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午時。
外麵沒再下雪,倒是冬日的暖陽照得大地格外刺眼。
沈潼渾身無力,虛虛轉頭。
隔著床榻的紗帳,隻見一道玉立端正的身影正坐在外麵,其手隔著絹布,為她把著脈。
是太醫。
沈潼定論,看手指修長白淨,指尖泛著微紅,應該還是個長相不錯的年輕太醫。
“小公子姓甚名誰啊?”
她忍不住開口。
卻聽帳外一道低沉的咳嗽聲響起,“環環,是朕啊,你終於醒了?”
沈潼:“……”
皇帝這廝也在啊……
手上力道消失,絹布被拿開,沈潼立馬縮回手,就見“公子”起身,對著另一道龐大了一倍的身影恭敬道:“陛下,貴人的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隻需多多靜養,按時服藥就可。”
李轅態沉沉“嗯”了一聲。
“那臣先退了。”說完,太醫離開。
這時,宮婢才將床帳卷起,暖人的光照進來,沈潼眼簾微眯,半晌才徹底睜開。
“環環,感覺如何了?”
李轅態坐到床榻邊上,擠著眼詢問。
沈潼沉默幾秒,閉眼:“臣妾好多了。”
“唉,怪朕,昨日怎的忘了讓人送你們,這下倒好,朕的愛妃們啊,一夜之間病了三個,唉!”
“三個?”
“除了你,還有嵐兒和襄兒,真是苦了你們了,不過你們放心,朕忙完朝政,會來看看你們的。”說完,沈潼聽李轅態轉頭小聲嘀咕:
“早知如此當初就把你們三個安排住得近些,也好過朕三處來回趕……”
沈潼沉默。
忽而想到昨天的事,沈潼起身,兩手合並,作出可憐狀道:“陛下,臣妾有事求陛下。”
李轅態啞然:“何,何事啊?”
沈潼跪在床上,“陛下,臣妾近日惶恐,昨日在宮中險被刺客殺害,還好他……還好臣妾躲避及時,沒叫刺客發現,陛下,可否賜臣妾多些隨身侍衛,不叫臣妾日夜難安?”
昨日刺客沒殺她,為何不殺,廟宇偏僻,刺客與她處一屋多時,隻怕實話實說會引來許多不好的猜測和謠言,沈潼沒提被威脅,但求多些隨身侍衛保護既可。
李轅態一臉震驚,“宮中竟有刺客!”
“環環,你在何處發現的?”
沈潼愣了愣,方道:“從沐瀾軒回來時臣妾經過了一處一屋的小廟。”
“……”李轅態沉思片刻,這才抬頭看她,上下打量沈潼,“還好,環環無事。”
“那,侍衛?”
“環環放心,朕會安排些身手不錯的侍衛到合穗堂來,你安心靜養便是。”
說完,李轅態留了片刻就匆匆離開了,沈潼的心放下,忽而肚子餓得難受,忙叫浮翠做了些飯菜端來。
和飯菜一起端來的,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沈潼盯著看了許久,抬頭對浮翠道:“拿根銀針來。”
試了沒毒,沈潼才敢慢慢吃飯。
浮翠坐在一旁,靜靜看著。
“一起吃嗎?”
浮翠忙搖頭:“小姐吃就是,奴婢已經吃過了。”
“哦。”沈潼餓了許久,這會兒吃的舒心,聞著藥,沈潼皺巴鼻翼,想起剛才的太醫,就問:“浮翠,剛才給我看病的是哪位太醫?”
浮翠回憶:“小姐,是太醫院的賀太醫,好像叫賀羨之,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沈潼唇角抿起,不答又問:“他長得怎麼樣?”
剛才隔著床帳,她隻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心覺這太醫身材不錯,聲音也好聽。
浮翠睜大眼睛,訝異自家貴人為何問這樣的問題,卻還是仔細回答道:“賀太醫生得芝蘭玉樹,相貌出塵,不說太醫院,便是在整個縉州城,也是得各家小姐青睞呢。”
“隻是,賀太醫似乎不近女色,要不然早娶妻了。”
看浮翠癟嘴,沈潼用筷子輕輕敲了敲案桌,玩笑問:“你對他知道的倒是挺細。”
浮翠反應過來,紅著臉,急道:“小姐,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奴婢隻是恰好聽聞。”
“哦。”
沈潼收起笑,扒拉一口飯邊吃邊道:“那今後我的病就叫這個賀太醫來看吧。”
橫豎都是看病,來個長得帥的還養養眼。
“是。”
沈潼回憶起臨走時薑姿嵐說的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試想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看來還是得想辦法緩和緩和她們之間的關係。
宮鬥嘛,妃子多,總有站隊的時候,沈潼努力回顧書中劇情,在她看過的第一卷出現的嬪妃不多,甚至交代的主線劇情也含糊不清。
但倒是有一個嬪妃令她印象深刻。
瑩妃。
——趙瑩。
父親是現任鎮國大將軍,雖在駐守晟國邊境,但其威望聲名遠揚,多受百姓以及李轅態讚賞。
可不輸曾經的大將軍,沈士環的父親沈成擇。
沈家在先帝時期被忌憚,後遭貶,趙家就逐漸發揚起來,雖都如此強大,可終究有一點不同。
沈家除了沈士環,還有兩個哥哥,可趙家卻單單獨有趙瑩一個女兒。
趙瑩如今位居妃位,就算趙家再強,也無需過多忌憚。
隻是,趙瑩會不會生下第一個兒子呢?後續劇情沈潼就不得而知了。
沈潼歎息,書裡她們十三人都是同時選秀入宮的,這位分啊,除了看容貌,果然可靠的還是家庭背景。
現在想想,她一個貴人,想要攀附,找這個趙瑩抱大腿也不錯。
沈潼想著,便加快了吃飯速度,這事得趁早。
要是有皇後,她就直接找皇後抱大腿了,可惜沒有。
——
去見趙瑩,沈潼特意換了一身淡雅的淺綠色繡竹宮裳,配著件白色大氅,飾品不多,發髻低盤,左右兩側戴了兩支青枝珠花,整體既樸素又溫雅。
書中沈士環穿著張揚,多愛大紫大綠,飾品豐富,妝容繁雜,等沈潼著這一身走出合穗堂,途行的宮婢跟一臉見鬼似的看她。
卻也少不了疑惑和驚豔。
她們宮的貴人,今日吃錯藥了?
沈潼不清楚她們想什麼,心覺大概是被自己美到了。
她心裡歡喜,也是今日梳妝時她才發現,自己和這個沈士環長得一模一樣,想起剛穿進來時的衣服,她都有些無語驚訝沈士環在用這張乖張恬淡的臉發什麼瘋。
瞅見宮婢迎上她的目光紛紛閃躲,沈潼沒多在意,被沈士環訓過的,應當此刻會安分許多。
但想原書裡沈士環的死法,這些人該換還是得換。
現在這些不是重點,沈潼收回打量的目光,帶著浮翠急匆匆出了合穗堂去。
打聽趙瑩住的棲凰宮所在,沈潼二人一路穿過假山碧水,途徑一池殘荷秀亭,這才到達棲凰宮。
剛到便聽宮中一陣熱鬨。
沈潼停下腳步,見宮前有侍衛看守,帶著浮翠繞道爬上了牆側的假山後。
細聽,棲凰宮裡兩道女子的聲音慘叫哀求連連,掌摑之聲在四周傳開。
再聽時,一個婦女之聲言辭犀利,狠辣無情。
“小姐,瑩妃娘娘這會兒好像在訓斥宮人,我們還要進去嗎?”
沈潼垂眸看她,淡笑。
現在進去不是自己找尷尬嗎?
“再等等。”
沈潼爬在假山上,剛在雪團裡畫了一個圈,忽聽一聲尖銳的“不要”,她手一滑,雪團從假山上掉下去,圈散了,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棲凰宮裡。
不看還好,一看一個不敢吱聲。
剛才還哭喊的宮女沒了聲,被侍衛們給扛出了宮門。
“小姐……”
沈潼捂住浮翠的嘴,作了個噓聲的手勢,而後帶著浮翠往假山後又藏了藏,探出一雙眼往外瞅。
隻見三兩個侍衛扛著兩個宮女往一個小道裡走,不知去往何處。
沈潼心頭浮現不適,一個強烈的想法愈演愈烈。
她和浮翠隻敢這麼躲著,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侍衛們回來了,宮女卻不見了身影。
“小姐,我們還去見瑩妃娘娘嗎?”
浮翠臉色煞白,眉目緊張,扯著沈潼的大氅一角,說話時顫顫巍巍,明顯心中生懼,想到了和沈潼一樣的想法。
沈潼沉默片刻,終搖頭。
她小心爬下假山,躲開侍衛,站在剛才侍衛們消失的甬道想了想,腿腳不受控製地往裡麵走。
浮翠雖怕,卻還是走在前麵,一隻手攙著沈潼,一雙眼驚恐萬分。
甬道的儘頭,是一口井。
除了井,彆無其他。
沈潼一顆心嘭嘭直跳,抓住浮翠的手差點滑落,想到那口井裡可能有什麼,她雙腿一軟,許多瘮人的畫麵一幕幕浮在腦中。
“走,我們回去。”
她顫著音道。
走到這,趙瑩這個大腿,她有點不敢抱了。
原書裡,現在的她應該在冷宮,不會看到剛才的畫麵,所以後續在她身上會發生什麼,書裡沒有,她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當從沒來過,沒看過,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才要往回趕,就聽甬道另一端有動靜傳出,沈潼和浮翠相互攙扶,聞聲渾身一緊,不知所措。
忽而,一側牆壁有拍擊響動,沈潼低頭一看,就見亂石邊的草叢有異動,從內竟冒出光來。有狗洞!
眼見那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潼顧不得其他,提著裙子就趴到了狗洞裡,蠕動著往宮牆另一側爬去。
浮翠猶豫片刻,在沈潼的催促下也爬了過來。
這端是一個無人的院子,地麵白雪積厚也沒人打掃。
還好,沒人住。
“小姐……”
浮翠站直整理衣物:“你怎麼能鑽狗洞呢?”
沈潼無語地盯著她:“不鑽等死啊?”
浮翠癟著嘴,無話可說。
宮牆一側,那些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潼沒說話,蹲下扒拉雜草把狗洞遮住,遮完拉著浮翠就要離開現場。
等終於快到合穗堂時,兩人緊繃的心才平複下來。
舒了一口氣,沈潼站直,好似昨日發燒的後遺症此刻才慢慢顯現,頭愈發暈眩,渾身跟卸了力似的快要站不住腳,她撲了撲冰涼的臉,回頭著浮翠扶自己進去。
床榻上,沈潼抬手往頭頂一撈,不想撈了個空,等浮翠收拾被褥抬頭,就見自家主子小臉又白了個度,她著急忙慌扶住沈潼,“小姐,你這是病情加重了?奴婢這就讓人去請賀太醫來!”
沈潼沒攔,看浮翠小跑出去,她閉眼,倒進被褥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完蛋了,發釵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