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州府衙內,控鶴軍被藥倒一片。
穆晴與蔡典僵持,刀斧手卻不聽使喚。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顧維朗醒了。
他一動,刀斧手竟也動了。
蒙麵壯漢手起斧落,卻是不是向著控鶴軍,反而將州府的人一一砍翻在地。
原本七倒八歪的控鶴軍將領,也都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原來顧維朗的確沒有中計,不僅暗中將下了藥的酒換了,連刀斧手都換成了自己人。
在州府官員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他一步步走近,雙眼冷冷地盯著穆晴,慢慢伸過手,接過了她手中的刀。
穆晴被盯得發毛,不由退後一步。
緊接著,她臉上一熱。
竟是蔡典的血濺到了她身上。
顧維朗當著她的麵,長刀一劃,便將那蔡典的脖子劃斷了一大半。
穆晴瞪圓了雙目,用儘全身力氣,才沒有讓自己驚叫出聲。
顧維朗似笑非笑地看著穆晴:“來人,送陛下回房。”
穆晴僵硬著臉,強撐鎮定回房去了。
想象中的君臣相得、痛哭流涕、發誓效忠的感人場景,不但沒有出現。
還仿佛被這顧維朗將自己的小算盤看透了似的。
他剛才,是在譏諷自己嗎?
一進臥室,她便嚇得癱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擦去臉上濺到的血跡,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耳房中的老內侍聽到動靜來看,唬了一跳,一疊聲地問她怎麼了,又忙忙地打水來給她梳洗。
穆晴疲憊地揮揮手,讓他退下。
她很想罵娘,這係統到底靠譜不靠?
這樣冷血暴虐、城府莫測之輩,真的是忠臣嗎?
係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說:“恭喜玩家,近忠臣,遠邪佞,獲得封禪積分500分。”
也算不白乾。
穆晴總算打起一點精神來:“500封禪積分可以換什麼?”
虛空中出現一張列表,上麵列明了各種角色卡的封禪積分兌換數字。
最基礎的預言家卡牌,剛好需要封禪積分500分;
高一階的狼人卡牌、村民卡牌,需要封禪積分1000分;
更高一階的獵人卡牌、女巫卡牌,卻無法依靠積分兌換,隻能靠特定場景觸發。
可惜每種卡牌需要解鎖,才能知道具體效用。
反正預言家卡牌每月都有,穆晴決心先把這積分存著,用來兌換更高一級的獎勵。
這邊穆晴自認倒黴,草草洗漱,熄燈睡下了。
那頭府衙大廳裡,燈火通明。
遍地的血跡已清理乾淨,顧維朗穩坐於主案上,查看剛搜出來的虞州守備圖、丁賬等物。
少時,一個下屬匆匆趕來:“指揮使,方才查問了一遍,陛下和汪內侍等人,離席後一直在東麵小院,並未走動。”
顧維朗聞言,揮手讓他退下。
一旁的謀士甄譽摸著下巴道:“如此看來,陛下應該不知道我們佯裝中藥之事,她在蔡典麵前對我們的維護,像是真的。”
一陣風來,燭火跳躍,映在顧維朗眼中的微光也搖擺不定。
“這個女帝,似乎與傳聞中的庸懦無能不同,我還看不透她,日後爾等需更謹慎小心。”
甄譽應是,卻不禁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女帝剛為著他持刀威脅蔡典,指揮使非但不領情,還當著她麵,故意殺雞儆猴一般把蔡典抹脖子。
那麼近的距離,血都濺到臉上了,年輕的女帝嚇得花容失色,淚水在眼框裡打轉。
自己這指揮使,還真是冷硬心腸啊。
話雖如此,顧維朗對穆晴的態度,還是略有改變。
至少第二天趕路時,穆晴得到了一輛馬車,不用再整日騎在馬上顛簸。
可惜好景不長,走不到半日,便有前方哨探飛報,遇到了大批叛軍來襲。
“叛軍旗幟上書龔字,應是潭東龔應淮。”
綜合幾個哨探所見,這次的叛軍前鋒或有三萬之眾,分兩路包抄而來。
控鶴軍主力如今仍在昆北大營,顧維朗在京師原隻帶著近身精銳三千餘人,在京城西郊又分了兩千人護送弘王去往昆北,如今可以迎敵的人數不足一千。
對上三萬敵軍,實難有勝算。
“此前已派人往江南求援,估計人馬最快這幾日便可到青岩郡。”謀士甄譽展開地圖,指給顧維朗看。
見顧維朗皺眉不言,他繼續道:“若經卷橋、景祠兩地往青岩郡,預計五天。經浮黎水路,三天可達。不若兵分兩路,一路真、一路假……”
“不行,龔應淮狡詐多疑,兵力又足,兵分兩路也甩不開。”顧維朗搖頭。
一個時辰之後,三百善水的軍士走浮黎水路南下,六百軍士擁著馬車往卷橋進發。
另有一路十數人的小隊,趁著夜色,偷偷往那層巒疊嶂的嘯聚山脈出發。
穆晴跟著顧維朗,在深山密林中急行軍一般穿行,開始兩日還能咬牙跟上,到第三日時,漸漸支撐不住了。
顧維朗見狀,便命在山中盤整歇息半日再出發。
實際上,她能堅持到第三日,已大大超出他的預期。
這女帝昏庸荒唐,逃命倒是十分意誌堅定,走得雙足打顫,竟也不吭一聲,隻默默跟上。
這與他見過的世家貴女截然不同,何況女帝自小深宮長大,更應嬌生慣養才是。
素聞女帝喜好狩獵,難道因此更能吃苦?
“若實在支撐不住,隻得令軍士輪番背著陛下了。”顧維朗遞過一壺水,語氣冷淡。
穆晴聞言,偷偷鬆了一口氣,矜持地點頭同意。
此前雙腳麻辣辣地痛,她也不敢叫苦。
畢竟對於顧維朗而言,若不敵叛軍,與其將她留給叛軍挾作傀儡皇帝,不若就地解決了,回頭他扶立弘王,百利無一害。
看看日頭將斜,眾人準備重新啟程,趁天黑之前多趕一段路程。
一聲急促的口哨傳來,繼而山林深處傳來了打鬥聲。
定是派往四周警戒的哨探遇到了情況,顧維朗低吼:“敵襲!”
十數個控鶴軍將士立馬拔刀搭箭,三人一組,將穆晴圍在中間組成戰鬥陣型。
穆晴差點被嘴裡的乾餅噎到,忙也起身四顧。
四周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眾人大氣也不敢出,警惕望著四周。
一陣林風吹來,樹葉簌簌而響,動蕩的樹影中,十幾支箭從四麵八方急射而至。
隻聞一陣叮叮當當之聲,眾人紛紛用兵器掃落箭雨。
顧維朗兩步躍到穆晴身前,長劍揮出一陣銀芒,擊落箭矢。
三陣箭雨過後,不少軍士中箭受傷。
趁著對方上弦間隙,顧維朗沉聲道:“對方人多,不可死守,往東南方向突圍。”
說罷一馬當先衝在前方,一劍砍翻了一名叛軍。
眾人緊緊跟隨,奮勇而上,一時之間竟真的從東南角叛軍圍合薄弱之處衝出了一個口子來。
圍攻的這隊叛軍原隻是負責留守虞州,那日擒了一個獵戶,無意中得知了山中有軍士疾行的消息,想到近日女帝南逃的傳聞,便想來碰碰運氣,沒曾想竟真的遇到了。
可惜他們沒料到,控鶴軍精銳竟如此勇猛,三層包圍圈一下便被突破了。
眼看潑天的富貴就要溜走,叛軍郎將氣急,催促兵將追趕,也不顧要活捉女帝邀功之事,隻命刀槍箭矢都招呼上。
混戰中,顧維朗一手緊緊攥住穆晴的手腕,一手揮劍如雨,砍翻了不知多少叛軍,身上全是血跡。
偏偏此時山雨驟至,天色昏暗,大雨傾盆,密林中三步之外幾乎看不清人。
雙方混戰更是惡劣,幾乎是憑著本能在赤手白刃相搏。
此時叛軍箭矢已用完,眼看控鶴一行人竟似要逃脫開去,叛軍郎將大急,手上有什麼匕首、長槍,不要命似的扔將出去。
又恰摸得行軍囊中有止血用的石灰,也一股腦全扔出去。
其中一包石灰,正正朝著穆晴頭上飛去。
顧維朗餘光瞧見,以為是什麼暗器,長劍一揮,那裝著石灰的布袋破裂,頓時揚了一兜白灰而下,正中顧維朗麵門。
彼時大雨如注,石灰粉遇水沸騰起來,顧維朗頓覺眼前一黑,忽然什麼都看不清了。
他本能地後退一步,待要擦眼時,腳下踩空,竟直直往後撲倒。
穆晴的手腕被他死死拽住,一個不防也被他拉著跌倒,山雨路滑,兩人撲作一團,竟咕嚕嚕滾下山坡去了。
從人急呼:“指揮使!”顧不上打鬥,伸手便要去拉。
然而此片山林山勢複雜,多有陷坑泥洞,又值大雨濕滑,轉眼間,兩人已急速跌入坡下的密林之中,不見人影了。
穆晴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後背、大腿各處被不斷撞擊、刮傷,火辣辣地痛。
待她清醒一點,隻覺四周漆黑、呼吸不暢。
她用力推了推,才發現自己正趴在顧維朗身上,而顧維朗方才緊緊用雙手護住她的頭和肩膀,是以她隻有後背和腿部有傷,腦袋和肩膀卻沒事。
顧維朗被她一推,雙手鬆開掉落地上,雙目緊閉,似乎暈了過去。
頭頂上隱隱傳來打鬥聲,然而林中大雨如注,聽不分明,想來兩人滾落有挺長一段距離。
幸而這密林落葉、腐木厚厚一層,兩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滾落下來,才沒有粉身碎骨。
穆晴借著密林間微弱的一點天光,俯身拍拍顧維朗的臉:“顧指揮使,快醒醒!”
顧維朗看起來比她傷得嚴重許多,身上都是刮傷,頭上也蜿蜒而下一大片血跡,被雨一衝,到處都是,甚是嚇人。
他皺了皺眉,睜開眼睛。
那眼中竟然也是一片血紅。
穆晴唬了一跳,見他抬手就要揉自己的眼睛,忙拉住他,道:“方才你被石灰迷了眼睛,千萬不能揉搓,且睜開眼讓雨水衝洗出來。”
顧維朗一頓,依言咬牙不去碰眼睛,隻強忍疼痛,仰頭讓雨水落入眼裡。
他渾身是傷,眼角通紅,與平日冰冷不近人情的樣子大相徑庭,竟有幾分無辜可憐之相。
穆晴看愣了一瞬,忙甩甩頭,尋了一張乾淨的大樹葉子,卷起來接滿雨水,幫他衝洗雙眼。
忙活了好一陣,眼中殘留的白灰已儘數衝去,顧維朗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
“沒用,我看不見了。”
此時上麵的打鬥聲仍未停止,又聽見更多的吆喝聲和腳步聲漸漸往山坡下尋來。
顧維朗摸出腰間的一把匕首,遞給穆晴:“你往山下走,若能逃到青岩郡,會有人接應的。”
穆晴下意識接過匕首,問:“那你呢?”
顧維朗不答,隻接了一句:“希望陛下記得自己的承諾。”
說罷,地上摸索到一根長棍,站起來,側耳分辨雨聲中的打鬥聲,竟像是要獨自一人阻擋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