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以為他要被迫答應時,他走到柳老夫人前麵,直接跪了下去,然後說道:“母親,如果現在就將柳薇薇趕出去,那兒子豈不是得罪了馬家和高家?同時得罪這兩家,您讓兒子以後如何混跡官場?”
說著,柳青生又彎腰低頭,然後雙手放在地上,額頭輕輕觸地,行叩首之禮。隻聽他恭敬地說道:“若母親執意如此,那兒子隻怕會丟官罷職。母親就算不為兒子考慮,也要為整個柳家考慮!”
聽到柳青生說得如此嚴重,柳老夫人瞬間驚慌失措,臉色煞白。她隻是想為熙兒討回公道,倒沒有想過兒子會丟掉官職,畢竟柳青生才是她和熙兒如今的依靠。
見柳老夫人如此失態,柳亦熙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部,安慰道:“祖母放心,父親是不會輕易被罷職的。熙兒知道您的心意,但萬萬不想您如此為難,也不敢連累整個柳家,還請祖母先放過柳薇薇。”
柳亦熙當然不相信父親會被輕易罷官,因為柳青生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從來不會給彆人留下把柄。她前世的時候,柳青生就已經擔任江寧知府了。江寧可是六朝古都,政治地位非凡,由此可見柳青生有多會鑽營。
但她隻是想讓柳薇薇自食惡果,並未想過僅僅靠此事一舉報仇雪恨。因為她知道柳薇薇性格魯莽暴躁,要對付她輕而易舉,然而她背後的馬氏卻很難扳倒,再等幾天就看王媽媽那邊的調查進展了。
聽到柳亦熙的話,柳老夫人才開始緩過神來。
她轉身握著柳亦熙的手,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三個月。不過馬氏也不能輕饒,這段時間就先讓熙兒持家。如果馬氏不能做到,那就立即趕走柳薇薇,馬家要是責問下來,我倒要問問他們是如何教導子女的!”
隻見柳老夫人胸脯劇烈起伏,就連呼吸都變成粗重的喘氣聲。柳青生擔心她的身體,便不敢再去反駁。
“兒子知道,多謝母親深明大義。您多保重身體,是兒子不孝讓您擔驚受怕。”柳青生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你知道就好,如今事情已經解決,你兩人都下去吧。”柳老夫人揮手示意兩人出去。
聞言,柳青生和馬氏便都離開了正堂。
見兩人已經離開,柳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柳亦熙的手,然後說道:“幸好你沒有出事,隻是可惜這次沒來得及給你相看人家。賞菊宴雖然年年都有,但是你今年已經16歲,恐怕等不及明年了。”
“祖母且安心,如今我暫時也不想嫁人,實在不行我就去單獨立一個女戶好了。”柳亦熙抱著柳老夫人的手臂撒嬌道。
她如今想來,救下忠義侯世子真是救對了,因為忠義侯夫人是個慈善之人,其必然不會讓自己嫁給體弱多病的忠義侯世子,那她豈不是既可以不用嫁人,又得到忠義侯府的恩情。
她之所以認為忠義侯夫人慈善,蓋因在上一世落水事件後,長公主能免受陛下責罰,是由於忠義侯夫人替長公主求情。此外自獨子去世後,忠義侯夫人便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做善事,為其故兒祈福。
聽到柳亦熙竟然有如此叛逆想法,柳老夫人立即正坐起來,一臉認真地勸導:“傻丫頭,哪有未婚女子去立女戶的。祖母不是想催你出嫁,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世俗便是如此。”
大金朝的女戶一般都是家中沒有成年男丁,所以才會建立女戶。女戶雖然可免除雜差,但仍要承擔正役和賦稅,而且在男權社會,她們需要用更多的勇氣和智慧去維護生計。
為了徹底打消柳亦熙的這個念頭,柳老夫人又舉例了一些女戶的艱辛,更是說了一些祖父重病時,她自己親身經曆的困難。
柳老夫人自己就是中年守寡,個中滋味她深有體會。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並不想熙兒去立女戶。
沒想到柳老夫人如此重視此話,柳亦熙連忙握著她的手然後說道:“哎,祖母不用過於認真,我隻是隨便說說罷了。我還等著您送我出嫁呢!”
“你這丫頭,這話都敢亂說。不過你這次救下忠義侯世子,獲得了忠義侯和長公主的人情,也算是因禍得福。”柳老夫人輕撫著柳亦熙的秀發感歎道。
說起沈安順,柳亦熙心中還是有點擔憂,於情於理她都希望對方能安然無恙。
於情,沈安順算是她舍身救下的,她自然盼著他好。於理,沈安順如果還是像前世一樣早逝,那這個救命之恩就要大打折扣了。
“是我不好,讓祖母受驚了。如今已錯過晚飯時間,祖母想必也餓了,不如我們去用餐吧。”說著,柳亦熙邊攙扶柳老夫人向外走去。
此時的忠義侯府內,大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下人們匆忙地進進出出,不敢言語。
“王禦醫,我兒的情況如何?他為何總是念著【快跑】兩個字?”忠義侯夫人坐在床沿看著沈安順,眼中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王禦醫把完脈,輕輕放下沈安順的手說道:“夫人放心,世子並無大礙,睡一覺便可。至於夢魘大概是收到驚嚇,我給世子開一副安神藥。”
聽到此話,忠義侯夫人鬆了一口氣,隨後又說道:“那就辛苦王禦醫了,如今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你。平福!快護送王禦醫回去。”
在這裡守了一段時間,見沈安順還未醒來,忠義侯夫人便站了起來。她剛給沈安順壓好左邊的被角,便看到沈安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不一會兒又緩緩睜開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忠義侯夫人頓時喜極而泣,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問:“安兒,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沈安順眼神迷離神情恍惚。他不是已經被急流衝走,已經死了嗎?這又是什麼地方?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一個男子短暫的一生。
“安兒?你怎麼不說話?是難受嗎?”女人的聲音變得焦慮起來。
他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夢實在太真實了,沈安順都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大腦中的兩股記憶逐漸重疊,他不知道自己是21世紀的沈安順,還是大金朝的忠義侯世子,又或者兩者都是他。
“安兒,你哪裡難受?你堅持一會,我去把王禦醫叫回來!”耳邊的女聲顫抖起來,伴隨著淩亂的腳步聲。
“我沒事不用叫禦醫,我想喝水。”沈安順及時叫住她,聲音有些沙啞。
“你這孩子剛才怎麼不說話?嚇死為娘了,你要喝水是嗎,我這就叫人給你端來。”腳步聲漸漸遠去。
沈安順用手撐著床沿,緩緩地坐起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眼前這個古色古香的房間,正是夢中【沈安順】的臥室。所以他這是成了忠義侯世子——沈安順嗎?
“安兒,你身體還沒好,怎麼就自己起來了。”忠義侯夫人連忙上前給沈安順蓋好被子,然後又從身後丫鬟的手裡接過茶杯,親自給他喂水。
見此,沈安順一邊伸手去接她手中的杯子,一邊輕聲地說道:“謝謝,我自己來就好了。”
見沈安順接過杯子,忠義侯夫人用慈祥的眼神柔和地看著他,然後笑著說道:“怎麼突然這麼客氣了?你和為娘不用這麼見外。看到你沒事,我這心裡就放心了。”
看著眼前的婦人,沈安順心裡生出一種負罪感,他躊躇了許久後說道:“娘,我想先休息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你下次不要再這麼任性地撇下平福了。這次多虧了柳二小姐相救,不然你讓為娘可怎麼活啊!”忠義侯夫人一邊扶著沈安順躺下,一邊傷心地勸導他。
雖然任性的不是自己,但沈安順還是無奈地答應:“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會如此,娘,您也早點休息吧。”
“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醒了記得喝藥,平福已經去抓藥了。”忠義侯夫人起身和丫鬟一起走出了房門。
直到屋內漸漸沒有聲音,沈安順依舊睜著雙眼,沒有一絲睡意。他目光呆滯,開始梳理起腦海中的記憶。
他前世是一位農學博士,和同事在鄉下試驗田裡采集樣品,返程時卻碰到十年難得一遇的洪水。他好不容易將最後一個同事推出車窗外,剛要爬出,一湍急流湧來,他連人帶車都被衝走了。
被洪水衝走後,他隨著車子往下沉。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突然被人救起,一眼醒來就成了大金朝的【沈安順】。
消化完【沈安順】的記憶,在他看來,原主真是任性,不顧自己的安危,任性地撇開下人,一個人遊湖。不僅任性還不孝,根本就沒有考慮父母會擔心。
這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自卑於自己天生心疾的身子,又任性地踐踏父母的愛。
腦海中思緒紛亂,頂不住身體帶來的睡意,沈安順不知不覺地睡去。
第二天。
一陣哭嚎聲從閨房中傳來,隻見柳薇薇趴在床上,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憤憤地告狀:“娘,你要為我報仇啊,都是柳亦熙陷害我,不然我不會受如此大罪。”
“你還有臉說!你為什麼不告知我,便擅自設計柳亦熙?成功也就罷了,偏偏你沒成功還將自己搭進去。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蠢貨!”馬氏站在旁邊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