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荷!你怎麼樣了?”薛晴著急小跑著進屋,一看見趙雲荷,就將她抱住。
“我沒事,我沒事的。”
她的確沒事……可那一瞬間,她為自己精心築造的虛假幸福陡然間崩塌,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她的身體告訴她,她並不是沒事的。
薛晴能聽到她小聲地啜泣,親拍她的後背。明太妃垂眸了然,招呼眾人離開,將這裡留給她們。
“雲兒,怎麼哭了?哪裡痛嗎?”
趙雲荷擦乾眼淚,隻搖頭道:“不痛了,就是……很想你。”
她低著頭在擦不住流著的眼淚,薛晴隻覺得心疼。這是她的女兒,就算她什麼也不說,她當然知道她近日過得不好。
大概,也多與那新入府的長封公主有關。
她不想催著雲兒做決定,隻告訴她:“娘告訴過你,隻要受了委屈都可以與娘說,沒什麼好擔心的;無論是我、還是你父親、你哥哥,都隻希望你好好的。”
“嗯,我知道。”
趙雲荷忽地想到:“那老太太怎會允你來寧王府,母親怕是又受她刁難了吧。”
“她又不是第一日如此了,好在你父親曉事,催我快來看你……”
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
趙雲荷連忙追問:“那父親呢?對了,還有兄長呢?”
“皇帝召他們前去問話了,”薛晴微微歎氣皺眉:“玉荷那孩子,行事愈發……膽大妄為了。還不知皇帝作何裁決。”
說著,她見雲荷也皺了眉,便安慰道:“皇帝自有分辨,你無須太過憂心。且好好養傷。”
趙雲荷嘴上應著,心裡卻仍是擔憂。
不久時,明太妃也被召入了宮,她們二人也不適久留於寧王府。
雲荷很是不舍,告訴薛晴:“再過些日子,我便來看望母親。”
她笑應著:“我永遠在家中等著你。”
那樣溫柔堅定的眼神,讓陡然間無所適從的趙雲荷忽然有了依靠。
她怎麼會去羨慕連襄呢?明明她才是永遠有退路的啊。
原本她想的是息事寧人,像這個世界所有女人那樣忍耐著、努力地活下去。但此刻,她有些動搖了。
這樣的念頭一旦有了,便開始如野草般肆意生長、攀附在她身體中,企圖將早已成為她身體一部分的“阿錦”血淋淋地撕開。
她還不能做下決定,所以還說不出什麼;隻久久地回望母親的身影,貪戀難能可貴的、獨她所有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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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錦亦已然拋下她,帶著連襄先行回府了。
這會兒,他大概也在連襄屋裡。
或許這時候不該找他;至少也該遠離了他們才是,但她心裡著實擔憂父親和兄長,於是腳步頓了頓,還是朝著連襄的屋子去了。
還未進院,便正好與孟錦亦碰上。
一時間,趙雲荷不知該說些什麼。
孟錦亦的模樣看起來很是憂慮煩悶,看到雲荷時,忽地一喜:“阿雲你好了是麼?父皇召我麵見,你可以替我照看著些連襄麼?她傷得嚴重,我怕她……”
他搖搖頭,似是害怕吐露不詳的話語。
趙雲荷有些哽住,終究還是應下了:“好。那你且幫我父親和兄長說說話,有消息了便同我說。”
孟錦亦鬆了口氣,急匆匆地輕抱她:“本是應當的。有你在真好,你總能為我解憂。”
說完,便也急匆匆離去。
月明扶著姑娘,隻心說:殿下太不懂事,明明姑娘也才好,本該回屋好好歇著才是,怎麼舍得讓她勞累?
進屋後,趙雲荷看到虛弱的連襄,她臉色蒼白,消瘦肩膀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趙雲荷不喜她,卻也難免有些惻隱之心。
阿敏見趙夫人來,本有些不悅地福身問候,聽見她說:“快去照顧著你家夫人,不必理我。”難免詫異地看她一眼,倒也沒再多說。
隻一邊照顧公主,一邊盯著她,怕她是要暗地裡做些什麼。
趙雲荷卻隻是出去,回自己院裡折了幾朵海棠插在連襄床邊的花瓶中。
——花瓶中原來的海棠已然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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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皇帝高坐,底下跪著趙玉荷,一旁又有趙家父子及明太妃、嘉穎公主及孟錦亦。
在場隻有趙雲荷、嘉穎公主以及孟錦亦知道那杯酒本來是該由孟錦亦喝下的,這也就意味著,趙玉荷要暗殺的,原本是孟錦亦。
她見事態脫離掌控,立即改變話術,說自己是嫉妒厭惡趙雲荷才給她下毒。
刺殺太子和暗害姐妹,二者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如若是前者,不僅她必死無疑,還會使皇帝對趙家生疑,如今趙家已然失寵,不能再雪上加霜。
孟錦亦了解那老皇帝,所以不打算揭露此事;多少也能使趙家擺脫嫌疑。
他擔憂地是嘉穎會說出來。
所以在被皇帝召去之前,他還單獨找了一趟嘉穎。原以為她會嫌惡地拒絕,卻不想她竟然答應了。
因著是再犯,皇帝也實在沒了耐心,冷淡道:“趙玉荷,你心狠手辣,屢教不改,連自己的親姐姐都要戕害,如今越發猖狂無度,拉出去,杖斃吧。”
趙玉荷哭著搖頭,一個頭接著一個頭地磕下去:“求皇上饒恕,玉荷再也不敢了!爹爹!兄長,你們說句話啊!我不想死!!”
此事的確是玉荷做得不對,可他也實在不該替她求饒。玉荷之事牽連刺殺太子之事,萬一引起皇帝懷疑,整個趙家都要遭殃。所以他也隻能彆過頭不說話。
趙護烈倒不覺得如何,隻更心疼雲荷。
趙家父子並未說什麼,皇帝心裡倒是鬆了口氣。
不過意料之外的,嘉穎站出來了。
“賜死她豈不是便宜她了,”她淡淡道:“她這般惡毒虛榮的性子,不如使她一輩子成奴,永世不得翻身才夠解氣。”
這話一出,趙玉荷像瘋了一樣地哀求:“不,不要,我不要成奴,皇上,玉荷情願一死!!”
皇帝向來寵愛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她說出這番話來反倒使他高興。看來嘉穎也知曉自己曾被趙玉荷利用,如今正發泄怒火呢。
不愧是他的女兒,有魄力。
“嘉穎說得是,那便貶趙玉荷為奴,”皇帝點頭,對趙玉荷的求饒一字不聽:“至於你二人,趙本墨教女無方,責罰俸祿半年;趙護烈未能做好表率,降職一等。”
“明太妃,你留下來。”
明太妃手指輕顫,她抬眸瞥了一眼嘉穎後,垂眸應下。
這等大事鬨到皇上這兒了,趙本墨哪裡還敢多說什麼,隻全然應著,回了府,也不顧老太太的阻攔,馬不停蹄地在族譜抹了趙玉荷的名字。再不敢去探究此事半分。
但孟錦亦總覺著有些不對。可以理解為嘉穎怨恨趙玉荷曾欺騙她,把她作槍使所以如今才報複她的,可趙玉荷為什麼要刺殺他?他們無冤無仇,並無多餘交集才對。
還有明太妃的賞花宴,寧王府戒備森嚴,怎會輕易被安插了刺客?
孟錦亦斷定當中一定有問題,結合刺客身上的線索,一邊暗地裡派人去查,一邊匆匆回府。
他將趙家父子的情況告知趙雲荷後,便著急去看連襄的情況,扭頭想與她道謝時,卻見她已然離開。
他心中疑惑,卻並未想太多,隻一心照顧著連襄。
好在她慢慢地有了好轉。
連襄醒來的那個清晨,她聞到了熟悉的海棠淡香,朦朧中,她覺著自己身處長封公主府,睜眼後看到了周邊景象,陌生過後才恍然察覺,啊,她現在已經來大孟了。
瓶中什麼時候有了新的海棠?
察覺到連襄疑問的目光,阿敏說:“是趙夫人摘來的,她院裡似乎種了海棠花。”
“誰允她隨意動我東西了。”
見連襄皺眉,阿敏道:“公主不喜歡的話,我把花扔了便是。”
她微微點頭,阿敏便拿了海棠往外走,沒走兩步卻又被她喊住:“罷了,放在這裡吧。”
阿敏將海棠放回,實在忍不住與她道:“公主,這次真真是九死一生……”
連襄低頭,拉著被子蒙住半邊臉,閉上眼說:“我心裡有數,你去吧。我要歇著了。”
阿敏有些不懂公主了。
她說一切都是為了在大孟站穩腳跟,首先就是要獲得太子的信任,最好……是能逼退趙雲荷,抓住太子的心,最終成為毋庸置疑的太子妃、皇後。
但這次,她是真的差點命都沒了啊!
難道沒有愛隻有目的時,真的能毫不猶豫地擋在彆人麵前嗎?
阿敏不相信,可公主卻從不承認。她不知道公主內心有怎樣的掙紮,但她隻求公主好好活著,快樂地活著。
但自從來了大孟,她就不見公主何時高興過。
——即使是現在,太子不吃不喝地守在她身旁,即使她笑著,阿敏也知道,公主並不快樂。
她也不懂太子,嘴裡隻說著:“是為了報答我昏迷時,你儘心照顧我的恩情”,卻比誰都要為公主著急、比誰都為公主的好轉而高興。
連她都看出來他們二人是彼此相愛的,可為什麼會這麼彆扭?為什麼不允許自己,愛上對方呢?
她不明白,隻盼著公主快些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