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後,宋幼禾便開始思考弄錢的法子。
她對於書裡的社會背景了解甚少,隻知道是架空朝代,作者的設定並不詳細。她旁敲側聽的向身邊人打聽過後,才勉強了解一二。
大鄢開國五十餘年,曆經兩代帝王。如今四海初定,山河一統,隱隱露出盛世始象。
都城位置偏北,兩麵環山,氣候溫和。幼荷出生於京畿郊外的小村落中,幼時時常跟隨父母進山采藥,才因此動了采草藥換錢的心思。
而宋幼禾對中藥材一竅不通,采藥的路子自然走不通了。在現代,因為生病的原因,她沒辦法做太累的工作,沒怎麼正式上過班。唯一做過的副業就是在網上幫彆人畫幾張畫稿,掙一二百塊夠一周透析的費用。
但材料稀缺的古代,筆墨紙硯都價格不菲,她的繪畫是自學出身,對水墨畫不是全然精通,重操舊業的希望微乎其微,隻能另尋出路。
想來想去,她打算效仿自己原先世界裡流傳的典故,司馬相如卓文君當壚賣酒。粗酒的釀製工藝簡單,她從前在紀錄片裡看過詳細的流程,複刻應該沒問題。況且她如今是將軍府裡的人,打著李慳的名號到街市上賣“將軍酒”,廣告宣傳很重要,借著這個名頭說不定能大賺一筆。
不成想宋幼禾把想法和蓮草說了以後,卻被急忙被小丫頭製止,說這種舉動會毀了將軍府的清譽。
要是傳出去,不僅連累將軍名聲受損,萬一要是傳到政見不合的敵人耳中,還要在朝堂之中受到彈劾。
於是隻能悻悻作罷,依將軍府如今的榮顯程度,大抵是不能容忍一個思錢心切的小妾做出這等羞人的舉動丟人顯眼的。
還有什麼賺錢的法子呢?
宋幼禾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邊想邊轉悠,無意間瞥見了放在窗前小榻上的籮筐。
她走上前隨意翻弄兩下,發現裡麵放著滿滿的荷包,手帕,幼兒的鞋帽衣物……
這些都是幼荷從前帶著下頭的人做的小玩意,絕大部分是為了拿到市井變賣,以補貼自家弟弟。
宋幼禾看到這些布藝玩意兒,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
針線活她自然是不會做的。
但……也不是不能學。
於是當天晚上她就央求著蓮草教她做針線活。原本小丫頭片子耳根子軟,原本擔心夫人身體沒有大好,受不了累。但禁不住女人再三乞求,開始一針一線的教她刺繡。
宋幼禾一邊學習,一邊仔細研究過先前幼荷做的那滿筐的刺繡織物。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能乾手巧的女人,這些小東西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針腳細密,圖案惟妙惟肖,顯然下了一番功夫。
聽說當時在市麵上賣的也很便宜,薄利多銷,受到好一陣百姓的歡迎。
宋幼禾自覺學習能力不差。但相比之下簡直像個草包。跟蓮草學了小一個月,每天從早做到晚,繡的頭昏眼花不說,手上布滿了針孔,才好歹學了一個形。
但隻要拿出之前的精致刺繡一對比,完全不能入眼。
商品是價值和使用價值的統一體。她鞋子繡的不像鞋子,手帕繡的像塊拖布,拿出去賣估計也隻有虧本的份。
可她這個人有個特點,不肯輕易服輸。加上一天到晚待在屋子裡實在無事可做,就跟這細致的針腳活較起勁來,拿起針線一繡就從白天繡到了晚上。
直到最後燭光昏暗的屬實看不清了,才訕訕停了手。論心情就是十分的沮喪。
她慢吞吞地收拾起桌麵的狼藉,卻瞧見蓮草匆忙從外麵進來,不知為何眼睛發亮,紅撲撲的小臉看上去很是欣喜。
“將軍來了。”
她上前小聲敦促道,“夫人去迎將軍啊。”
李慳?他又來乾什麼?
瞧把小丫頭高興的。宋幼禾心底覺得好笑,但也能夠理解她的心思。
李慳不近女色,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定期召寢,主動來小院看望的情況少之又少。加之先前的原主做的那番登不上台麵的舉動,大抵惹惱了他,連原身中毒都不曾探望幾次。隻是派了侍從前來問候。足可見心中沒什麼感情。
但底下的人就不這麼想了。說得難聽一點,家仆們都是跟著主子過日子,主子吃肉,下麵也自然能分一碗湯。
也難怪蓮草高興,想來她跟著這佛係又自力更生的原主,不說過苦日子,肯定沒享受過什麼好待遇。
念及此處,宋幼禾不免生出些許愧疚,她這會才真正體會到書裡所謂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蓮草也不過及笄之年,按年齡還是個小姑娘,擱在現代還是接受教育的未成年人。
自宋幼禾來到這個世界的兩個月裡,蓮草一直在旁邊照顧她,告訴她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而宋幼禾也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對待。
讓一個小朋友天天跟自己受苦,心裡多少說不過去。
她來到這個世界,認識的人不多。又是死過一回的人,因此更想珍惜身邊的人。而李慳是將軍府的主人,儘管心裡再不想接觸,但宋幼禾明白,隻有跟這個人處好關係,自己和身邊的人才能過上好日子。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該怎麼做?站在原地等著行大禮嗎?
蓮草見女人呆坐在原地望著她,臉上隻差寫著“與我無關”幾個大字,露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她與宋幼禾親近不少,無人的時候舉止也少了許多繁文縟節。於是快步小跑過來,收拾著散落桌麵的針線。
“夫人快去門口迎將軍啊。”她又重複一遍,宋幼禾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朝外走。
也對,在禮法繁縟的古代社會,如果禮數不周到,說不定要挨罰。好在這段時間經過蓮草的教導,她也慢慢對這些熟悉了不少。
宋幼禾沒走幾步,就見一個修長的身影就從門外進來。來人一襲玄衣,麵如白玉,容姿俊美。李慳今日不曾束發,墨發如瀑散落身後,隻用一枚簡單的玉簪微微固定,神情還是那般冷漠而淡然。
他不曾走上前來,那雙點漆般的黑眸隻隨意瞥了她一眼,宋幼禾頓時隻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一個美人。
上輩子她在病床上躺得太久,很多人世間的美好自然也遺憾錯過。
當然,這並不是說宋幼禾是戀愛腦。隻是人在一個適合的年齡,擁有一段美好健康的感情,其實是對人生的一種積極回應。但幸運在那時不曾眷顧過她。
美人在前,讓她不由得細細端詳一番,卻發現此人美則美矣,可惜神態冷淡,加之周身上位者的氣場過於強大,讓人遠望而不可褻玩焉。
大概是她盯著他看的時間太久,模樣癡癡又很不好看。男人蹙了蹙眉,站定在宋幼禾麵前幾步,他比她高出一個頭,此時居高臨下俯看著她,淡聲道,
“霽月說你好些了,我來看看。”
宋幼禾不自覺點點頭,又後知後覺朝他行了禮。蓮草不知何時已經退下了,又留下她與李慳獨處。
他上次走時臉色很不好看,但這次前來卻從容,似乎已經不再對之前的事情計較。
宋幼禾想起那些事情,心中不免尷尬。爬床的事情並不是她的作風,再者她也沒那個膽子。
但如今占據這副身體,真要對峙起來,又百口莫辯。
她怎麼也想不通,素來老實本分的原主到底哪來的這份孤注一擲的勇氣,才會敢於在夜黑風高之時爬上了李慳的床。結果給她留下個爛攤子。
但她為了生計,如今隻能學乖,在李慳麵前討好他。於是請他坐下,又是問候又是倒茶,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多謝將軍掛懷,妾身已經無事了。”
她說著,因為距離太近,又忍不住目光悄悄打量他。
李慳此人確實生的龍章鳳姿,芝蘭玉樹,風華無雙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果然真正的帥哥都是宜古宜今的,宋幼禾想。但她識人太少,文化程度也一般,一時間想不出更好的詞藻描摹他的容貌。
總之李慳長在了她審美點上。
話說她該怎麼稱呼他?將軍?夫君?景鸞?
沒人喜歡被彆人用直勾勾的眼神盯著看。宋幼禾又盯得過於明顯,李慳不注意到也難。大概麵上掛不住,他端起茶杯,有些羞惱地彆過臉去,
“你看夠了沒?”
武將的脾氣大抵都不大好,宋幼禾收回目光,喃喃說了句不好意思。
為了化解尷尬,她立馬轉移話題,
“不知將軍......額夫君深夜前來.....有何貴乾?”
她試圖表達的更有古韻一些,以顯示出自己得體的談吐和修養。但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於是這番絞儘腦汁想出來的說辭從她的嘴裡吐出來,聽上去反而有些變味。
更糟糕的是,這個問題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他大半夜來尋她,兩個人,一對夫妻,一張床。還能乾嘛?
當然是睡覺啊!
不怪宋幼禾把李慳當外人。她來到這之後的這段時間男人他的存在感著實不高,以至於她時常忘記自己還有個便宜丈夫。
宋幼禾愚蠢的問題一出口,男人果然不說話了,臉色沉沉看著她,許久之後嗤笑一聲,
“你打算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
宋幼禾一愣,說她裝瘋賣傻……好吧其實也不為過。
可她沒辦法解釋魂穿這種事情,更不可能承認自己已經不是從前他的小妾。
唯一的辦法是裝傻裝到底,糊弄過去。
男人身上的壓迫感那令她這樣沒見過大世麵的小老百姓十分難以承受。隻好在內心飛快組織了下語言,磕磕巴巴道,
“臣妾……哦不賤妾…不解其意,還請將軍......額夫君賜教。”
誠然宋幼禾以前不是文盲,可她接受的教育與這裡的環境大相徑庭,字也是晦澀難懂的繁體。所以不得不被迫變成了一個文盲。這樣也好,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李慳聽她說的詞不達意,看出她措辭的為難,不知為何良心發現,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問下去。隻是淺淺品了一口杯中的茶。
宋幼禾看見他杯中見底,非常有眼力見的上前添茶。李慳任由她服侍,目光四下隨意掃了一圈,一眼就留意到了桌麵上未來得及收拾的一筐刺繡織物。
“這些是做什麼?”
他隨手拿起一隻虎頭帽放在手心把玩,低聲問,
宋幼禾聽他音色柔和下來,不似之前的語含諷刺咄咄逼人。李慳似乎對原主生前做刺繡活換錢供幼弟讀書的事情並不知情,再說此人脾氣陰晴不定,也得罪不起。還是不說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這裡,她開口搪塞道,
“嗯…閒來無事做著玩玩。”
李慳聞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宋幼禾這才發現,他手裡拿著的那隻虎頭帽,正是她今天費了大半天工夫學著做的那隻。
雖然耗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可依舊慘不忍睹,根本看不出老虎威風的模樣。
尤其放在原主之前做的一筐虎頭鞋當中,顯的格外雞立鶴群。
李慳總覺得她有意裝瘋賣傻,根本不知道她真的不擅長女工之事。宋幼禾提心吊膽地想,這下恐怕更要遭他反感。
萬一他哪日要將她休棄,她該怎麼辦呢?
這個世界裡,她的第二性征是乾元。不管怎麼說,找份體力活不至於餓死,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吧……
她在李慳身旁站著,因為離得近,能嗅出他身上淡淡的玉蘭花的芬芳。
這應當是他信香的氣味。
宋幼禾不禁咽了咽口水,從她的角度,隻能看瞧見他鴉羽般的濃睫覆著墨色的黑眸,正在細細端詳她今日縫製了一整天的那隻粗糙的虎頭帽。
蓮草說李慳是如今京城最受歡迎的男子,每每出行便有一眾少男少女爭相往之,也不乏擲果盈車之事。
的確。年輕,戰功赫赫,容貌無雙,單憑一項便能令人名動京華,而他恰恰三樣都占全了。
難怪當初幼禾嫁進府裡贏得了不少豔羨和忌恨。
她正胡思亂想著,便聽他問道,
“你想要孩子?”
?
你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大哥?
宋幼禾驚訝之餘,瞥見了桌上籮筐裡,大部分都是幼兒的虎頭帽虎頭鞋。
她這才恍然大悟,不怪李慳誤會,這確實都是小孩子的東西。
可真相是她隻是想賣點錢。但不能把這麼簡單膚淺的目的說出來。因為她猜不透李慳的心思,不確定會不會惹惱她。
人治的社會,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生氣是一件想想就很可怕的事情。於是她乾笑兩聲,
“哈哈是啊,一個人多寂寞,漫漫長夜,好歹有個盼頭。”
古人不是對開枝散葉很看重嗎。宋幼禾此言完全是琢磨著李慳的心理。如果說不,說明她不願承擔責任,反而犯了七出之罪……
等等,她是乾元啊。乾元沒有能夠懷孕生孩子的生理構造。
李慳是坤澤,要生也是由他來生。
想到這裡,宋幼禾不禁偷偷看了一眼他緊窄平坦的小腹。
上輩子她閱文無數。男人生孩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隻是……很難想象真實的場景發生在她眼前。
對於宋幼禾的回答李慳並沒有反應,他把玩了一會那隻醜醜的虎頭帽,忽而沒頭沒尾道,
“那件事,我答應你。”
哪件事?
宋幼禾疑惑不已,就聽他又道,“你若是覺得寂寞,我日後...多來陪陪你。”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男人的耳尖竟有些泛紅。
男人站起身來,原來是根本不準備打算留宿在她這裡。宋幼禾如蒙大赦,嘴裡連忙說了幾句恭維話,一路小跑著送他出了小院。
最起碼這家夥有分寸,宋幼禾不願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跟自己不熟悉的人發展到能夠躺上一張床的關係。
隻是他答應了原主什麼事情?
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