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還是慣常穿著一身黑衣,領口有暗金色的紋路,周春和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但能看出是某種小獸。
謝斯年逆著光,微微側頭叫她跟上,馬尾自然垂下來,在他身後一蕩一蕩的,少年感十足。
周春和這個無可救藥的顏控又看呆了。
不過她好歹還記得剛剛謝斯年的“光榮事跡”,一時間不敢多看,連忙快步跟上了。
兩個人沿路往前走了一陣,周春和才後知後覺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一路走來太安靜了些,不僅見不著人,甚至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而且不止是聽不見人的聲音,甚至連雞鴨鳥雀的聲音也一概不見。
這實在是有些怪異,不像是一個正常村子會有的景象。
那村長雖說村子裡麵很多人都離開了,但剩下的那幾十戶人也不該這麼安靜才是。
而且更詭異的是僅剩的幾戶人家也都大門緊閉,外頭上著鎖,像是沒人住過,且一點聲音也沒有傳出來……這實在是安靜的有些不像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春和心裡有些沒底,忍不住下意識的往謝斯年身邊靠。
最後周春和幾乎是貼著謝斯年走的,謝斯年自然也察覺到了身邊多了一個小尾巴,微微一低頭看向女孩,就見她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扯上了他的腰帶。
謝斯年一時覺得有些好笑,這女孩剛剛被嚇成那個樣子,可是這才過了多久,她便又這麼沒有防備心的湊了上來。
就好像是完全不害怕他。
這對他來說其實是個挺稀奇的事情,畢竟在被周知音收養之前,身邊的人從沒有不怕他的。
因為那個他深埋於心底沒人知道的秘密,因為他是個……怪物。
除了這點之外,謝斯年心裡還湧上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從前在巫山穀時,他和周知音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因為周知音作為巫山穀的話事人,自然是每日忙的腳不沾地。所以準確來說,謝斯年見到周夏蓮的次數遠遠多於其他任何人。
周夏蓮雖然對他好,但他能感覺到其實周夏蓮的好是帶著憐憫的,是覺得他可憐,覺得他孤身一人,是對自己弟弟般的好。他在周夏蓮心裡的分量甚至有可能都比不過剛和她認識不久的裴瑾。
現在又來了一個周春和,謝斯年更加感覺到周夏蓮的心裝了太多人,已經分不出多少空間給他了。
不過這也沒關係,即使周夏蓮心裡有很多人,即使他占不了太大的分量,但他依然將周夏蓮放在首位。他依然願意為了周夏蓮掃平一切障礙。
這大概是因為周夏蓮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唯一給予他光亮的人。
周夏蓮雖然對他好,但從未想過依賴他,更彆說能做到真真正正把後背交付給他了。
但眼前這個女孩好像不一樣。
至少她表現出來的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能因為一句話完全信任他,也願意在被恐嚇之後依然依賴他。
這是一種很新鮮的感覺,是他之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這樣被人堅定信任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被堅定的選擇過,所以謝斯年對這種求之不得的東西格外渴望。
周春和偷偷摸摸拽了一會謝斯年的腰帶,見他一直沒什麼反應,於是視為他不在意。為了防止自己一會抓不牢,周春和又偷偷摸摸的將自己手帕的一端綁在了自己手腕上,另一端綁在了謝斯年的腰帶上。
這下妥了。
周春和心道,這樣一會出事就被想把她甩開了。
她得意洋洋的抬起頭,對上了謝斯年深不見底的眸子。
……光顧著妖怪了,怎麼把最可怕的東西忘記了?
周春和默默的舉起爪子,試探性的假笑了一聲:“不會把你衣服扯掉讓你走光的……你,你應該不介意吧?”
謝斯年轉過頭,沒說話。
周春和鬆了口氣,這應該就是不介意了。
兩個人一路來到了村長家,村長家竟然也和街上那些人家一樣大門緊閉,從外麵聽不見一點聲音。
周春和和謝斯年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眼底不知何時都有了戒備。
謝斯年走在前麵,他人高腿長,走一步周春和得小碎步跑兩下,偏偏兩個人還係著手帕,周春和為了防止自己拖後腿,隻能慌慌忙忙的跟上謝斯年。
謝斯年在門前停下,也沒敲門,直接推開進去了。
就見村長直挺挺的站在院子中央,像是一截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周春和從謝斯年背後探出一個頭來,盯著那村長看了一會兒,見那村長還是一動不動,這才大著膽子往前走。
謝斯年的腰帶被綁在了周春和手上,隻能隨著周春和的動作一起被扯著往前走。
周春和來到村長麵前,這才發現村長連眼珠都不轉了,整個人活脫脫就是一個木偶人。
她心裡升起一種無比詭異的感覺,低頭看村長的手,果不其然,那手指光滑細膩,彆說不像是莊稼人的手了,甚至連姑娘家的手都不像,更像是陶瓷捏成的手。
周春和抬手在他麵前揮了揮,以為他不會有什麼反應,誰知刹那間村長的就有了動作,他以手做武器,忽然大力朝前捅了過去。
正對著他的周春和反應不及,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電光石火間卻被一股力量帶著迅速避開了村長的攻擊範圍。
周春和睜開眼睛一看,謝斯年已經一臉寒意的站在了她前麵。
村長像是一個木偶人被忽然注入了生命,眼神一下就鮮活起來,但與此同時,他身上那種濃重的殺意隨著生命力一起爆發出來。
周春和悚然一驚,腦子裡那些死去的微弱記憶隱隱又複蘇的跡象——
小說裡寫的陣眼好像確實是一個人。
這其實和原本的設定不太一樣,因為按照小說裡麵的設定,寓煞的陣眼一般隻在房子之中,而且不可能是在一個活物身上……雖然不知道以村長現在的狀態還能不能算作是一個“活物”。
周春和絞儘腦汁的思索原文裡對這一段到底是怎麼解釋的,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遍如臨大敵的謝斯年已經先陰沉的開了口:“這寓煞竟然已經進化到如此高階了麼?真不知是吸食了多少獵妖人的靈力才到了這個地步。”
周春和覺得眼前一亮,被謝斯年的話提醒,終於想起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寓煞和普通寓煞又不太一樣,這個寓煞一開始吸取天地邪惡靈力,竟然逐漸生出了靈智。不過光吸取自然的靈力已經滿足不了它,於是它設計吸引村中之人踏入宅子,再一個個把他們吞噬。
用這個法子果然讓它的法力大大提升,但村中之人很快被全部殺掉,寓煞想要更多的人,尤其是獵妖人,便捏出幾個灌入凶煞之力的人偶來混淆視聽,吸引獵妖人過來。
等獵妖人踏入陷阱,它便一個個將他們全部殺掉。
之前那些獵妖人看不透寓煞的真麵目,更不會想到陣眼會在一個“人”身上,所以都稀裡糊塗死在了它的手中。可是這次主角團顯然和普通獵妖人不同,尤其是男女主,即使是掉在了壁影裡麵也不一定能被寓煞占得了便宜,反而很有可能是寓煞自己被大傷元氣。
而現在的寓煞已經和一般獵妖人無二,它不僅能設下陷阱,甚至還能將自己的陣眼隨意移動到房子之外的地方。
這村長就是它為自己的陣眼捏出來的木偶人。
雖然寓煞可以依照村長原本的模樣捏出一個和他相差無幾的木偶人,但是像手指腳趾這種太過於細節的地方它便無可奈何,這才叫謝斯年注意到了端倪。
尋常人是絕對不可能想到陣眼會在房子之外的地方,更不可能想到會在一個“活人”身上,如果不是謝斯年觀察實在是細致入微,那主角團怕是要再折騰幾天才能順利出去。
想完這段情節,周春和心裡有了底。
那麼眼下隻要殺掉這個“村長”便萬事大吉了。
可是這村長也並不是那麼容易斬殺。既然寓煞已經到了高階,那麼普通獵妖人在它麵前怕是也要遜色一二,如果是有特殊法寶的男女主在這裡或許可以,但謝斯年……
周春和看了一眼謝斯年,心裡一時有些忐忑。
她不是忐忑謝斯年能否殺掉這村長,而是忐忑謝斯年會用什麼方式殺。
按照小說的描寫,他們這三個配角的下場都不太好。
她自己作為最後一個反派boss被男女主攜手斬殺於利刃之下,而謝斯年和傅懷玉都沒好到哪裡去。一個死於自身所不能承受的妖力,一個為保護女主而死……周春和現在想到描寫他們死亡的場景依然還唏噓不已。
這樣驚才絕豔的兩個少年,便這麼草率的走向了屬於他們的大結局。
死於妖力的是謝斯年,至於他一個獵妖人為什麼會有妖力,這件事可就說來話長了。
在被周知音收養到巫山穀之前的那十二年裡,謝斯年的經曆隻能說的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他過得一點也不好,也這就是在周春和看來,為什麼他會養成現在這副性子。
在他前十二年的人生裡,有七年的時間被當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