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那日李慳短暫來過,又和宋幼禾不歡而散。半個月裡再也沒有前來看望過她。

隻有老夫人記得這房小妾,差人前來問候,之後就有補品源源不斷地送到房中。

得因於作者的留白,宋幼禾並不清楚李慳為什麼如此厭惡原身。或許是她的到來導致書裡的情節和人設都出現了偏差,也許是留筆的部分使得劇情兀自發展。總之這房小妾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受寵。

另外她也無從得知,為什麼他執意認為自己在裝病。

難道有過先例?

李慳雖然長相出眾,但性格冷漠,對她又充滿偏見。宋幼禾自認為不是那看皮囊就會對人一見鐘情的公主,隻要他不主動找事,她也懶於應付他。

如今的日子樂得自在。前世宋幼禾病的太久,現在有了健康的身體,她當然要好好準備珍惜人生,享受大好年華。

她雖然熱衷於狗血虐戀文,卻始終明白一個男人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尤其在她曆經病魔,重獲健康的身體之後,這個認知便更加深刻。

她不會走百裡如晦的老路,被一個男人傷身傷心後才幡然醒悟。當然,她也沒有魂穿女主,因此更不需要這般杞人憂天的擔心。

宋幼禾將那日的詳情與蓮草一一道來,小丫頭聽到將軍說夫人裝瘋賣傻,就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擔心幼荷失憶後舉動失當,日後遭到冷落,便在宋幼禾的身體完全恢複後,開始手把手地教她這個時代的禮數規矩。

宋幼禾作為新時代長在紅旗下的新女性,對於封建禮數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但她重活一次,不湊巧穿進這本處處充斥著糟粕的三流小說裡,生活背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作為社會底層的一屆草民,如果再不重視這些繁文縟節和運行規則,恐怕要四處碰壁,很難活下去。

適者生存。於是她當即決定與時俱退,一個字,忍!

偏要死咬規矩的話,其實蓮草稱呼她為“夫人”,這本是不合理的。因為宋幼禾的身份僅僅是一個奴籍出身的小妾,明媒正娶的正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人。

但蓮草和身邊服侍的人執意這麼喊她,不僅是因為她先前受寵,還似乎是覺得總有一天宋幼禾能成為將軍府真正的女主人。可見這個社會的運行機製之下還有其他潛在的規則,比如人情關係。

宋幼禾總不能告訴他們自己知道後麵的劇情:福寧公主才是未來將軍府的女主人,百裡如晦如今因為皇帝的偏愛在京中聲名不佳,被人避之不及。這麼一講不僅劇透,更無異於講恐怖片嚇人。

所以就由著他們去了。她總不能奪人希望,這樣的社會裡下人們都靠著主子吃飯,主子好過,下人們自然能分得一杯羹。

宋幼禾居住的這隅小院裡,除了蓮草,還有一名小廝和一個負責灑掃的婢女。

小廝和婢女都是她過門後從老夫人居住的國公府撥過來伺候的。而蓮草一直是將軍府的家奴,她父母皆是戰爭中被小國被俘虜來的人質,被先帝連著財物封賞給老國公。按本朝律法,奴隸的子女世代為奴。因此自小長在將軍府中。好在兩代主人對下人寬待,府中人丁又不多,沒受過什麼苦。

書裡的小妾是個偏反派的形象,因此宋幼禾還以為是原主貪圖富貴,被李慳所不齒,這才有了那日的誤會。

想不到蓮草卻說,幼荷失憶前向來省吃儉用,沒有過大筆花銷,嫌貧愛富更無從提起。

這次昏迷的原因也是因為原本準備進山采草藥賣錢,卻不慎誤食了山中的毒草,才導致了吐血昏迷。

“當時府裡請了許多大夫過來,都說看情形夫人是沒救了,讓我們準備後事,想不到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躺了半個多月又自己挺了過來。”

這丫頭嘴甜,但宋幼禾聽到這裡不免詫異。將軍府的妾室雖然名分不高,可也不至於貧窮到需要自己進山采藥賣錢才能生活的程度,這難道就是架空時代薛平貴與王寶釧的故事?

她看向鏡子裡的自己。這具身體雖然細細瘦瘦,望眼過一幅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病多情的姿態。但自己卻知道這隻是表象。衣物之下女人肌肉勻薄,手指粗糙,聯係原主身世便知道是經曆了長期艱苦的勞作才鍛煉出的一幅健康有力的身體。

但……這仍不足以支撐幼荷乾活賺錢的說法。

蓮草知道宋幼禾將往事忘了一乾二淨,向她細細解釋道,幼荷賺錢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供養仍在寒窗苦讀的弟弟宋若思。

將軍府一向樸素節儉,但不曾虧待下人,更何況是太夫人做主納進的妾室。隻是幼荷除了自己還要供親弟的開支,如此一來,每月的奉例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特色的扶弟魔。幼荷被賣出去充做奴隸後,父母又早亡,年幼的弟弟不得不被送往族人家生活。為了不讓寄人籬下的弟弟被欺負,她不得不邊忍受勞苦的生活邊攢錢偷偷接濟弟弟。

但宋若思到了讀書的年齡後,族人因為幼荷的奴隸身份蒙羞,便將幼童逐出家門,不願與無父無母的姐弟再度來往。為了供親弟讀書,隻能靠幼荷想方設法另外做些活計,掙些微薄的收入供他進了學堂,溫書習字。如此這般過了這麼多年。

宋幼禾聽得心頭沉重,她沒想到幼荷的過往比書中讀到的還要艱辛百倍。作為現代人,她無法理解變賣子女的行為。又想起前世被診斷出重病,即使到了晚期,父母也沒有放棄過治療。弟弟更是在考上最好的大學後之後利用假期做家教掙錢,補貼她的醫藥費。

很難想象之前的日子原主憑借怎樣的信念才支撐下去。

隻是如今這樣的日子快要結束。宋若思聰穎過人,一路考上來屢屢中榜,隻看這最後的進士科。一旦及第,便是鯉魚躍龍門的寒門貴子,未來前程一片大好。

他如今在京城外不遠的寒山寺內借宿讀書。寺中免費食宿,又豐富藏書,是這個時代大部分貧寒子弟讀書的最優選擇。

隻可惜她看不見了。

宋幼禾為她感到不值。李慳貴為皇帝肱骨之臣,煊赫一時,自然不缺錢和能力。若她開口未必不能給,但原身雖然身份卑微卻風骨端正,不曾開口多要一文錢。

沒想到最後把命搭進去。

她擤了擤鼻子,思考片刻,又問蓮草,將軍是否一直不滿意這門婚事。

不然解釋不了初次見麵時李慳那般態度。

蓮草否認得堅決,說是將軍待夫人一向很好,隻是從上個月起,便轉變了態度,不僅取消了原身每月固定的兩次侍寢,另外再也沒有主動踏進小院一步,直到原主中毒昏迷。

宋幼禾追問上個月發生了什麼,她卻解釋的含含糊糊,

“奴婢也不知內情……就是上個月有天夜裡,奴婢夜半輪值之時發現夫人的房門掩著,人卻不見了…四下找了卻尋不見,直到卯時,看見夫人披著外衣回到院裡,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後來奴婢撞見將軍院裡的霽月姐姐,姐姐說是,說是….”

她講的麵色通紅,耐不住再三催促,才道,“說是看見那天早上夫人哭著從將軍房裡跑出來……可那天並不是常例侍寢的日子…”

蓮草小聲說著,一麵偷偷望著宋幼禾,似乎怕惹到她的傷心事。但宋幼禾靈魂上相當於一名看客,此時終於恍然大悟。

所以其實是原主悄悄爬了李慳的床,引得他不滿,後來才轉變了態度?

她驚訝不已,從幼荷獨自賺錢供親弟讀書就能看出是個獨立自強的女人,怎麼會突然乾出這種事?

線索太少,她一來二去想不明白真相,索性也就不想了。

晚上宋幼禾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像看小說一般,從旁人口中聽完了幼荷艱辛的一生。

宋幼禾本來不明白她為何不向李慳尋求幫助,但細想一番卻忽然理解了女人的心思:一來像她這種坎坷的遭遇,能有這樣的歸處已經算天大的恩賜。二來李慳待她也隻有恩情。一報歸一報,像她這般要強的女人,必然不想多欠他什麼。

宋若思明年即將應舉,如果不負眾望名登科第,幼荷靈魂有知,想來也能含笑九泉。

宋幼禾念及此處,又不免悵然地思念起自己的家人。她與親弟關係極好,自從生病後,弟弟每個假期都會回家接送她去醫院透析,還包攬了家中大小所有雜事。

如今鳩占鵲巢,宋幼禾的靈魂占據了原主的身體。那她便好人做到頭,把幼荷未完成的事情落上圓滿的句點吧。

雖然沒有穿書係統,但她給自己規定了第一個任務:接替原主供宋若思讀書,直到其金榜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