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本買賣(1 / 1)

陸元珍努力壓下衛香嵐的奇思,隻道:“我同衛大哥是不可能的,而且這男女婚事,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家又不是我父母,哪裡能做得了主?我們可不能先自亂了陣腳。”

她的話一說完,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喃喃道:“是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養母雖然比不上生母,卻也算得上一麵好用的旗子……”

衛香嵐聽到這話,以為陸元珍是將夏家家母比作養母,登時像吃了蒼蠅般皺起了臉:“夏家隻虐待你,待你連牲口都不如,怎麼能算得了你的養父母?”

陸元珍見她關心則亂,為免她被夏玲瓏將話一激便漏了出來,隻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道。

“彆擔心。這事我有法子,你且先回去。”陸元珍將包袱背在肩上,安撫道,“這事誰都彆講知道嗎?就當做你什麼都不知情,更從未同我聊起過。”

衛香嵐還不放心:“那你今晚可千萬彆回去!我今日等你一天了,看到他們在你屋裡進進出出的,指不定是要將你拘起來,就等著婚期到,將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見院子外頭的道上出現一點亮光,光亮停了停,像是被這頭的光線吸引,慢慢朝這頭過來了。

“我知道了,今日我會去外頭客棧應付一日,快回去。”陸元珍隻感覺眼尾有亮光浮動,當即低聲哄勸道,“要是被你阿爹阿娘知曉你半夜不睡同我混在一處,之後我有事要麻煩你,怕是就難再見到你了。”

聽到這話,衛香嵐才訕訕作罷。

“那你可記著,有事便來找我,我這幾日都不出門了。”

陸元珍自然是無有不應的。

兩人這才散開。

陸元珍縮在角落裡,看著衛香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那遠處的光亮晃了晃,轉了一圈後也跟著離開了。

她這才翻身爬上牆頭,倒是不急著離開,而是耐心趴伏著,借著昏暗的光線仔細去瞧那破屋的位置。

好在夏家人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即使是要逮人,都懶得多做遮掩。

隻見那破屋的房門半闔著,裡頭床鋪的位置隆起了一個人形,裡頭的人怕是已經等到睡著了。

陸元珍想了想,到底咽不下這口氣,輕手輕腳跨過牆,順著牆根悄無聲息地爬了下去,離破屋近了,竟還能隱隱約約聽到鼾聲。

陸元珍翻了個白眼,側身進了屋。

油燈價貴,陸元珍除非趕活,不然是絕不會點燈的,因而對黑漆漆的破屋並無不適,她摸到了床邊,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隱約認出這人的容貌,是好賭成性,直接將整個夏家最後一口氣都抽掉的夏老爺,夏海文。

怕是這門吃人的親事,超過一半是這頭肥豬給她招惹來的。

嗬,倒是免得她專門去找人了。

陸元珍摸到木箱邊上,箱子早就被人掀開了,裡頭的東西被攪成一團,她伸手進去,摸出一個火折子。

火光慢慢亮起,映照著陸元珍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竟有了幾分鬼魅似的懾人感。

陸元珍出了口惡氣,在前街選了家客棧暫時住著,睡前將東西備好,又理了一遍明日要做的事情,轉身便睡了。

反倒是一牆之隔的衛香嵐沒了主意,翻來覆去地不安生。

衛香嵐在家中被管束得嚴,性子急,有時候話也直,沒什麼好友,同哥哥更是沒話說,陸元珍算是她第一個好友,更像是親姐姐般護著她,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陸元珍遭到毒手。

左思右想,當真是讓她哥哥娶了元珍最為妥當,不僅可以氣死夏玲瓏,還能讓元珍脫離苦海。

等元珍成了她的嫂子,兩人更是可以每日相處,有元珍護著,她肯定不用像現在這樣被壓著讀書學繡活,想想就很美。

衛香嵐想到這裡,用力敲了下床板,恨不得這會兒就跑到哥哥麵前進獻良言,好在還有幾分理智在,硬是挨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頂著略帶浮腫的雙眼,衝到了前院去敲門。

“哥!哥!衛秋安!我有事要找你!快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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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珍對這段插曲無知無覺,起床後便準備去大道上同老沈碰頭。

“誒,昨晚前頭巷子走水了,你有聽到動靜嗎?”

“我一天累得要死,夜裡哪裡醒得過來?怎麼樣?嚴重嗎?”

“嚴重倒是不嚴重,武侯鋪的人都沒出動,就是有人喊得厲害。要不是我婆娘聽出是在喊走水,我還以為是殺豬呢!”

客棧裡早起的夥計哄然大笑。

陸元珍聽到這裡,沒忍住跟著露出笑意,領著買來的早點去大道同老沈碰頭。

繡莊對穆嗣慶歸來這一消息的熱情一時半刻消退不了,但至少氛圍沒有昨日那般詭異了。

陸元珍做完早上的活計,午休後便同院子外頭玩花繩的小丫頭說了幾句,成功見到了穆秀霞,更是見到另一名令人意外的人物。

“你和你那名主子,都是眼高於頂的。那些個中庸的,我就不帶到你眼前礙眼了。”

穆秀霞話音剛落,陸元珍便由小丫頭引了進來。

兩人一碰麵,都有幾分詫異。

“是你?”

穆嗣慶的反應讓穆秀霞不免多看了幾眼,目光在麵前兩人來回掃動,問出來的話一時聽不出喜怒:“你們倆認識?”

陸元珍微微一笑:“算不上認識,隻是昨晚有幸碰上一麵。”

穆嗣慶:“嗯。”

穆秀霞停了片刻,才笑道:“那倒是挺有緣分的。”

“元珍是我替你掌過眼的。等這陣子忙完了,便是天霄繡莊的繡娘了,一應待遇照舊。若是讓我知曉你慢待了她,我可不依的。”

陸元珍知曉穆秀霞這是將話明白地說與她聽,算是過了明路,便乖順地同穆嗣慶見了禮。

穆嗣慶:“孩兒知曉了。”

穆秀霞又同穆嗣慶叮囑了幾句,這才將他放走。

“可是出了什麼事?”

等人離開,穆秀霞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陸元珍笑容不變,將昨晚準備的話說了出來:“穆姨,確是有事相求。”

穆秀霞的視線帶著幾分審視,無形的壓迫推擠過來,陸元珍卻像是無知無覺:“穆姨,我這裡有個無本買賣,想同您交交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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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剛過,繡莊還未從中午飽食後的困倦中完全醒來,便聽到一陣嘈雜的哄鬨聲從前門擠進來,奮力要朝繡莊裡湧。

不少繡娘都被驚動了,好奇地出了堂屋,隔著寬闊的院子朝大門探看。

“這是怎了?”

有人輕聲詢問,話音剛落,大門便被猛地撞開了。

十幾人從門外湧入,大都是二三十的壯年,手裡竟還拿著棍子和繩索,麵容在惡意下顯出了幾分猙獰。

膽小的丫頭不免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尖叫,慌張地朝堂屋跑來。

“你們擅闖繡莊是要做什麼?!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穆秀霞腳步匆匆地從後院趕來,身後領著幾個五大三粗的打手。

她一出現,堂屋這頭便靜了下來。

繡娘們的神魂都有了支撐,鎮定下來後連忙領著這群小丫頭往裡讓,免得被無辜衝撞了。

“嗬!你這婆娘要同我講王法?”

開口的人五十歲左右,麵上胡子拉碴,身上的錦衣年久褪色,添了幾處補丁,下擺更是有火燎過的痕跡,正是昨晚被火戲弄過的夏海文。

“你將我家女兒哄騙到這裡來,我還沒去縣衙告你,你竟敢同我說王法?!”

夏海文昨晚的脾氣都沒降下來,睡得迷迷糊糊被火燎了,雖然還沒見到凶手,但一夜未歸的陸元珍在他心裡已經同此事釘在了一起。

還有隔壁總是偷看的衛家妮子!

可衛家,他是動不了了,卻能動得了陸元珍。

一大早,夏海文便四處打聽陸元珍的下落,往日是他懶得理這個便宜親戚,現在要抓人了,自然有的是他自己的門道。

幾文錢就能撬開市井無賴的嘴,他們整日遊手好閒,在街頭街尾晃蕩,對這縣裡的情況怕是比堂內的縣衙老爺還清楚。

一確定地點,夏海文當即同定親的魏老頭通氣。

原本就定好了今日交人,雖然多了些波折,但聘禮已經給了,魏老頭隻好指了幾個侄子,又派錢在街上拉了幾人,一同去了繡莊要人。

“夏老爺何時改陸姓了?我竟不知道?”

穆秀霞皺眉,還沒開口,便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從堂屋那頭傳來,轉頭一看,陸元珍正邁步從堂屋裡出來,順手還將門給闔上了,姣好的麵容還帶著幾分笑,隻是笑意未及眼底。

夏海文被這話一噎,麵色漲紅,怒斥道:“你這牙尖嘴利的賤皮子!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恕難從命。”陸元珍那點笑意消散了,“夏老爺既不是我父親,更不是我母親,可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更不夠格來打殺我!”

“你!”夏海文指著她,突地福至心靈,“看來你都是知情了,怪道整日不著家。嗬,告訴你,我雖非你生父,卻養了你幾年,生恩不及養恩大,我還就有資格打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