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兄長被施以懲戒,但好在並不嚴重,趙雲荷也算是鬆了口氣,但她不理解。
刺殺太子,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啊,趙玉荷到底怎麼想的?
還有那天,若不是嘉穎公主將她手中的酒杯撞掉,她還真不一定能活下來,是巧合嗎?還是……
她心裡有很多問題,她想要問問嘉穎。
但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再次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是聽聞已查出,是她意圖刺殺太子孟錦亦被趕出京城,一生隻被允許留在苦寒之地的新遼。
今日正要啟程。
她有些意外,但又不算很意外。嘉穎的確不喜孟錦亦,但卻沒想到她真的會動手。
又想著,無論有意無意,那日嘉穎的的確確是救了她一命,至少該與她道謝,送她一送。
京城門口。
嘉穎不奢求落魄後有人再來送彆她,倒是看到趙雲荷站在城門附近,朝她的馬車招手。
她對她並無好臉色,下車後隻諷刺道:“怎麼,來看我笑話的?”
“我是來道謝的,那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杯酒有毒,所以才故意撞上我?”
“是,”嘉穎聳聳肩膀:“那杯酒本來是留給孟錦亦的,沒想到你喝了。我沒有害你的打算,所以就阻攔了你。你倒是奇怪,我要殺你夫君,你卻來道謝?”
“無論如何,你還是幫了我。況且,阿錦現在也好好的。”
“是啊,我真是沒想到,接連兩次的刺殺,一個被你擋住,另一個被連襄擋住,孟錦亦的運氣是真好,娶了你們兩位好賢妻。”
她的語氣嘲諷,趙雲荷沒由來的氣虛。
“為什麼要殺他?就是因為與他不和?還是在明太妃精心準備的賞花宴上……明太妃那麼信任你。”
正是因為信任,所以才能趁虛而入。如今明太妃因宴席防備不嚴,被皇帝禁足三個月,懲罰倒是不嚴,但對於如今身居高位的明太妃而言,實在屈辱。
“我也沒想到會失敗,我預想的一切都很好,孟錦亦死後,被首個懷疑的必定是開展宴席的明太妃及寧王,隻有這樣寧王才能有危機感,才會為了生存去爭一爭皇位,”嘉穎向前走了幾步,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大路:“而他現在呢?在外治寇,一去便是數年不歸,毫無爭奪皇位之心,明明他才是幾人之中最有才華、最懂政法之人。無論何種原因,這分明是對百姓的不負責。”
趙雲荷沒想到,她想的那麼遠、那麼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辯解。
“他……也是一個人,有做選擇的權利。”
“哼,身為皇子,就該知道自己這一生不會自由,所有的權利都來自於責任。”嘉穎似乎很不屑。
“所以,你派人刺殺阿錦,隻是因為,覺得他不適合做皇帝?”
“隻是?”嘉穎冷笑著:“他不該做皇帝,這個理由就足夠了。他懦弱無擔當、自私自利,便是五哥,也比他強得多!”
身為孟錦亦的妻子,她這麼罵他,跟罵她本人沒什麼區彆,趙雲荷分辯著:“那是因為你本就厭惡他,我看到的阿錦是溫柔儒雅的。”
“那與我說的又有何區彆?難道溫柔儒雅就適合做皇帝了?他隻會害了大孟。”嘉穎皺眉,她那副模樣,似是真的在為此而苦惱。
“如果有選擇,我想父皇也不會選他做太子吧。”
這與她知道的全然不同。從一開始,這個世界的男主就是孟錦亦,他成為太子、皇帝是必然的,這難道不意味著他是因為足夠優秀才可以成為皇帝的嗎?
她並未了解時政,並不清晰嘉穎所言如何,隻好奇問道:“可你原本可以做你錦衣玉食的公主的,為何要如此冒險,甚至不惜與趙玉荷聯手……你應該挺討厭她的吧?”
“的確討厭,但也算佩服她吧,”嘉穎睨了她一眼:“但比起她,我更討厭你。”
“我?為什麼?”趙雲荷有些不明白,難道就因為她是阿錦的妻子?
嘉穎並沒有正麵回答,隻繼續說著:“趙玉荷要殺了太子,因為她想讓寧王奪取了皇位,她才有機會翻身。如果成了,便以此威逼利誘明太妃,將她拉攏,如果不成……她也認,隻求合作之後,我能保她一命。在我看來,她比你更有魄力,隻是手段有些不好看罷了。但在皇子之中,再難看的手段又算什麼呢?”
“我也知道我的計謀漏洞百出,可我想賭一把,賭一個更好的未來。”
她垂眸,聲音沙啞:“隻可恨我不是男兒身。我失敗了,敗得徹底,敗得可笑。”
她背對著趙雲荷,低著頭、捏緊了手,夕陽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風卷起她的衣角發出布料碰撞的聲音。
趙雲荷看著她,忽然覺得悲傷。她似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又好似每一個舉措、每一個字都在告訴她,她為什麼要搏。
隻因她是女兒身,所以一腔熱血與抱負無處施展。
片刻後,嘉穎轉過身,似是想起了什麼,看了身邊的侍女一眼,隨後侍女拿來了一個長盒子。
嘉穎將盒子麵對著趙雲荷打開,裡麵郝然是一支雲紋箭支,也是她的箭支。
她有多久沒再拿起過弓箭了呢?
趙雲荷伸手將它拿起,陌生過後,親切又熟悉的感覺襲湧而來。看著這支箭,她回憶起曾經的自己,那些幾乎被丟掉的自己。
“這支箭在我這裡,一直以來沒能找到機會交還於你,”嘉穎直言道:“不過也算是我懶得見你。”
“往日你也是個颯爽英勇的大女子,如今反倒困於後宅鬱鬱寡歡,”她上下看著趙雲荷,輕歎氣:“罷了。我也要走了。”
趙雲荷抬頭,還想與她好好道謝與道彆,卻隻見她的登上馬車的背影。
即使如今落魄,嘉穎公主依舊不卑不亢。趙雲荷以為,自己會恨她;因為她要殺的是她的夫君,可……她敬佩她,也為自己而羞愧。
趙雲荷緊握著箭支。
她想要找回自己。
她也知道,在孟錦亦帶回了連襄之後,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已經死了,她千辛萬苦維持的不過是虛假的幸福罷了。
或許錯不在孟錦亦,他隻是和其他所有男子一樣,又娶了一位妻子罷了;卻也不能怪連襄,和親之事,她也身不由己。
一個合適的時機,趙雲荷提出想回家看望母親父親,孟錦亦自然應允。
她開始思索該如何提出和離,還沒等她說出一句話來,他就提前說道:“我不同意。我不會與你和離的。”
不愧是阿錦,總是能看出她的心思。
“你應該也知道了,你我之間已然支離破碎,再堅持下去又有何意義呢?我很累了。”
“絕不可能,”他一反常態地盯著她:“若你回家是為了與你母親商議和離,我決不允許的。”
馬車隨即停下了。
“……”趙雲荷有些被嚇到了,阿錦……從沒這樣與她說過話。
但她了解孟錦亦,他是認真的。
他輕撫趙雲荷的發髻:“我知道,你受苦了,再過段時間就好,你一定要相信我。”
“……嗯。”
她不想再去互相折磨拉拉扯扯,嘴上說著退讓的話,心裡已然盤算著離開了。
但她擔心趙家被牽連。如果她逃走了,她的父母親怎麼辦?
薛晴再次見到女兒還是很高興,因著孟錦亦也在,老太太也不敢作妖,一家子吃了飯,薛晴就拉著她回屋講些家常話。
趙雲荷也歡喜應著,心裡琢磨著免得使家裡難堪,不若放棄,將就生活。
“你又走神了。”
母親嗔怪她。
“是我不對。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
“太子不願放你?”
趙雲荷緩緩點頭。
“那就走吧。”薛晴忽然說著:“不用擔心我們,離開東宮,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不想再看到你這般了。每每看到你勉強笑著的模樣,我心裡就難受得緊。”
“我的女兒是要一輩子享福的,我也是為了你歡喜,才願意把你嫁給二皇子的,可如今你卻總是愁容滿麵,”薛晴拉著她站起來:“聽我的吧,離開這裡,去京城外的妙音寺,那裡有接應你的人,我都安排好了一切。”
“可、可是父親和哥哥……”
“他們正在與太子飲酒,等他清醒過來,我們便說你失蹤了。”
趙雲荷鼻子一酸,他們一家人都在為她著想,她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嗯。”她重重應著,長久抱著母親,直到薛晴催促她快些出發。
趙雲荷從後門出發,簡單背著包裹,著一身勁裝騎馬出發。她想去更遠的地方,去可以自由自在騎馬的草原,將一切傷心事都甩開在身後。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她出了城門正要去妙音寺,馬匹忽然受了驚地尖叫,將趙雲荷甩了下來。
她蜷縮身體滾了幾圈,好在隻有些擦傷,抬頭卻望見孟錦亦手裡拿著玉石,已然騎馬追趕而來。
是他打傷了馬使其受驚的。
趙雲荷心頭一顫,翻身起來正要再去騎馬,但被飛身而來的孟錦亦拉住。
“你要去哪兒?為什麼離開不與我說?若不是吳老夫人說你不見了,我差點追不上你!”
“……我想離開,如今我也隻求你放我離開。”
孟錦亦眼眶微紅,他依舊緊握著趙雲荷的手腕:“我不會放開你的,不要離開我。”
以往自己應該會心軟吧。
但說真的,這數日來,她更心疼的是她自己。她一定要離開。
“為什麼不放我走?你明知道我過得不好,卻還是不肯放過我!”趙雲荷幾乎是怒吼著的,不住地掙脫孟錦亦。
可他卻隻是看著,嘴裡說些無用的托辭、說是為她好。
道歉的話聽多了,她隻覺得煩躁,怨自己自欺欺人,恨他的蠻橫無情。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忍心的了,她決計看準時機攻擊孟錦亦的腹部逃離,卻被他提前看出一掌擊暈。
“對不起阿雲,等以後你就知道了,我是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