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簿公堂(1 / 1)

“你要磋磨人,卻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穆秀霞冷冷說道。

一句話便將夏海文後頭的醃臢話給堵了回去。

雖說夏海文這頭的人多,但看上去猥瑣歸猥瑣,身量卻都算不得高,同穆秀霞身後那四五個健壯的打手相比,便如同入了狼窩的雞崽子,沒了半點威脅力。

這恐怕也是夏海文用言語攻擊,而遲遲不敢衝上前的理由了。

“行,看來是被你攀上個厲害角色了。”夏海文朝陸元珍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黃牙,“你今日要是不出來,我便派人圍著這繡莊,我看這裡生意做不了,她還會不會護著你!”

陸元珍走到穆秀霞的身邊,朝她笑了笑:“穆姨,謝意我在這裡便不多說了,還需得麻煩您再忍耐一時半刻。”

穆秀霞輕輕搖頭:“這是我們原就約好的。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你便宜呢。”

“你也不必怕他。穆姨我能在這錦涇鎮上站穩腳跟,靠的可不單單是刺繡的本事。”

穆秀霞的笑意隱約混雜了其他的含義,陸元珍眨了眨眼睛,倒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不加掩飾的張揚,心裡對自己的選擇多了幾分堅定。

她點了點頭,朝著前方囂張的夏海文高聲說道:“夏老爺既然不服,不如我們移步公堂,讓縣令老爺替我們做主,如何?”

跟著夏海文來的魏家侄子這會兒已經有些退卻了,來時隻當是收拾一個孤女,轉眼間卻要麵對幾個彪悍的壯漢。

雖說夏海文的話也不無道理,在這外頭守著,總有逮到這女郎的機會,可他們同樣可能被這打手給逮住啊!

到時候被打了,可都沒處申冤了!

因此,魏家侄子一聽陸元珍的提議,當下便動了心:“夏老爺,不如就聽她的。”

“就像你說的,生恩不及養恩大,她又在你家待了幾年,街坊鄰居都能作證,到了公堂上,縣令一句話的事兒,這女人也護不了她!”

夏海文也動了心:“行!我這就去衙門報案!讓縣令老爺定你一個不孝的罪名!”

一群人烏泱泱地離開了。

穆秀霞想了想,臨行前還想再勸:“元珍,你說的法子雖然有用,卻恐怕會對你的名聲有損。你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要是……”

陸元珍沒想到穆秀霞還能想到這一處,但她的心意卻是實在的,因此她倒是沒同穆秀霞說些事業為重的話,隻道:“穆姨,您說,若是我今日退卻了,又要指望誰能替我出頭呢?我的親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可這吃人的夏家卻是近在眉睫,就等著我往後一縮,逮到機會便要將我吞吃入腹了。”

“我還要參加錦繡會,可做不了縮頭烏龜。”

穆秀霞露出幾分真切的笑意,搖了搖頭:“你啊,我算是看明白了,整一促狹鬼。嘴利得很。”

“謝穆姨誇獎!”

陸元珍厚著臉皮應了,讓穆秀霞忍不住笑出聲,那心頭縈繞的幾分隱憂倒是散了。

兩人到了縣衙,仗勢已經鋪開了,還有不少路人圍觀。

人群裡的幾人認出了跪在堂下的夏海文,交頭接耳了一陣,派出一人朝巷東跑去。

師爺領著幾人問過了基本情況後,方縣令這才姍姍來遲。

他是個四十多歲的蓄須男子,麵白,眉眼端正,看得出年輕時皮相不錯,可惜政績卻算不上優異,似乎對理政提不上興致,不然也不至於遲遲得不到晉升,連錦繡會這般揚名的機會都全權讓給陸家代辦。

這會兒他掃了一眼堂下涇渭分明的兩派,見一頭都是些邋遢的男人,另一邊則是麵容姣好的小娘子,開口時便直接略過擊鼓的夏家,轉而問起了陸元珍。

“陸、嗯,陸元珍,”方縣令眯眼確認師爺整理的呈案,高聲問道,“夏海文所告之事是否屬實?”

“他身為你的養父,為你同魏家定親,你卻深夜逃了夏家,還出言辱罵,嗯,是為不孝之罪,你可認罪?”

大令朝對孝道極其看重。

如若定了罪,要受鞭刑或杖刑。

嚴重者,還需要再蹲三個月到兩年的牢獄,是十罪之一。

陸元珍慢慢吐出心口的惡氣,脆聲回應道:“民女不認。夏海文並不是民女的生父,更算不上有養育之恩。”

“你這賤皮子!到了大人麵前還敢攀扯,我看你是……”

夏海文聽到這話,登時像點燃的炮竹。

方縣令本就對邋遢的人不喜,此刻被搶了話,心情更是不悅,驚木一拍,先前的散漫勁一掃而空,厲聲斥道:“肅靜!要是再敢擾亂公堂,大刑伺候!”

夏海文吃了一驚,雙眼大張,眼球微微凸出,脖子向下一縮,更是顯出幾分猥瑣來。

方縣令嘖了一聲,又回到先前溫吞的模樣,拖著聲音問道:“既然陸娘子不認,夏海文,你又有什麼證據指認陸娘子?”

“草民,額,草民,”夏海文抹了把額頭的熱汗,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早年夏家發跡時積攢的那幾滴墨水和成算勉強被激了出來,心裡稍微安定了些才回道,“草民養了這賤、這女人許多年了,街坊鄰居都能作證。”

“她父母早逝,要不是有我夏家護著,早就死了!生恩不及養恩大,我養了她這麼多年,怎麼算不上她的養父呢?而她昨晚一夜未歸,不是逃婚,違背父母意願,違背孝道,又是什麼呢?”

“大人!”跟著夏海文來的魏家侄子當即磕了個頭,抬眼瞧著縣令的神色,見他沒有斥責,當即繼續說道,“我可以作證!我這群兄弟都能作證!”

人群裡發出一陣喧嘩。

旁觀的穆秀霞這時同奮力擠過來的小丫頭對視了一眼。

小丫頭繃著臉皮,踮腳湊到穆秀霞耳邊:“穆姨,三兩銀子都送進去了。喏,就是師爺手裡那個灰色的荷包。”

穆秀霞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高喊。

“騙子!騙子!我也能作證!大人!他們是騙子!”

聽到鄰居送信,一路奔來的衛香嵐又蹦又跳,嘶聲高喊。

怕她惹事才跟來的衛秋安兩手推擠著靠攏的人群,勉強護著她不被人推搡摔倒,這會兒聽到她的高喊,恨不得調轉方向,當下就將她摁下去。

正要開口的陸元珍錯愕地回頭看了一眼,倒是沒料到衛香嵐會來。

“嗯……,那就帶上來吧。”

方縣令的話一落下,人群便被衙役們生生辟出一條道來,好讓落在後頭的衛香嵐上前。

“你瘋了!”衛秋安抓著她的手,聲音又低又急,“爹娘要知道你攪和進去,會被你氣死的!”

“那又怎樣?!你不肯犧牲,我不管!我是不可能看著元珍死的!”

衛秋安簡直要被這一根筋的妹妹氣死了,也不知道這陸元珍給她喝了什麼迷魂藥,讓她儘為其做些瘋狂的事來!還教唆他妹妹撮合兩人的親事!

果然同夏家人攪和在一起的,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他是被這女郎的好皮相給騙了,如今卻是晚了!

有衙役壓著,衛秋安隻能放人,看著自家妹妹進了場,他站在原地心亂如麻,想了想,還是得回家搬救兵。

他奮力往外擠,出了人群便快步朝家中跑去,匆忙之間,卻是在轉彎的時候,直愣愣地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人群。

“哎呦!”

小個子正值變聲期的嗓音一句呼喊繞了兩道彎。

衛秋安坐在地上,捂著撞疼的胸口抬眼一瞧,卻見三個穿著華服的公子哥好奇地看著他。

同他相撞倒在地上的小個子穿著束手束腳的布衣,想來是他們的隨從。

衛秋安隻覺得胸口發疼,胃更是沉甸甸地往下墜,怕還沒來得及搬來救兵,自己便先惹了禍,當下好聲好氣地告饒。

“是我莽撞了,還請幾位爺見諒。”

寧亭鈺今日心情不錯,還主動上前將人拉了起來:“沒事,朱勝身子骨壯實著呢,不至於撞一下就散架。”

他說著,還不忘踢了踢躺在地上裝死的朱勝:“起來,大喊大叫的,小爺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朱勝捂著發紅的額頭,撇了撇嘴,滿是委屈,但知曉自己在寧亭鈺麵前還比不上富貴呢,不敢再拿喬,隻得爬起身來。

“這位小哥,大家都往那頭趕,怎麼你倒是跟見了洪水猛獸似的往這頭跑?”

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寧亭鈺眼裡的好奇都快要溢出來了。

陪著他的穆嗣慶和鄧子約但笑不語,近日寧亭鈺為了立業這件事繃得太緊,許久沒有公子爺的享樂派頭了,難得有件熱鬨事,讓他湊湊熱鬨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衛秋安捂著發疼的胸口,臉色有些發白,“我妹妹怕是要惹上官司了,還請幾位爺見諒,我得儘快歸家,將這事同家中父母商議。”

衛秋安將話像滾珠似的一通倒了出來,又胡亂地作揖幾下,不等四人說話,便直接掠過他們,匆匆往家裡趕去。

“哦,對,那頭應該是縣衙。”

穆嗣慶掃了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勉強從記憶裡找到了匹配的地點。

“沒事,來都來了,就去看看唄。”鄧子約滿不在乎,“看那小哥也不是壞人,說不定是什麼欺男霸女的官司呢?”

寧亭鈺想到那不敢接他帖子的縣令,心中不喜:“沒錯,要是有違法理,指不定還需要我們當一回訟師,好好給那縣令上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