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深夜(1 / 1)

衛秋安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沒成想自己的院子卻是亮堂的,邁步往裡一瞧,果然見到衛香嵐深更半夜不睡覺,正在廳裡坐著打瞌睡呢。

“哥!”

一聽到仆人招呼主子的動靜,衛香嵐便醒了,揉了揉睡眼,又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精神,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人也噔噔噔地跑到了近前。

“哥,元珍沒事吧?你們今晚有守到人嗎?”

陸元珍便是聽了衛香嵐的介紹,這才來找他了解那鏢局的名號,因而事情或多或少都進了衛香嵐的耳朵,更不用說在鏢局派人過來磋商時,她就躲在門外偷聽呢。

衛秋安見了她,倒是沒有像往日那般憤憤地說教一番,隻是沒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沒事,你快去睡吧。”

衛香嵐聽了,卻沒有絲毫被打擊到熱情,自顧自地問道:“那哥你明日還過去嗎?難得元珍有需要,我覺得哥接著去會比較好。元珍可是個大好人,時間久了,你就知道她的好了……”

她如同一隻勤勞而懇切的小蜜蜂,在衛秋安的耳邊儘責地嗡嗡作響。

雖然經過多次敲打,衛香嵐已經不會將這撮合的話說得那般直白了,可她含混的意思還是讓衛秋安立刻想到了不久前陸元珍所說的話。

那字字句句就像在打他的臉,讓他麵皮發熱,心中的懊惱和窘迫幾乎要將他淹沒了,原就發白的臉色這會兒卻是騰地一下再次燒了起來。

“閉嘴!”衛秋安忽然斥了一聲,將衛香嵐與一眾仆人嚇了一跳,“我與陸元珍絕無可能!你不要再說這些天真的話了!”

衛秋安說完,用力甩了下袖子,便將衛香嵐落在原地,自個兒回了廂房。

衛香嵐雖說時時聽到哥哥的說教,可像如今這般態度惡劣的訓斥卻算是開天辟地頭一回,這讓她不免懵在了原地,半天才淚眼汪汪地負氣道。

“什麼嘛!我又沒說讓你們在一起,再說了,我的話有用嗎?”

衛香嵐話說得哽咽,一旁在衛家幫工的小仆看得心疼,不免勸道。

“小娘子還是先回去睡吧。大郎可能是困了,脾氣上來了,話都是無心的,明日指定就好了。”

衛香嵐一抹眼淚:“誰稀罕他好了!”

話往下一撂,人就往外跑了。

衛家的仆人連忙跟了上去,這處小院很快便重新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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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的縣衙也是有人任職的,隻是要想方縣令值夜班,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陸元珍跟著一群健碩的漢子到了衙門,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一衙役匆匆忙忙跑出來,麵容困倦,衣裳也有些淩亂,想來已經睡下了。

“辛苦大人了。”

陸元珍說著,將原先準備好的幾個錦囊遞了一個給他。

這會兒衙門沒有旁人,那衙役便沒有扭捏推辭,直接接了,粗糙的指節在錦囊上一摸一摁,麵上因為擾了清夢而浮現的煩躁登時消散了。

“哪裡話,都是我們該做的。”

衙役麵上有了笑臉,態度也和善了不少。

“原本深夜不該打擾,但這幾個小賊進了我的府上,一時不知道如何安置,隻能先送到官衙來。丟失的東西都還在他們身上,我也不敢擅作主張,免得給大人們查案添了麻煩。”

衙役聽了,心裡隱隱鬆了口氣。

麵前這位陸娘子,他也是認識的,不僅僅是因為那熱極一時的錦繡會,更是因為先前那場訴訟,他隻擔心又有旁的案子需要請動方大人來審理。

方大人不喜理政,自然對審案興趣缺缺,誰都不想當那個知會大人乾活的人。

這會兒衙役聽到是件入室盜竊的小案,語氣更加輕鬆了。

“原來是這種小事。陸娘子不必擔心,這會兒人證物證俱在,任他們如何都翻不了身,隻等明日師爺來衙裡應卯,我知會一聲便是了,肯定給陸娘子一個滿意的交代。”

陸元珍聽了,點了點頭:“那物證……”

衙役:“哦,這倒不難。我這就給你登記造冊,你自領了單子回去。等事情了結了,再憑單子來衙門領回去。”

有了衙役的幫助,事情很快便告一段落。

陸元珍領了單子往外走,被綁在院子裡的夏玲瓏聽到聲響,當即轉頭望過去。

要是眼神能傷人的話,怕是夏玲瓏已經將陸元珍給淩遲了。

陸元珍冷漠地回視,又淡然地瞥開視線,如同對著一顆無關緊要的塵埃,可正是這樣的態度,讓夏玲瓏氣得幾近吐血。

鏢局的人見她忙完出來,都圍攏了過去,簡單聽了過程:“……麻煩諸位了。眼下天色已晚,這便各自歸家歇息吧。工錢我會在明日一並交給範大哥,還請範大哥多費心。”

那姓範的漢子是鏢局的一把手,一身壯碩的肌肉在汗衫下鼓起,肩膀寬闊,一個身板幾乎有陸元珍兩倍大,可兩人對立站著時,氣勢卻並沒能壓過這被襯托得格外嬌小的娘子。

“現下天色是很晚了,還是讓兄弟幾個送你回去吧,順道讓林城吳喜跟你回去,看好院子,以免還有不長眼的雜碎溜進去。”

陸元珍聽了,微微一笑。

這次事情的確是多虧了這群人,可事情的安排早已由她布置妥當,換了旁的鏢局也是一樣的,卻不至於讓衛秋安如入無人之境地跟著進了院子。

她的確是要請護院,通過衛香嵐的推薦找他們,不過是求個穩妥,卻不是讓他們侍候兩個主子的,但事情總不能說得過於直白,因而陸元珍隻是不置可否地回道。

“範大哥有心了。”

眾人這廂便要離開,臨走前,陸元珍還是來到夏玲瓏跟前,對著那張因為憤怒和恨意扭曲的臉,輕聲說道:“是我在夏家的時候太好相與了嗎?你們總不能逮著我一隻羊薅,要知道,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陸元珍的麵孔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時明時滅,說出來的話帶著一股陰惻惻的味道。

一眾地痞流氓討饒了一路,這會兒知道沒了希望,見麵前這幅姣好的麵容在隱晦的光線下透出似有若無的狠厲,都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夏玲瓏麵容抽搐了兩下,這時候無論她說什麼,在被擰扭在地的姿勢下隻會顯得她更加狼狽:“呸!”

陸元珍的神情並未因為這氣急敗壞的表現而有所改變:“事不過三。若是再有下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作罷了。”

一群闖入宅邸的賊,遭到府邸主子的反抗,打鬥中被護院的折斷手腳也是常有的事,隻看被盜者的意思罷了。

她嘴角的微笑牽動著淺淺的酒窩浮現,火光隨著過堂風擺動了一下,讓她的眉目都在這隱約的黑暗下帶著另類的攻擊性。

夏玲瓏呼吸急促,咬牙不吭聲,隻見陸元珍將話撂下後,似要轉身離開,又突然停下腳步:“對了,忘了澄清一下,我與衛秋安並無瓜葛。不過,我勸你招子放亮堂些,彆什麼貨色都當塊寶。”

“陸、元、珍!”

夏玲瓏掙紮了一下,卻無力地摔在地上,被束縛的身子在地上蛄蛹著,無論如何都無法追上離去的陸元珍。

其實,不說會更好些。

陸元珍心裡想著,但最後那句話還是忍不住放了出去。

衛香嵐的確是個天真爛漫的人,可她哥哥顯然心思要深沉得多。

夏玲瓏對衛秋安的追捧,陸元珍身為某種意義上的‘鄰居’,自然也看在眼裡。

衛秋安似乎享受著這種追捧,可種種表現明確表明了他並不想為這種享受負責。

雖然夏玲瓏不是什麼好人,可卻不是衛秋安這般對待的理由。

在陸元珍看來,感情的事情該斷則斷,釣著人不放手,再義正言辭地在對方落寞時調轉身子指責,實在是吃相有些難看。

聽左鄰右舍講,這種堅持可持續了十來年,人生又有幾個十來年呢?

陸元珍心中感慨,可麵上卻不動聲色。

等回了宅子,那兩名留下來的護衛便自去偏院裡找了個床板睡下了,陸元珍忙了一整天,也自是躺下睡了不提。

隔日,陸元珍難得睡到日上三竿,她連忙將自己收拾妥當,便另外拿了工錢和賞錢,到前院先將工錢遞給了那兩名護院。

“辛苦你們了。要是以後有需要,我會與鏢局聯係的。”

陸元珍說完,又將那小一些的荷包遞給他們,算作他們昨夜護送她回來的賞錢。

這話雖然說得委婉,但大體的意思還是明了的。

林城和吳喜對了對視線,不明白範老大所說的話怎麼出現了偏差。

按衛家和範老大的說法,少不得他們兄弟在這裡為陸娘子守個把月,但銀錢到位了,鬨賊這頭等事情也告一段落了,話也說得體麵,的確是沒有多餘的理由強留在這裡。

林城便做主收了錢,自是謝過陸元珍,與吳喜一同離開了這處宅子。

大宅子重新歸於平靜,陸元珍對著晨起的日光長籲一口氣,在腦海裡思量是否該乾脆找牙人買人。

她原本不打算在錦涇鎮久居,可所謂的‘長遠打算’似乎反倒將她束縛在一個方寸之地,變得畏手畏腳起來。

陸元珍正思量著,卻聽到大門忽然被用力砸了幾下,外頭一個有幾分耳熟的稚嫩嗓音高聲喊道:“陸元珍,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