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開始凝固,連空氣都仿佛變得沉重。
過了一會兒,馬策突然上前繞著她走了一圈,然後說道:“你想我繼續認你這個女兒也可以,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如果你能辦好此事,我不僅不會責罰你,還會獎勵你。”
他俯下身子,對著馬氏的耳邊輕聲說了一段話。馬氏聽完此話瞬間臉色慘白,她嘴唇顫抖地問道:“父親一定要這樣做嗎?”
“你好好想想你們母女如今的處境,方法我已經給你了,至於怎麼選擇就看你自己的了,沒有其他事你就早點回去吧。”說著馬策便坐回茶桌前。
房間裡一片寂靜,大約跪了兩柱香的時間,馬氏才慢慢爬起來,然後出門喚香雲,在香雲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出了馬家。
太陽漸漸西落,不知不覺已過晡時,柳亦熙剛用過晚膳,她正在盤點名下資產,思考以後的發展方向。她名下如今也不過隻有一個胭脂鋪收益良好,染坊隻能勉強算是有微薄收益。
想起染坊,柳亦熙也是頭疼,染坊目前主要染藍色與藏青色,因為隻有這兩種顏色是平民百姓都會穿,而且一直以來需求量最大。
如今在柳亦熙的努力經營下,染坊每月去掉成本收益也不過是30兩,對於她來說有點雞肋,隻不過比起母親在時,收入才20兩增加了一點。
染坊之所以如此慘淡,主要因為染布工藝的落後,與其他染坊沒有任何突出點。百姓還是更喜歡去京城的老字號。
按理來說,張家是靠布料發家,染坊不可能工藝如此落後。這就不得不說到張家的祖訓。
張家擁有諸多高超的紡織布藝以及手藝精湛的工人,都是因為她的外曾祖父立下的獎賞製度:“凡能改進紡織工藝或對布藝創新者,不論男女老少、主子仆役皆給予此物每年收益的百分之一,此獎勵發放二十年,若後代子孫有不執行者逐出家譜。”
她的母親在漂染工藝上有過人天賦,曾改進過練漂工藝,發明新式精煉法,在練槽內加入石堿和肥皂,采用這種方法之後的絲織物手感良好且具有柔和的光澤。
外曾祖父雖然目光長遠,但依然沒有脫離世俗的思維。他對於母親的天賦表示稱讚,同時也給予了獎勵,卻並沒有將母親和舅舅同等看待。
他隨後又增添了一條祖訓:“張家女兒不可將技術外傳且從事紡織行業。”母親心高氣傲,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便一蹶不振。
因為母親的優秀,他破例允許母親帶走染布工藝的第三代工藝,而張家此時的工藝已經更新了第四代,所以這個工藝隻不過兩年便被同行普遍使用,最終淪落低端市井。
這個染坊是母親一手建立,柳亦熙舍不得關閉它,便一直試圖使其恢複繁榮,這是母親一生無法達成卻又渴望的心願,她想幫母親完成這個願望。
這些年她一邊研究經營胭脂粉黛,一邊抽空想方法改良印染工藝。可惜她沒有遺傳到母親的天賦,雖然母親在她小時候也教導過她布藝知識,但她那時候不感興趣,常常不求甚解。
不過她前世的時候,京城已經興起了一種新的藍印花布——灰染法,以桐油紙代替以前的木板,鏤雕比木板更簡單方便且生產成本低,印染出來的花紋更加精美。
據春蘭說這種灰染法的發明來自張家的一位女染工,可惜這位女染工因一時之間獲得大量錢財,所以遭到娘家和婆家的毒手便身亡了。當時此事在紡織行業還引起了一時的轟動。
目前是正興三十二年,距離那位女染工改進藍印花布還有三年。或許自己可以現在就讓人去尋找那名女染工,然後將之收入麾下,誘導她提前發明出新的藍印花布工藝。
這樣她既可以得到一名技藝熟練的人才,又可以讓張家損失一大筆錢財,可謂一舉兩得,這也算她為母親討回一個公道。
想好了染坊後續的發展,柳亦熙便讓小桃將春蘭喚過來,春蘭一直都負責染坊的事物,找人這件事還是交給她更為妥當。
過了一會,春蘭進來,柳亦熙先向她描述了一下女工身份特征,然後吩咐她儘快命人去尋找該女工,春蘭領命後離開。
這些事情處理完,柳亦熙才發現如今天色已晚,屋內已經有點昏暗,她輕揉了一下眼睛,便喚小桃進來服侍她洗漱。
時間匆匆過了三日,柳亦熙吃過早膳後便帶著小桃一起出門。
她坐著馬車來到茗香茶樓門口,下了馬車她剛進入茶樓,便聽到一聲馬叫,她轉頭望去,竟然是吳文珠和一個身穿黑白色長袍女子,兩人共騎著一匹青色駿馬。
同旁人一樣,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一時之間竟愣住了。京城不是沒有騎馬的貴人,但是在大街上騎馬的女子真是鳳毛麟角。
她上次看到在京城街上騎馬的女子還是年輕時的長公主,不過京城很多女子都是在馬場騎馬。
“嚇死我了,王尋雁你不是說你的馬溫順嗎?我下次再也不信你的鬼話了!”隻見不遠處的吳文珠下馬後,一邊腿腳發軟地扶著身旁的女子,一邊生氣地說道。
“哈哈哈,我沒有騙你,對於我來說行雲很溫順啊,明明是你自己太柔弱了。”那位名叫王尋雁的女子一邊抓住吳文珠手臂,一邊惡作劇似的大笑著。
“你……咦,亦熙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吳文珠剛要反駁,無意間看到站在門口的柳亦熙。
說著,吳文珠向茶樓方向跑來,她頭上戴著一頂藍紗馬帷帽,上身穿紅色長袖,下身是繡著金絲花紋的紅色馬麵裙,頭發紮成單刀半翻髻,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
隨著吳文珠走近,柳亦熙開始緩過神來,她笑著解釋:“今日閒著無事,況且我們已多日未見,我便早點來茶樓等你。你今日看起來倒是十分颯爽。”
“我這身是不是很利落?這可是我今日特意為了騎馬而穿的。”吳文珠將頭上的馬帷帽摘下,語氣裡滿是炫耀。
此話剛說完,兩人便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長袍,上麵繡著白色大雁的女子大踏步地走來。她的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雙目明亮而堅定,為她的麵容增添了幾分淩厲。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對方,這是我好友柳亦熙,這位是我的表姐王尋雁剛從甘州回來,我表姐剛回京城,我想著我們正好聚會便帶她出來逛逛,你不介意吧?”
見到王尋雁走來,吳文珠一邊為兩人簡單介紹,一邊歉意地向柳亦熙解釋道。
“柳小姐,我貿然前來,還請見諒。”王尋雁雙手抱拳向她致歉。
見王尋雁這番動作,柳亦熙連忙表示無須客氣,然後好奇地問道:“冒昧問一下,王小姐是哪裡人?你看起來像一位巾幗將領。”
“家父乃三秦和甘州兩省總督,我自幼在甘州長大,那裡民風開放不像京城這麼多規矩,因此我從小喜歡騎射,但不敢自比巾幗將領。”
三秦和甘州兩省地勢險要,乃兵家必爭之地,再加上複雜的邊疆局勢,使得兩省民風彪悍,無論男女老少一般都略通騎射。
聞言,柳亦熙剛要稱讚對方,卻被吳文珠一句話打斷。
“哎呀,你們倆就彆站在門口寒暄了,這麼多人看著呢,我們上樓再談。”吳文珠兩隻手分彆拉著她們二人向樓梯走去。
一行人隨著茶樓夥計進入一個雅間,柳亦熙她們剛剛坐下,夥計曲躬問道:“各位客官需要什麼茶?吳小姐和柳小姐許久未來,我們這裡出了一些新品可以嘗試一下。”說完他又詳細介紹了一下。
“我還是老樣子,你們兩自己點吧,今天我請客,隨便點不用客氣。”吳文珠看著兩人說道,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此話剛落,柳亦熙看著王尋雁示意她先點,見此王尋雁一臉無奈地說道:“我從來不喝茶,再好的茶在我這裡也是牛嚼牡丹,我和文珠點一樣的就行,不如讓柳小姐點吧。”
輪到柳亦熙,她同樣點了自己往日的那幾樣,點完她又對著王尋雁說道:“王小姐就不用這麼客氣地稱呼我了,你既然是文珠的表姐,我便沾她的光喚你尋雁姐,你直接稱我名字即可。”
“那我們都不要彼此客套,我就叫你亦熙好了,這些文縐縐的稱呼我也不習慣。”王尋雁鬆了口氣,然後笑著說道。
兩人正說著,旁邊的吳文珠見夥計已經出去,便轉頭對著柳亦熙問道:“上次長公主府賞菊宴我忙著陪雁姐姐,都沒有來得及和你說話。後來在庭院我本想過去找你,便看到你和你繼妹一起離開了。”
“但是我一直盯著你的座位,都沒有等到你回來,反而是你們柳家和長公主等人一起匆匆離宴,你沒什麼事吧?難道你繼妹為了讓你嫁不出去,所以弄什麼幺蛾子了?”吳文珠一邊猜測,一邊憤憤不平地說道。
她一直覺得柳薇薇心思不正,生怕柳亦熙吃虧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