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順暢。
雖然他們藏得已經足夠好了,但以孟顯的敏銳,他果真還是發現了,嘉穎也在跟隨著他們。
她本是不該出了新遼,被人發現,便是違抗皇命。
違抗皇命是死罪,此番路程自是有目的。
以防雲荷不安心,孟顯隻努力地裝作自己不知曉。
直至京城。
按照要求,孟顯與趙雲荷同乘一匹馬,狀似親昵,無一不顯現此女身份不凡。幾乎所有人都猜測,她將會入寧王府。
隻是不知,這等毫無身份背景的女子,能到什麼位分。
趙雲荷與孟顯進城引人側目,掀起一番熱潮來,孟錦亦不可能不知道。
他多麼想立刻飛奔去了寧王府,將趙雲荷再次奪回來、將她求回來。
但皇帝生命垂危,他實不該分心。
這一晚,皇帝似乎已然知曉自身大限將至,將孟錦亦召至床頭。
“你心中知曉,皇位自有你來繼承,可若你足夠聰明,也會知曉你並非我心中最佳人選,”皇帝長呼一口氣:“你對我唯命是從,卻未曾有自己見解;你在乎趙家姑娘,不言堅守,卻又為她失態。你也從未對我以父子相處,怪我實在疏忽了你,怪我也是應當。孟家社稷,就靠你延續了……”
孟錦亦聽著這些話,他總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動容了,卻還是萬般感慨,當屋內平緩的氣息消失時,他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抬頭,看到他的父皇緊閉雙眼。
他垂眸,並未流下一滴眼淚,隻是慢慢說了一句:“您說對兒臣失望,可您又何曾真正地關心過兒臣……”
或許他並沒有多少難過,但卻一夜未眠。
他聽著外麵宣告著“皇上駕崩”,聽到殿外的嗚嚎聲。
那時候他知道,屬於他的時代來了。
次日,他毋庸置疑站在了長梯之下。
他明知自己並不高興,他丟失了太多東西;但卻興奮得手抖。
隻剩下最後一道儀式了,他隻要、隻要登上樓梯,坐在那個位置上……!
敲鼓時,忽如風動,孟錦亦心念一動,猛地向側方撲到。
果然,一支箭破空而來紮入地麵。若沒有躲開,這支箭會刺破他的心臟。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箭雨猛然襲來,從四麵八方幾乎將他們包圍;幾息間,殿外的帶刀侍衛齊刷刷倒了一排,足以見得刺客實力強悍,恐怕不簡單。
“捉拿刺客!”孟錦亦怒吼一聲,使一時慌亂的眾人有了主心骨。
禦前侍衛立刻大喊:“速速布陣,護駕!”
不過一刻鐘,四處煙火繚繞。
孟錦亦迅速退回殿內躲避,想著理應儘量遠離混亂之地。
——直到被騎馬而來的孟顯攔住,而在他懷裡的,是趙雲荷。
“……雲荷?”他第一想法是,雲荷回來找他了。
可看到了孟顯,又知道一切沒那麼簡單。
他身後可不止他一人,還有……死裡逃生的趙護烈及其一乾人等。
趙護烈身後的人很多,隻一聲呼喝,已有帶刀侍衛放下刀而投降。
“趙護烈?你居然還活著!”孟錦亦的心一提,看著周圍一個個放下武器的侍衛,逐漸變得慌張。
“都給我站起來!拿起武器對準他啊!你們難道想違抗皇命嗎?!這可是死罪!”無人應答時,他的強勢就好似是笑話。
他胡亂看著四周,最終目光落在趙雲荷身上,他殷切道:“雲荷……我找你好久了,你怎麼忍心這麼拋下我。你也要和他們一起,奪了我的皇位嗎?”
趙雲荷笑了笑,她從馬上下來,朝他走近。
孟錦亦心中升騰起一絲希望。
他笑著迎她,想告訴她自己有多麼想她,他真的很後悔、很後悔……如果她願意,他會用餘下的一生向她贖罪。
他會的。
可他眼見著眼前的人兒笑著,一個瞬間,他隻覺得腹部刺痛。
低頭,匕首插入腹部,而握住匕首柄的,正是趙雲荷。
她並沒有過多的猶豫,猛地將匕首拔出,然後退後幾步,就這麼冷冷地看著他。
直到他倒下。
趙雲荷將匕首收起,又上了孟顯的馬。
給了趙護烈一個眼神後,他喊道:“擁寧王為皇!”隨後,便是此聲此起彼伏。
孟顯仍為孟姓,擁他為皇接受度更高,也更易成功。
後續也果然如他們所願,孟顯稱皇,名正言順,還算順利。
幾人齊聚慶賀,嘉穎喝得很醉。
她抱著趙雲荷,拍她的背,呢呢喃喃的,隻聽清她說的:“如今我對你是刮目相看了!”
趙雲荷笑著。
隻有她自己知道,計劃尚未結束。
首先,需得獲孟顯信任與歡心,成為皇後,才有可能涉及朝政。
此事需從長計議,並不容易……
這麼想著的次日,孟顯找來她,說並不計較他們之前的脅迫,對她仍然心中有情,要立她為後。
趙雲荷淺笑著,隻當他是試探:“皇上才登基,根基未穩,不宜立後。再者,如今我無身份無背景,不宜為後,皇上還請三思。”
他長歎一口氣,竟是有幾分委屈了:“你與我生分了。”
隻不過年幼相知,如今數年並未怎樣熟悉,何來生分?趙雲荷自然沒有講這句話問出口。
但意料之外的,他堅持這一點。
他的的確確在合適的時機,力排眾議立她為後。
她當然也沒有再婉拒的理由。
有了身份,事情就好辦了。
她已經計劃在皇上來她屋裡這晚,做些什麼了。
她確定孟顯目前仍然很信任她,也對自己的身手有幾分自信。
孟顯需要儘快死去,否則,她將難以上位,不做皇帝,就無法完成她的種種目的。
這一計劃,嘉穎並不知曉。兄長起初並不理解,卻還是表示了支持。
若此事暴露……逼宮再演又如何?
她坐在閨房,笑臉迎著孟顯,拉了簾子之後,她正欲故技重施,卻被孟顯攔住了。
“怎麼,這次想要我的命?”
他翻身將趙雲荷壓製住,喉結滾動:“若我死了,誰與你相守?”
趙雲荷一味掙紮,而孟顯則奪走了她的匕首,又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心中一跳,立刻乖巧起來,深知若孟顯有心,她會當即斃命。
“你就是拿這個刺了孟錦亦的吧?為什麼不直接殺死他呢?為什麼要把他關押入牢,留他一命呢?該不會是……還對他有感情吧?”
趙雲荷沒想到他會好奇這些,隻思考著到底是哪一步錯了。
他就像是回答了她的疑慮:“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會摸下巴,所以在我看來,你的小心思都昭然若揭。”
“那上次……”
“一切是我心甘情願。”
前麵心甘情願怕是以為他們為的是將他推上皇位,心甘情願實屬正常。但如今,皇位必不可能讓出,看來,需得進行最後一步了。
但他卻說:“包括幫你登上皇位。”
趙雲荷一愣。
這是什麼緩兵之計嗎?不論如何,他對他們是忌憚的,既然如此,就不會敢輕易殺她,也算好事。
他繼續道,似乎是真的在努力計劃如何使她稱帝:“明日,以我生病為由,你垂簾聽政。長期以往,最終以我病重為由,你登入皇位,並非難為。”
“此話當真?”
見她如此,孟顯無奈一笑:“自然當真,若真擔心,像往日一樣盯著我,隨我左右,又有何不可?”
“你不怕我?”
“我很怕你。因為你想殺我,但我卻並不想防備你。”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趙雲荷並不信他。
她說著話,起身正要走:“明日你最好說話算話。”
孟顯卻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要走嗎?不是說好的,今晚要與我春宵一刻嗎?”
“看這情形你也知曉,這不過是一個哄你過來的借口。”
趙雲荷本以為會費一番口舌,卻見他起了身:“你不願意,那麼我走便是。你歇下吧。”
趙雲荷看著孟顯離開,剛想開口,又抿嘴低下了頭。
不可以再輕信誰了。
她這麼想著。
慶幸的是,他的確說話算話,在次日清晨,顯現了超絕的裝病演技,於是皇後垂簾聽政便有了說法。
群臣當中並非沒有不認同此番行為的,但隨著趙雲荷處理政事時的寬厚聰慧,他們的聲音也漸漸變小。
直到某一天,孟顯實在病重,隻留趙雲荷一人在上。
頃刻間,朝廷一片混亂。
本來手中把玩著簪子的趙雲荷擰眉,將其摔至地麵,竟明晃晃地碎裂成多半。
殿內瞬間安靜了一瞬,趙雲荷趁此間隙,問道:“本宮是皇上欽點來聽國事、斷政事的。若有不滿意的,就站出來。”
簪子碎裂的形狀就在大殿中央。無一人敢站出來。
趙雲荷笑著:“那麼,便開始了。”
有一就有二,所以再後來,趙雲荷多次執政,似乎也並無不妥。
而在此期間,她開始拉攏派係,因孟顯並無反對,派係發展逐漸壯大。
她知道,該進行下一步了。
太醫由孟顯本人的指示,宣告他病重至再也無法起身;而這一天,趙雲荷走上大殿,決定這次坐在皇位上,然後,自稱為“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