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樓。

蘇昭臨窗而望，此處風景甚好，能眺望到衡都的護城河——金河河景。陽光灑下，浮光躍金，波光粼粼，正映了金河之名。

他坐於窗邊，麵前桌上茶香四溢，品茗賞景，一行一動好似畫中人那般，一派從容之姿。

“少主，” 彌爾薩進來，低聲彙報：“我們的人在衡都附近發現納泰手下的蹤跡。”

蘇昭掀起眼皮，看了彌爾薩一眼，彌爾薩知其意思，補充道：“王庭那邊並不知少主您在衡都，納泰的人不是為我們來的。”

蘇昭略一思量，便知道了納泰所想，想必納泰不知道從哪猜到了北烏王的心思，這才又活絡了起來。

青瓷杯盞茶汽氤氳，擋住了蘇昭的神情，修長的手指點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輕響。

蘇昭沉默不語，彌爾薩也猜不透他的心思，隻能在一旁靜默候著。

彌爾薩聽見窗外傳來隱約的爭吵之聲，隨著熱風吹入，讓他煩悶不已，這煩悶中又透著些許好奇，讓他想探頭看去，看看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雖然未看見畫麵，那聲音卻好像讓人身臨其境，事態已然升級，口角之聲減弱，能聽見拳拳到肉的聲音。

彌爾薩神遊在外，蘇昭的聲音淡淡響起：“派幾個人盯著，彆讓他們壞事。”

彌爾薩趕緊回神，低頭應下。

蘇昭放下茶盞，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樓下的小巷中，兩方人馬打得難分勝負，看似激烈，實則無聊至極。若無意外，定是兩敗俱傷。

不遠處跑來一個女子，看起來想要阻止這場爭鬥，可惜，並無人聽。

蘇昭收回視線，正欲起身離開，窗外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王將匪厲聲疾呼，從腰間抽出一截軟鞭，向前猛地一抽，帶起獵獵風聲，向著宋青和老熊抽去，兩人下意識後退，轉瞬間鞭尾落地，“啪”地一聲脆響，地麵的石板應聲而裂，裂縫蔓延到宋青和老熊的腳下，老熊定睛一看，那石板的中心處，已粉碎成齏。

老熊眼皮一跳，他竟是走了眼，隻一鞭就可看出這少女的功力，絕非凡人。

“我這人號稱杏林聖手，傳承家族絕學，專治眼盲耳聾！ ”

那廂王將匪心中怒火正盛，見兩人終於停手，她雙腳一點，衝向兩人。

少女身姿靈動，在空中翻騰之時，抬鞭掃向老熊和宋青，鞭花縱橫交錯，直甩得叫人眼花繚亂。老熊空有一身蠻力，怎能招架住這種靈活的身法。他連連敗退，直到背後被牆壁阻擋，他才驚覺身後已無退路。

那道鞭尾破空而來，直取麵門，光聽那帶起的風聲便可知力道之大，足以將人的頭骨打碎。耳邊傳來小弟的驚呼之聲。老熊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和石板一樣的命運，誰知那鞭尾竟在他麵前打了個彎，巧妙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啪啪兩下，左右肩各挨了一鞭。

火辣辣的痛感傳來，老熊睜開眼睛，齜牙咧嘴的捂住肩膀，心中卻是後怕不已。雖然很疼，但老熊知道，這鞭子的力度早已收了九成，若是像剛剛那般力度，他早已不會站在這裡了。

王將匪沒有回身，向後一甩鞭子，那鞭子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也抽了宋青兩鞭。

宋青痛得倒吸涼氣，看著王將匪的背影，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女子打扮得這般花枝招展，本以為就是個花架子，沒想到竟然來真的！

“怎麼樣，現在是不是眼也不花了，耳也不聾了？”王將匪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老熊愣愣地點點頭，王將匪對此很滿意：“我就說藥到病除吧？既然現在能聽清我的話了，那就去，”她後退幾步，盯著老熊和宋青，一字一頓道：“向那位老人家道歉，賠他菜錢。”

她說著，掃向宋青，見他下頜緊繃成一條直線，臉色蒼白，眸中滿是不甘和倔強。

“怎麼，你不服？”她朗聲問道。

“不服！”宋青嘴硬道：“不就是會這種討巧的武器嗎？硬碰硬的近身戰，你絕對贏不了我！”

“是嗎？”王將匪輕笑出聲，斜睨了宋青一眼：“那就來試試！”

她話音一出，便已飛身向前，一個眨眼間，便現身在宋青麵前。宋青還未反應過來，那拳頭便直擊他鼻梁。

鼻梁的酸痛感傳到大腦，眼淚奪眶而出，宋青終於反應過來，他伸手堪堪擋下王將匪隨之而來的下一擊。

王將匪動作迅疾，快如閃電，宋青吃力地防守，敗意儘顯，心知若是再不找到進攻的機會，他就真的完了。

但他也清楚的明白，就算抓住進攻的機會，也改變不了注定的敗局。不過在絕對的武力麵前，能揮出兩拳，也不算輸得太難看。

宋青早就將王將匪的女子身份拋之腦後，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尋找王將匪的破綻之上。又硬挨了幾個重拳之後，宋青強忍痛意，終於抓住王將匪收拳的間隙，出拳擊向她的肩頭。

宋青本就高於王將匪大半個頭，又被打得頭暈眼花，這拳攻擊的距離計算失誤，竟揮向了王將匪的臉頰。

棗兒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宋青想要收回力度，但已經來不及了。

王將匪卻絲毫沒將這一拳放在眼裡，她身子靈巧，轉身躲過，卻沒想到意外發生了——

宋青的指尖勾到她耳後的係帶上，力度之大，竟將她的麵紗扯了下來！

山居樓之上，蘇昭看到少女的麵容，一向波瀾不驚的眼眸中掀起驚濤駭浪，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碎出清脆的聲響。

竟是女子？！

她，

竟是，女子？！！

蘇昭做夢也沒想到，那位仗義爽朗的、立誌要去參軍的小公子，竟是，女子之身！

他腦海中閃過和王將匪相遇相識的那些片段，心中難掩驚詫之意。他曆經大風大浪，早以為這世間不會有什麼事能牽動他的情緒，卻沒成想，就在今日，他罕見地，被震驚到了。

說來也巧，剛剛蘇昭聽見樓下嘈雜之音中，隱約感覺一個聲音似有耳熟，他低頭望下，卻沒見到熟悉的身影。而王將匪一直背對著他，和宋青過招，既看不清身形，又因為薄紗遮麵，也看不見長相。

就在蘇昭要收回視線的那個瞬間，王將匪轉過身，躲開宋青的拳頭，麵紗也應聲落地，那熟悉的容顏就這般暴露在蘇昭眼前，一覽無餘。

少女烏發雪膚，丹唇如櫻，杏眼明仁，好一明豔靈動的美人！

可她的眸光卻與外貌相反，裡麵是沉著冷靜，又透出幾分驚訝，深處還藏著一絲狡黠之意，看見她那雙眼睛，蘇昭忍不住揚起唇角，單憑這雙眼，他便可確信，這就是王將匪，絕不是他人所替。

“嘶——”，身後傳來彌爾薩倒抽冷氣的聲音，彌爾薩剛才也探頭出去看熱鬨，見到王將匪的臉，他大驚失色，話都說不清了：“這這這這這不是是是是……”

麵紗掉落得猝不及防，王將匪也沒料到會有這般意外。她正欲回神拿回麵紗，卻敏銳地察覺到樓上的視線。

王將匪抬頭望去，蘇昭在她抬眸的一瞬間，一把將彌爾薩拽倒在地，他側身隱於簾後。王將匪看向那扇窗，風輕輕吹起簾子，那裡空無一人，並無異常。

王將匪收回視線，轉過身，宋青看到王將匪的麵容，驚了一瞬。王將匪見他愣神，直接從他手中搶過麵紗，又戴了回去，還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是手欠！

宋青收到王將匪的白眼，這才回了神。

“對、對不住。”他磕磕巴巴地道歉，注意力從打鬥中回到現實，宋青終於意識到，眼前之人，不過是一女子，男女力量本就懸殊，就算他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更何況……

他還被這女子打得落花流水，顏麵儘失。

王將匪揚起拳頭，問道：“還打嗎？”

宋青搖搖頭，就算是幼童也能看出，勝負已定，剛剛他隻不過是自尊心作祟，不想輸得太難看罷了。

王將匪朝著棗兒和賣菜老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宋青和老熊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朝著巷口走去。他們帶著各自手下，對著老人鞠躬道歉，架勢十足，倒把老人嚇得連連擺手，直說不用。

棗兒見王將匪也走了過來，對她說道：“老人家腿受傷了，萬幸的是骨頭沒受傷，應該隻是一些擦傷。”

一旁的幾人也聽到棗兒的話，老熊把老人背起，翁聲道：“你我兩方現休戰，帶老人家去醫館看看。”

宋青雖未說話，但拾起菜籃，也跟在了老熊後麵。

幾人出了巷口，向著外麵的大街走去。

蘇昭從簾後現身，看著王將匪離去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眸光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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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轉到大街上，王將匪遠遠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