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後怕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完了完了,他定是記恨上我們了!這瘟神什麼都乾得出來!”
鬱七輕他娘剛懷上他,他爺奶就陸續死了,出生沒多久又死了爹,沒到六歲死了娘,村中人都覺得他是瘟神,不敢靠近他,生怕被克死。
六年前村中有參軍名額,不足十二歲的鬱七輕就被他叔父推出去從了軍,他生得高大,全村人都幫著欺瞞年齡。
其實怎麼欺瞞都是能看出來的,畢竟太小了,但是戰亂急著用人,他就這麼被推出去了。
小孩離開家時,漆黑的眸子沉默地掃過他們,拳頭握得生緊,那一眼不知道摻雜了多少恨。
大家都恨不得他死在戰場,結果剛過六年他就回來了,越發高壯雄猛,他們村中誰都不是對手,好不容易霸占的田地都被一一奪了回去,好幾戶人還被打斷了腿。
說起他,誰不心中發怵?
從此誰都繞著他走。
就昨日,這瘟神天沒亮就背著獵物進縣城,他們這窮鄉僻土壤,進縣城至少第二天才能回來。
結果他黃昏就回來了,還帶著一個新娘子,還有新娘子她父母。
那娘子生得漂亮,早有中意的青梅竹馬,但人家考了狀元娶了貴女,她父母一看這金龜婿是釣不到了,姑娘年紀大了還不肯嫁,當即被下了藥,強行套上紅衣,賣給一戶地主作小。
姑娘不肯,先是撞了樹,之後又跳水,恰好被鬱七輕看到救了上來,那地主見她一身紅衣又磕破腦袋又尋短見,晦氣得很,不肯要了,直接拂袖走人。
姑娘那父母一看到手的錢丟了,趕緊攔住背上竹簍打算繼續趕路的鬱七輕,說他下水救自家姑娘時將人都抱了,啥都被他摸光了,要他負責。
姑娘挺漂亮的,年紀雖大,鬱七輕也不小了,漂亮的姑娘沒見過兩個,姑娘家的手他更沒摸過。
他臉頰微紅,也就同意了。
然而他還沒點頭,竹簍裡麵的獵物都被搶了光,那對父母還想過來摸鬱七輕懷裡掏錢,鬱七輕凝眉往後撤,說娶她可以,但是買斷,自此不與你們往來!
那對父母覥著臉說那這些錢可就不夠了。
他們跟著鬱七輕回了這山勾勾,將鬱七輕家掠奪一空。鬱七輕才回來沒多久,剛搶回來的田地換成了錢,都被他們奪走了。
他們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時,姑娘渾身燥熱,那藥勁兒上來了,情郎拋棄了自己,爹娘又作賤自己,真沒臉見人,又一頭撞在牆上,鬱七輕眼疾手快地擋了一下。
不過還是撞得重,人當時就不太行了。新娘子父母一看大事不妙,跑得更快了,還高興地說還好賣出去了。
留鬱七輕自己收拾爛攤子。
鬱七輕沒愣多久,原地就將那新娘子止了血,將人扛入了屋,之後就不知道了。
今日王大嬸去看時,新娘子還好好的,披頭散發,額上有血,但是臉色紅潤,快活得不似活人。
他們這裡有個說法,自行尋死做鬼的姑娘很凶險,要用火燒將她的邪惡滅掉,這樣的姑娘才好使。
所以鬱七輕過來將王大嬸喊去幫忙看照一下媳婦時,王大嬸喜洋洋就跟著去了。
她家極貧,鬱七輕打來的獵物在溪邊處理留下肝臟,她每次都湊上問能不能給她。
一來二去,有幾分熟。
鬱七輕雖說瘟,但真給好處,給的錢是真多,就幫他看看媳婦,可以給到二十文一天,這多好的差事。
然後她看到那姑娘分明流了血,還紅唇欲滴麵色紅潤,說的話也聽不懂,又穿一身大紅衣裳,就覺瘮人的很,趕緊將姑娘安撫住,將門反鎖上,喊了人來過來一起把新娘子提去燒一燒。
這時王大嬸這麼一說,其他人卻反駁道:“是記恨上你,是你帶我們上門去抓的人!”
王大嬸撒潑道:“哇,之前你們是怎麼說的?說好了有禍一起擔,現在你們就想將我推出去自己背禍?沒門!”
“人家給了錢讓你幫忙看媳婦,你倒好,陰奉陽偽,拿了人的錢還叫一夥人上門將人媳婦捉出門,要用火把人燒死!”
“是你們說她鬼上身呀,隻有用火將她驅邪!”
“好了彆吵了,有什麼好吵的!我看他印堂發黑,被鬼纏身,離死期不遠了!”
“我看你們才離死期不遠了,再多嘴!可彆把我們家也拉進去,大牛走了,以後不許再來湊這種鬼熱鬨!”
回到屋中,鬱七輕將宋雲織放下來,竟然還挺溫柔,但宋雲織卻沒有心思感受這些了,剛從鬼門關走過一朝的宋雲織,嚇得癱倒在床,渾身都在發熱,太恐怖了。
這果然是古代呀!
就因為她披頭散發,一身紅衣,語言不通,所以請法師來要將她燒死嗎?
她要逃離這裡,她不想再在這個鬼地方待著了!
所有人都把她當做鬼!
一杯熱水送入她掌心,她喝了兩口,終於緩過了勁,心頭的恐慌稍稍壓下去了些。
很快,她將一碗水喝完了。
一隻手伸過來,又將碗拿了去。
她下意識說了聲:“謝謝。”
一抬頭就對上了鬱七輕凝結的眉宇,麵帶憂色。
這個人也是,雖然救了她,但是他已經聽到了自己說的話,而且一言不發地粗暴地將她拉回家,沒有任何商量就將她托付給其他人,現在也無時無刻都在懷疑自己!
她要逃離,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是她現在要偽裝,不要讓人有戒備之心,打定主意她顫顫地站起來,怯怯地看著鬱七輕。
“抱歉,我……”但是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自己解釋她聽不懂他們說的話這個問題呢?她現在可不就是鬼上身?
操蛋的,離了個大譜!
鬱七輕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轉頭出去了。
宋雲織有一些尷尬,跟著鬱七輕一起出了門。
此時天色已晚,鬱七輕沉默地收拾背簍,將裡麵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從裡麵掏出了一隻兔子,兩隻山雞,還從裡麵掏出藥材。
他沉默地收拾,背簍越掏越有,仿佛無窮無儘。
宋雲織定了心神,有一些好奇,這簡直就是百寶箱呀,探頭過去。
鬱七輕抬眸掃她一眼,她尷尬地輕咳兩聲,還是忍不住好奇,探頭看了一下簍子,一下子有些失望,沒有什麼東西了。
鬱七輕將背簍收起來,提著兔子,抬眸幽幽地又看了她一眼。
見她沒有回避的意思,挑了挑眉。
宋雲織還不明所以,鬱七輕突然拿小刀一刀將兔子割喉,頸間的血汩汩冒出來,雙腿不斷地撲騰掙紮。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
宋雲織何曾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麵,猛地捂住了雙眼,扭過了頭去。
心裡麵簡直要咒罵他了。
禽獸啊!居然當著她的麵也不提醒一下,就如此將一隻活生生的小動物殺死了!
她老家在鄉下,也不是沒見過旁人殺豬殺雞,但她從來都會回避,彆人也會提前通知一聲。
隻有這個人,居然當著人家的麵也不說一聲,就這樣割開了那隻可憐兔子的脖子,淋漓的鮮血都被她看了去。
她覺得她今天晚上都要睡不著了,無辜的大眼睛一直縈繞在她眼前!
然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好不容易張開眼睛,看到更加血腥的一幕。
男人已經活生生地將兔子皮給剝下來了。
剛才皮毛白淨順滑的兔子一下子變得血淋淋的。
如此驚悚的一幕,她未曾見過,而這時候就直直地展現在她眼前,她差一點緩不過氣來。
作為一個隻看漫與動漫的現代人,血都是五顏六色的。鮮血都不多見,哪裡見過如此驚悚的畫麵?
但這是古代,她害怕也不敢出聲,自己生著悶氣回了屋子,悶悶地坐在床上。
太陽落山了,屋子變得很黑,隻有一點點火光映照進來,除了外麵有一點點聲音,幾乎就像沒有人一樣,仿佛她處身一個蠻荒之地。
她自己又害怕,忍不住又出了去,悻悻地坐在男人旁邊。
這個時候,鬱七輕已經開始將兔肉架起來烤了。
看到聚而複返的女人,鬱七輕沒甚意外,也不發表意見。
不知道烤了多久,肉滋滋滋地冒出了香,今日隻吃了一頓的宋雲織已經餓了,抽了抽鼻子摸摸癟癟的肚子。
她很瘦,沒有什麼多餘的贅肉幫忙扛餓,一餓是真的餓的慌,身體都發虛。
借著火光,鬱七輕靜靜地看她,粉嫩的臉頰染了黑,額角破了一口,血紅紅的,細胳膊細腿一折就斷,圓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溋著水珠,看著彆提有多可憐。
宋雲織覺察到男生的視線,看過去,對方早已垂眸,修長的手指轉動木棍,將兔肉翻個麵烤。
明暗交替的火光將男生映得五宮如刻,越發俊削。
宋雲織有意跟他套近乎,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又怕說多了他生氣,跟那些人一般拿火燒她。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又覺得到男生的視線,一抬頭,一隻兔腿送到了她跟前。
鬱七輕示意她拿。
宋雲織有些錯愕地指著自己:“我我先吃嗎?”
鬱七輕擰眉看了她一眼,直接將棍子塞到她手心去。
宋雲織莫名有一些感動。
許是餓極的緣故,這烤的兔肉還挺香。宋雲織未曾吃過兔肉,隻覺得從來沒吃過如此好吃的東西,大口大口地吃了幾口,忍不住問:“你往裡麵加入了什麼東西,這麼好吃?”
她眼巴巴的看著男生,等了一會,她自己又尷尬了。
人家根本聽不懂她在說啥,她撅了撅嘴,慢慢地吃起來。
這個地方真是好無聊啊,她說的話沒有人聽得懂,人家還會以為她是瘋子,以為她中邪了,要燒她驅邪。
可是這個世界的人都說那種方言嗎?她完全聽不懂,她從這裡逃離出去也沒用,隻能當啞巴了,不光是啞巴還是聾子,到時候不知道得被人怎麼欺負呢?
她得學會這裡的語言才行。
她吃著香噴噴的兔肉,幽幽地看了一眼對麵的男生,這個人悶得要死,似乎也沒有要教她的意思。
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她挺想離開這個鬼地方的,但是如果語言不通的話,她去哪裡都沒有用啊?
要不她先在這裡住一段日子?在這裡久了總也能學到一兩句話,不過這個男的是個悶葫蘆,根本就不說話的,她又該如何學話呢?
現在她更是不敢也不想跟這村子裡麵的人打交道,一個個都是咬牙切齒要燒她的!
算了,還是先逃出去吧!
她不相信到了外麵大家還是這樣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