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活(1 / 1)

“你不用日日過來。等這繡畫完成了,我自會派人送過去。”

陸元珍等衙役們走了,便直白地同蘇克勇說道。

蘇克勇一反先前那副怯弱的模樣,眼巴巴地盯著陸元珍瞧:“我知道。我隻是想來看看……”

陸元珍:“看什麼?”

蘇克勇猶豫了兩秒:“我想看看我娘那副畫影。”

他的話一說出去,似乎覺得有些唐突,急切地補充道:“我知道你需要用到,我隻要看一眼就好了!”

陸元珍看著他,隱約知曉他對那副畫影的重視,點頭答應了。

“你看完便早點回去吧。”

陸元珍吩咐荷花將畫影拿來,自去忙手頭的活計了。

蘇克勇自然滿口答應,拖過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

他待在這裡,可比待在家裡自在舒服多了。

湯書巧對他很是好奇,見陸娘子離開,便坐在他身邊,同個十歲的孩子你來我往地聊了起來。

吳喜看得額角抽搐,好在湯書巧看著還有幾分分寸,大多數隻提自個兒的情況,知曉要避開陸娘子的話題,但吳喜心中到底還是不放心,隻能在屋裡守著。

蘇克勇最終在馬夫再三的催促下,終於帶著空空的腦袋瓜子出了門,將他所有經曆給掏乾淨的湯書巧一路將人送了出去,還笑嘻嘻地揮手致意。

吳喜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你怎麼自個兒做起主子來了?我醜話放在前頭,月尾向老大述職的時候,我可不會給你美言。該是什麼就說什麼。”

湯書巧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認真給他解釋道:“這小子來曆不明,還有衙役識得他。彆說你沒看出那衙役看他的眼神有古怪,誰會用那恨不得殺人的目光盯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瞧?了解清楚總是沒錯的嘛。”

吳喜還是那般愁眉不展:“你注意自個兒的身份。”

湯書巧老實應了,但這事難免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陸娘子心善,他套出這小子隻花了一錠銀子便雇了陸娘子,這必然是陸娘子看在這小子賣慘的份上隨意收點意思。

往年錦繡會的魁首,可是炒到了百兩黃金一幅繡品。

這小子雖說聽起來在蘇府上並不好過。畢竟惡仆有時候像饑荒時的老鼠,是能將人生啃了的。

不過個人的說辭總是難免有些片麵,湯書巧猜想這裡頭應當還有些緣故,要麼還沒來得及套出來,要麼連這小子也是稀裡糊塗得罪了人,自個兒也不清楚。

湯書巧的思慮,蘇克勇半點不知情,他隻當在外頭認識了又一個新朋友,還再次見到了母親的畫影,心情極好,隻是那好心情在見到蘇府的大門時,便被一桶冷水給澆熄了。

他繃著臉進了門,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沒多久,便見到他院子裡的仆人不情不願地走進來:“夫人請你過去呢,少爺。”

後頭那聲少爺,即使不看他那不耐煩的模樣,也能從語氣裡聽出譏諷和不屑。

蘇克勇聽到這話,心裡不免忐忑起來,他和這位所謂的母親之間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雙方都默契地將彼此當做空氣,那女人怎麼會忽然叫他過去?

蘇克勇第一反應是父親送信回來了,裡頭必然是帶著對自己的責罵,他不奢求從這仆人的口中知曉此行的目的,隻默默地起身趕了過去。

這處院子比他那頭大了不止一星半點,蘇克勇剛繞過回廊,便聽到前頭廂房裡傳來丫鬟們的笑語,還有小孩的嬉笑聲。

蘇克勇將手心的汗隨意蹭在了衣擺上,跟隨院子裡迎上來的丫鬟往裡走。

石娘子是在亭子裡見的他,天色已經黑了,亭子裡點起了燈籠,數個仆人將亭子團團圍住,還沒進去就已經讓蘇克勇全身的防備都支棱了起來。

“坐吧。”

石冬玉見蘇克勇扭捏地站在那裡,知曉他不想稱呼自己為母親,便開口解了圍。

蘇克勇微微鬆了口氣,全身緊繃地坐了石凳的一角。

“你父親一直警醒我,要我多關心關心你。”

石冬玉說著,卻連自己都覺得這話聽著荒謬,但沒了蘇慶這人,他們兩人卻是沒了半點瓜葛。

“你近來在做些什麼?聽門房說,你經常出門?”

石冬玉覺得那些個虛偽的話說得沒勁,見蘇克勇梗著脖子瞪著桌麵,乾脆將目的直白地攤開,儘早將話說明白,沒必要如此互相折磨。

蘇克勇聽到這話,卻是猛地抬起頭來,似是心口有千般怒火在炙烤著,整個人像頭鬥牛似的死死盯著石冬玉,氣得麵色漲紅,呼吸急促。

這女人竟然一直盯著自己的行蹤,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不懷好意!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管!”

石冬玉早就想過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但石大娘的話卻並不是一無是處,她管不起也不想管這孩子,可要是麵前這孩子當真在外頭出了事,石冬玉擔心蘇家那群宗親會借著這個由頭明目張膽地對她和她的孩子下手。

“你要清楚,並不是我想管你。”石冬玉見到蘇克勇這般充滿恨意和排斥的目光,並無動容,反倒露出幾分疲態來,“但你父親近來不在府中,你身為蘇家大郎,理應頂起這宅子。你已經十歲了,年紀不小了,也差不多要到曆練的時候了,總不好讓我一個婦道人家獨自招待那些登門拜訪的男客。”

石冬玉將現成的理由丟出去:“從明日開始,你就留在府上,負責招待客人吧。”

這明明是要將他禁足!

蘇克勇氣得咬牙,恨不得同麵前這女人決鬥!

可亭子裡這許多雙眼睛瞧著,要是他敢動手,恐怕他會連走出房門的資格都被剝奪。

蘇克勇拚命深呼吸,想要努力鎮定下來,試圖從這話裡找到漏洞,再爭取些許權利。

可石冬玉卻已經滿臉疲乏,那些輕描淡寫的話好似掏空了她全部的精力。

話一說完,石冬玉便讓身旁的丫鬟扶她起身:“就這麼定下了。你回去吧。”

蘇克勇憋了一肚子的火無處宣泄,一路上隻繃著臉,用力跺著腳,將磚石路上的煙塵都揚起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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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珍覺得近來的日子終於有了幾分未來平靜生活的雛形。

荷花為人勤快利落,雖然話少內向,可陸元珍本人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兩人相安無事。

宅子的整潔和有序,陸元珍都看在眼裡,對荷花很是滿意,這幾日去寧霄繡莊乾完活回來,還陸陸續續帶了幾件新衣和首飾回來。

“不值幾個錢。你安心用著吧。”

陸元珍這次挑的是兩根木簪子和一對銀耳墜,另外還有三盒胭脂水粉。

荷花受寵若驚,奈何她說話直來直往,曾經便因為說話太直得罪了主人家被退了回去,受了牙人好一頓毒打。

陸元珍和其他主子都不同,與牙人相比更好似菩薩一樣的人兒。

荷花隨著日子的推進,對這種舒適祥和的日子越發的丟不開手,越害怕失去,嘴巴便越張不開。

等陸元珍轉身忙自個兒的事情後,荷花更是懊惱自個兒失了最好的婉拒機會,粗糙的手反複摩挲著那些物件,人像是墜在了夢裡,浮在了雲端,既幸福又恐慌,唯恐隨時會從雲端上落下去。

到那時,荷花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接受以往的苦日子。

隔天,陸元珍一大早便見到了桌上捏出兔子形狀的包子,炒好的雜菜,浮著蔥香的餛飩,金黃的油餅,每樣都做成了一口的大小,考慮到她的食量,數量並不多。

陸元珍露出笑意,臉側的酒窩深深,知曉這是荷花拘謹的示好方式,便不再多言,安靜地吃起來。

一吃才發現,這包子的餡料每個都不同,有肉豆腐的,芹菜肉絲的,酸菜五花還有素菜的,不一而足,可見荷花對這餐的用心,不知道是幾點便起床忙活了。

一頓早點吃得陸元珍肚子溜圓,心滿意足地散步去寧霄繡莊上工去了。

吳喜和湯書巧目送陸元珍離開了繡合巷。

湯書巧這次先跳了出來:“昨日是你,今日該輪到我了!”

湯書巧話一說完,拔腿就跑,唯恐被吳喜搶先,到了巷口又迅速刹住腳步,裝作閒適的模樣漫步走了出去。

陸娘子雖說不讓他們護送,但兩人終究放心不下,便輪流跟在陸娘子後頭,等人到了繡莊再回轉。

晚間估摸著日頭差不多了,便再去寧霄繡莊蹲守,等人快到了,再繞路跑回來。

隻是吳喜見湯書巧這摁不住瓢的輕浮模樣,總有萬般理由將他留在宅子裡,這會兒見他腳底抹油跑得飛快,怕反倒讓陸娘子察覺,隻得默默轉身回屋。

好在湯書巧雖然看上去不大靠譜,但人在鏢局裡打磨了這麼多年,做事還是穩妥的,護送了一路並未讓陸娘子察覺。

晚間湯書巧去接送完陸娘子提前繞路回來時,還送來了一個消息:“陸娘子那位愛笑的好友剛剛特意去繡莊接陸娘子了,這會兒正結伴往家裡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