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橫於目前的長劍,女帝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
“若你弑君,便是大曆朝的千古罪人。”
顧維朗聞言,輕蔑地冷笑一聲,手中的劍握的更緊了。
穆晴繼續道:“墨赫攻破黑崖關、南下屠戮我大曆百姓之時,你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法贖罪。”
顧維朗聞言揚了揚眉毛:“這與墨赫有何關係?”
“墨赫向來狼子野心,若不是伏虎軍世代鎮守黑崖關,他們早就得逞了。但指揮使彆忘了,伏虎軍雷越帆與叛軍主謀西南靖王是死仇。
若叛軍得勢,中原群龍無首,雷越帆在中原定無立足之地。
此時若墨赫趁機招降,則東北再無阻礙,墨赫鐵騎入關,大曆永無寧日。”
顧維朗聽聞雷越帆三字,果然眼中閃過一絲思量。
穆晴見了,趁熱打鐵拍個馬屁:“寮國小族,屢屢犯境,有控鶴軍在,有指揮使在,不過是疥癬之疾而已。
然後話鋒一拐:“但那墨赫兵強馬壯,不斷吞並周邊小族,勢力日增,他們才是大曆真正心腹大患。”
“再者,若朕駕崩,弘王才兩歲,其他宗室也無一能服眾的,天下必會陷入軍閥混戰,生靈塗炭。”
“這一切,都取決於你今日一念之差。”
“敢問指揮使,還要做這個罪人嗎?”
穆晴一口氣說完,臉上瞧著鎮定,藏在袖子裡的手卻抖得厲害。
憑著曆史係專業的天下大勢分析能力,她搜刮遍女帝的記憶,終於切中了這個架空朝代的最薄弱之處。
強敵環伺、主少國疑。
若真為社稷著想,此時女帝駕崩,的確不是最佳時機。
那滿身血氣的將軍聞言,竟真的慢慢放下了持劍的手,一雙朗朗星目仍冷冷盯著穆晴,似乎在認真衡量得失。
穆晴見狀,決定再添一把火。
她推開擋在兩人中間的哭唧唧麵首,上前一步,豎起三根手指許諾。
“若顧指揮使能護送朕到江南,朕可保證,做一個聖明天子。若有違此誓,你儘可以廢朕另立,弘王也好,其他宗室也罷,朕絕無二話。”
說完,穆晴雙眼坦蕩地看著顧維朗,攥緊的手心裡全是冷汗。
顧維朗仍盯住她的臉不語。
良久,終於一笑,譏諷道:“臣從來不知,陛下對社稷之事,竟看得如此之重、想得如此之深?”
不等穆晴回答,他長劍入鞘,放聲道:“來人,護送陛下出城!”
說完,轉身扶那探花郎上了馬,便大步流星飛身上馬,直接往城外走了。
小命暫時保住了!
穆晴長籲一口氣,腳下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看來係統倒也沒說錯,這顧維朗確實是個忠於社稷之臣。
若他一心弄權,大可以趁機送女帝賓天,自己扶持弘王做個攝政王,豈不爽哉?
雖則代價是天下動蕩、百姓遭殃,但古往今來,當權者有幾個在意的?
如此說來,此人雖然看起來可怕,但若自己一直站在社稷這一邊,暫時安全是可保無虞了。
接下來的幾日,更是讓穆晴萬分慶幸當日的選擇。
這控鶴軍果然不愧“大曆寶劍”之稱,張侃的幾撥叛軍追上來,都被顧維朗率領控鶴軍一一擊退。
渤洲灣的水師果然也叛變了,甚至試圖從桃河口伏擊,被顧維朗用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躲了開去。
隻是一路上確實顛簸凶險,而顧維朗並未如真正的臣下一般,對穆晴捧著奉著,隻不過是給了幾匹馬,晚上搭個布帳罷了。
軍士吃什麼,便也給她們吃什麼,毫無特權。
數日下來,穆晴幾乎瘦了一大圈。
老內侍跪在帳篷裡,一邊給穆晴調製傷藥,一邊嗚嗚哭。
“殿下是何等尊貴的金枝玉葉,竟要受此等罪。那顧維朗當真可恨、可惡!”
穆晴餓極,吃乾餅子都覺得香。
“現下逃命呢,哪裡能講究這許多。”
老內侍見了穆晴這般,更是哭得涕淚橫流。
穆晴聽得心煩,便搶過傷藥道:“我自己上藥就行了,汪內侍且去看看承溪醒了沒有,多少得讓他吃點東西。”
老內侍這才收了眼淚,佝僂著出去了。
穆晴關嚴了布帳門口,褪下長褲來,呲牙咧嘴地給自己上藥。
這原身女帝極愛圍獵,春秋兩季必會出狩,是以身手敏捷,馬術更是上佳。
隻是畢竟身嬌肉貴,經不住這般急行軍,第一天大腿內側便被馬鞍磨出了血泡。
汪內侍到底小時候是苦人家出身,皮糙肉厚,還能挨得住。
那麵首張承溪弱不禁風,還非得背著那把斷了弦的琴,第二日就病倒了。
穆晴穿來此間,隻有此二人真心待她,她也不忍見他們受此折磨,便想著替他們跟顧維朗說說好話,好歹討一輛馬車來坐。
誰料穆晴客氣地說了要求,反被冷嘲熱諷一番。
“陛下以為是在秋狩呢?喪家之犬哪裡能有馬車可坐。”
顧維朗正眼也沒瞧她一下,拍馬走開了。
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穆晴默默呼喚係統:“還有什麼新手獎勵嗎?我這快撐不住了。”
係統冰冷回複:“沒有。玩家因封禪積分為零,目前無法解鎖其他卡牌。”
目前她隻能月圓時用預言家卡牌,其他卡牌需用封禪積分解鎖。
按係統的說法,她需得做出對江山社稷有益之事,做得越多,封禪積分越多。
穆晴真想把這係統摔了。
隻有一個測不出對自己忠誠度的預言家卡牌,要來何用?!
幸而到了第六日,事情稍稍有了轉機。
這日剛進入虞州鈍郡地界,便有地方官員來接駕。
張承溪抱著弦線淩亂的古琴,趴在汪內侍的背上,有氣無力道:“已到江南地界了嗎?”
穆晴搖頭:“還早著呢。”
江南、江東一帶,是穆氏皇朝的龍興之地,叛軍無從染指。所以穆晴一行的計劃,是從京城一路南下,去往江南腹地。
可惜叛軍勢大,從西南雲詔藩國而起,往北勾結潭東、潭西、冀北三地,直插京城心臟。
去往江南,必須穿過叛軍控製的冀北、潭東等地,一路晝夜兼程,東走西顧躲避叛軍,分外狼狽。
隻有這虞州鈍郡一地,因山林嶙峋,地勢複雜,未為叛軍所侵,暫可歇息一二。
虞州知府蔡典帶著一眾屬官,早早等在了路邊,伸長脖子看著。
見了穆晴,更是遠遠地便黑壓壓跪了一地,山呼萬歲。
穿越這麼久,穆晴才第一次有了“當皇上”的感覺。
穆晴美滋滋地想,這蔡典果然是個好的。
說起來,這蔡知府,與穆晴的母舅嚴國公還是姻親關係。
在這亂世裡,算是跟穆晴一條繩上的蚱蜢,自然更儘心儘忠了。
當晚,府衙內張燈結彩、烹牛宰羊,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上席間。
眾人一路逃亡,風餐露宿已久,忽逢這般待遇,皆喜不自禁,一時賓主儘歡。
原身女帝喜縱酒作樂,但穿越過來的穆晴不怎麼愛喝酒。
她隻喝了兩杯,便推辭要回房歇息了。
許久沒睡高床軟枕,她早就想趴床上不起來了。
蔡知府恭送女帝:“陛下請放心休息,在這虞州地界,臣等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保護陛下安危。”
“朕心甚慰。”
穆晴也是端起來了。
她臨走看了一眼顧維朗。
此時他正與幾個下屬喝得頗為儘興,臉色微紅。
穆晴幾不可見地撇撇嘴。
說什麼逃亡之人不配馬車,如今不也沉溺酒肉?
回得房中,推窗看見圓月,她才想起,今日正是可以使用狼人殺卡牌的日子。
不用白不用,她召喚係統,使用預言家卡牌,查驗忠奸。
“蔡典,虞州知府。”
“奸。”
穆晴:?
與此同時,州府衙門大廳,控鶴軍的一乾將領均被藥翻一片,顧維朗伏在案上人事不省。
原來那蔡典早在酒菜中下了藥,獨獨放過女帝和她的近侍而已。
此時,他見最後一個控鶴軍將領也倒下,得意一笑,就要對潛伏在後堂的刀斧手發令。
卻聽“吱呀”一聲,正廳緊閉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女帝忽又折返,竟出現在門口。
“蔡卿家,這是乾什麼?”
穆晴進門瞧見這景象,吃了一驚。
蔡典何等機靈,隻愣了一下,立馬跪地告曰:“控鶴軍顧維朗有不臣之心。托陛下洪福,此賊現已就擒,臣請陛下即刻下令,就地誅殺。”
預言家卡牌果然沒錯,此人是奸臣。
穆晴退了一步,心內開始打起了算盤。
一路上,她看著顧維朗治軍甚嚴,調度兵馬應戰也十分老到,按理說,不應被這州府裡區區蒙汗藥拿下才對。
定是顧維朗佯裝中計藥倒而已。
先前他對自己諸多厭惡,水火不容。如今她就演一出君臣相得的戲,賣控鶴軍一個好,趁機收攏人心才是。
拿定主意,穆晴故意一臉正氣道:“顧指揮使一路護朕至此,乃有功之臣,何來不臣之心?”
蔡典痛心疾首道:“陛下莫要被顧維朗蒙蔽了呀。臣已得密報,顧維朗私擁弘王在昆北大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穆晴擺手:“弘王的尊號都是朕特赦封賞的,我還怕他一個小娃娃?”
蔡典又道:“控鶴軍乃廢太子舊黨,如今其兵力分散南北,除掉顧維朗,正好將那控鶴軍分而化之,為陛下所用啊。”
這次講得更赤裸裸,連罪名都懶得羅織了。
穆晴道:“荒唐,若沒了顧維朗,控鶴軍大營必亂,屆時寮國長驅直下,何以抵擋?”
蔡典見穆晴油鹽不進,竟冷聲道:“陛下還是太年輕了,被這豎子所蒙蔽。如此,臣隻好清君側了。”
說罷朝後一招手。
一群蒙麵大漢從後堂魚貫而入,手上利斧凜如霜雪,寒氣逼人。
穆晴見狀,忙偷眼去看顧維朗,心道自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該醒了吧?
一直伏在案上的顧維朗卻紋絲不動,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下穆晴慌了。
如今,刀斧手都出來了,他怎麼還沒動靜。
難道控鶴軍真的如此草包,這便中了蔡典圈套?
如今自己騎虎難下,竟如何是好?
心念電轉間,穆晴突然放聲一笑,撫掌道:“好!蔡卿家果然是朕的肱股之臣,方才朕是在試探卿家的決心耳。”
“這顧維朗仗著朕落難,途中屢屢對朕不敬,朕恨不得親手刃之。”
那蔡典呆愣了一瞬,猶豫不多時,便識相地取過一把長刀,雙手奉與穆晴。
“陛下聖明!”
穆晴接過長刀來,裝模作樣地揮了兩下。
揮第三下時,刀刃卻落在了蔡典脖子旁邊。
蔡典一驚:“陛下?”
穆晴道:“顧維朗乃國之棟梁,豈可死於陰私詭計?”
她晃了晃手上的刀刃,喝道:“馬上讓刀斧手出去,把解藥拿出來。”
蔡典沒料到女帝竟如此維護顧維朗,寒刃在脖子上,不得歪著脖子,對刀斧手揮手道:“你們先退下!”
然而,刀斧手聽而不聞,隻站在原地不動。
蔡典覺得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一緊,似乎有血蜿蜒流下,他更急了,叱道:“退下!”
刀斧手仍紋絲不動。
這下穆晴和蔡典兩人都懵了。
那邊廂,顧維朗終於慢慢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