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荷做好決定,來到書房找孟錦亦時,連襄在一旁磨墨,陪著他。
她抿嘴,隻看向孟錦亦:“我有話同你說。”
“就在這裡吧,連襄並非外人。”
“可是……”
連襄卻主動道:“不如我還是回避一下吧。”
“沒事,”孟錦亦拉了一把連襄,對趙雲荷道:“你說吧。”
他對連襄的所有照顧都可以解釋為,為穩固兩國友好和平,他們的婚姻是政治,孟錦亦有自己的考量。
但趙雲荷還是難以接受,她沒辦法體諒孟錦亦,所以她決定說出那句話:“我們和離吧。”
連襄明顯感覺到孟錦亦的手一頓。他苦笑著問:“你是生氣了麼?我……”
“孟錦亦,我是認真的。”
他站起來,急匆匆來到趙雲荷麵前,看到的卻是趙雲荷疏遠福身:“太子金尊玉貴,民女不堪相配,若太子不願和離,那麼休妻也好。”
她的一番話說得決絕,孟錦亦隻覺得胸腔撕裂般的痛。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勉強撐著桌子,竟吐出一口血來。
連襄立刻皺眉站起,連忙扶住他,喊人將他帶去休息,又命人速速請太醫去。
趙雲荷有些愣住,怎麼會吐血呢?她什麼都不知道,但連襄似乎知道些什麼,對此並不意外。
她……很難對連襄喜歡,但此刻擔心著孟錦亦,也不得不急匆匆跟在她身後,問她:“阿錦怎麼了?他為何會吐血?”
連襄卻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說為何?他舊傷未愈,本就不該經受刺激,你卻這般傷他的心。太子對你有情有義,不知多少女人羨慕著你,你如何能這樣斷情絕義?”
她嬌小的麵容滿是怒氣,語氣中滿是為太子而不值。
趙雲荷還未曾被這樣罵過,她開始想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一時有些慌亂:“我、我並不知曉他受傷未愈……”
“那是因為他不想讓你擔心。根本配不上他的愛。”連襄怒視她一眼,徑直離開。
趙雲荷心裡亂作一團麻,卻還是最擔心孟錦亦的狀況,也跟著去了他的屋子。
但她剛進去,就看到了匆匆趕過來的燕貴妃紅著眼睛衝到她麵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要不是你,我兒怎會如此!錦亦愛你護你,你怎可忘恩負義!”
她似乎還不解氣,還欲再給她一巴掌,劉嬤嬤連忙過來拉住勸說,拉著趙雲荷離開。
因著趙雲荷曾為孟錦亦雪中送炭,劉嬤嬤對她從來是最為尊敬、多有幫協的;她的出現,讓趙雲荷仿若在無邊的愧疚中找到一絲倚靠,還未站定,便迫不及待地與她道:“我並不知道阿錦受傷,若非如此,我斷不可能刺激他……我現下隻想知道,阿錦他如何了?”
“有些不好,但也不至於要命,不必太緊張。”劉嬤嬤先是告訴了她這回事,隨後,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趙雲荷看出這點,追問道:“嬤嬤有什麼事,直說就好。”
“殿下愛護你,你也是知曉的,我從小看著殿下長大,知道殿下是個遲鈍的、不會說話的,此番若是哪裡傷了你的心,也應該好好說,互相體諒,怎的一開口便是和離?”劉嬤嬤與她細細道:“夫人如今是東宮的人,自要以東宮為主。女子被休那是怎樣的屈辱,不僅傷了殿下的心,還讓夫人壞了名聲,讓東宮失了體麵。殿下從皇子到如今的太子,當中有多少艱辛,夫人是最看清的,為了你,殿下受了多少苦,想必夫人心裡最是知道,怎會到了如今,還不知體諒殿下呢?這豈不是叫外人笑話,說夫人善妒,不如長封公主大度知禮,這將殿下又置於何地?奴婢僭越,但句句肺腑之言,夫人聰慧,隻是一時難過失了理智,和離之事,還望夫人三思啊。”
劉嬤嬤言語委婉,但其實和其他人的意思並無不同;她知曉劉嬤嬤向來是一心為她好的,聽到她這麼一番話,趙雲荷也不得不陷入沉思。
自己或許……真的錯了。她身在這個時代,如今也是她自己選擇了留在這裡,本就不該要求太多的,如今使阿錦、使東宮都陷入兩難境地;她不能讓阿錦難堪,更不該使趙家蒙羞。
趙雲荷明白過來,輕咬下唇低頭:“是我的錯,和離之事,我不會再提。”
她不願使母家難堪,也不願讓夫家為難,便什麼也做不了。
她從一開始地希望阿錦永遠隻愛自己,到後來的祈求阿錦更愛自己。
她原本是相信阿錦更愛自己的,因為阿錦聽到她說和離時,傷心得吐了血;可從那以後,燕貴妃和連襄都不願意讓她看一眼阿錦,如今時常照料在阿錦身邊的,是連襄。
她甚至都沒辦法儘到自己身為其妻子的責任。阿錦會不會怪她,會不會慢慢地淡了對她的愛?
她隻能等著阿錦快些好起來,來找她;她已經想好了該如何道歉,如何冰釋前嫌。
趙雲荷久久地看著窗外,直到天黑,她問回屋的月明:“今日太醫沒來,殿下是不是已經好了?”
“是好了。”月明笑著,卻躲著她的目光,沒再說了。
趙雲荷追問:“今夜殿下去哪兒?若要來這兒,可要快些備膳才是。”
她已然站起來,著急催促著。
月明卻低著頭說:“殿下……在連襄公主屋裡用了膳,這會兒已然關了門。”
趙雲荷捏緊了手,逼迫自己接受,又坐下來:“沒事的,等明日,殿下會來的……”
月明實在看不過去,蹲下來握著趙雲荷的手:“姑娘,去爭取吧。便是那長封公主,也是想著法兒拴住殿下的人,不然,又怎會日日留宿她的屋?若日日留宿她的屋,姑娘又如何等得到殿下?後宅女子皆是如此,不爭不搶便什麼也沒有;便是與殿下有多少情誼,也是會淡忘了的。”
在幾個日夜未曾等到阿錦後,她……聽進了月明說的話。
她想著,她要主動一次,將那些話都說開了,阿錦就會像以前一樣護著她愛著她了。
一切都能回到從前。
於是她早起親自為阿錦做羹湯,忙忙碌碌一直到了中午,她端著羹湯去書房找阿錦;在看到阿錦身旁的連襄時,她頓了一下。
心想著,月明說得果真不錯,像連襄這般巴著阿錦,阿錦也難能拒絕,抽不出空來看望她倒也不奇怪。
她來了,將羹湯放在他桌旁,他卻連頭都沒抬:“若要說和離之事,那便出去。”
趙雲荷當即紅了眼睛,連忙道:“我不要和離了,夫妻本該互相扶持,我卻沒能理解你,是我錯了,你抬頭看看我好嗎?”
孟錦亦筆尖停頓,他看了一眼桌旁的羹湯,說:“我記得你並不會烹飪。”
“為夫君羹湯本是應當,更何況,我是來賠罪的。”
孟錦亦歎著氣來她身邊,拉著她的手:“你我夫妻,我又怎想著一定要你賠罪,隻是那日的一番話,著實令我傷心了罷,隻要你不和離,怎樣都是好的。”
“阿錦,你的傷可好多了?為何不與我說。”
“好多了。與你說了,你又要著急憂慮的,反倒讓你不心安。”
“怪我沒有好好關心你,隻自己難過去了。”
“是我做得不夠好讓你傷心了,現如今,你能想通便好。”
連襄見他二人情意濃濃,很識趣地退開來,自個兒回了屋。
今晚,孟錦亦沒再來她這兒。
阿敏過來傳消息道:“殿下在趙夫人屋裡歇了。”
“嗯。”連襄淡淡地嗯了一聲,隨意倚在貴妃椅上,晃著赤腳。
風吹動她單薄的紅色外衣,她的鼻尖、耳尖凍得通紅。
阿敏抿嘴,卻並未阻攔她,反倒與她一同坐在窗口邊。
長封天寒地凍,春日裡也寒風料峭吹得人瑟縮不已,公主初次來這裡時就說過了,這裡的春天很是溫暖,卻讓她有些不習慣。
阿敏知道,公主是想家了。
“趙夫人與孟太子多年情誼,恐怕此次之後,又如膠似漆了……”
“趙夫人深愛孟太子,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而我卻比她清醒,這便是極大的優勢。不必擔憂。”
可阿敏與公主從小一起長大,又怎會不知,公主此時,正看著趙夫人的屋子,傷心難過著啊。
公主從來一身傲骨,便是與她說話,也嘴硬做出刻意的理智。不知她是在騙阿敏,還是騙她自己。
而重新奪回孟錦亦的愛的趙雲荷,臉上也終於有了笑意,隻是隻要連襄在,痛苦就不會消失。
她隻能一次又一次地主動去尋阿錦,說好聽的話,贈他喜歡的物件兒。
她想著,或許就這樣也好,至少自己不用那麼痛苦了。
直到某夜溫存過後,趙雲荷躺在他的懷裡,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忽然說了一句:“阿雲,你似乎變了很多。”
趙雲荷一怔。
她開始回想起以往的自己,覺著阿錦說的的確不錯。她……是變了,變了許多,變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隻有這麼做,她才能在無儘的痛苦中尋求一絲解脫。
可、真的值得嗎?她會不會有一天,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但她還沒能找到一個答案,沉溺於被寵愛的麻木就被徹底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