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1 / 1)

夜景瀾倒不是對人家癡男怨女的故事有什麼八卦之心,而是惦記著之前那個副線任務——找出鄒氏真正的死因。

醉月軒的事看似是李小公子爭風吃醋,失手弄死了人,可仔細想想,整個事件又蒙上了隱隱綽綽的疑點。

他諒那個酒囊飯袋的弟弟也不敢誆騙他和白鈺冷,估計說的大部分都是實話,如此看來,居於整個事件中心的“藍甯兒”肯定脫不了乾係。

根據夜景隆的描述,藍甯兒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他與鄒氏必經的長廊上,不久暴怒的李公子便闖入了。

既然不是原本邀請的座上賓,為什麼藍甯兒會主動來迎接他們?為什麼李公子會盛怒,一言不合就開始動手?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藍甯兒事先跟李公子灌了什麼迷魂湯,然後故意來親近鄒旭,引起兩人的風波?

可藍甯兒說到底隻是個做手下的,她自己應該不會對李鄒二人有什麼深仇大恨,更有可能的原因是,這是太後的旨意。太後一黨想借此事激化鄒氏一族與陛下之間的矛盾,結果反被白鈺冷抓住把柄一箭雙雕。

可是…之前分析局勢的時候,係統也沒顯示答對了,難道這背後還另有其人?

為什麼偏偏選中的人是鄒旭?

這些事情要想單憑他現在的力量查清楚是不可能的,但藍甯兒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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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內,短暫的空白橫亙在藍甯兒與周瑾的對峙間,空氣中似有一條無形的引線,火藥一點就著。

“周瑾,”藍茵冷冷開了口,“幫我打個掩護,就覺得我欠你人情了?賬可不是這麼算的,你彆忘了,醉月軒的事是你一手策劃的,你有你自己的私心,我沒在太後麵前戳穿你,你真覺得我很好說話了?”

周瑾聞言一滯,戾氣一下子躥上眉梢。

“這件事你最好給我爛肚子裡,一個字也彆提。”周瑾聲音低沉,像是壓抑著某種呼之欲出的凶狠,讓身旁的青瑤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藍茵知道此事一直是周瑾的逆鱗,她本來有些後悔一時衝動說了出來,但麵對周瑾悍然的姿態,她自然也不肯服這個軟。

“哼,周瑾,將心比心的道理你是一點不懂,我真不太明白你有什麼資格衝我發火。”

“就憑我是這大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群宦之首!”周瑾聲音陡然尖銳了起來,“藍茵,雖說你我同在太後跟前效力,但身份可是雲泥之彆。”

周瑾完全是一副要撕破臉的狀態,這事兒誰提起他都會失去理智。

“藍茵,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那夜侯,根本不是著了什麼風寒,而是太後娘娘授意淩安侯府的馮氏,下的毒。”

周瑾語氣輕飄飄的,可落到藍甯兒耳朵裡卻有驚雷炸裂一般的沉重,她像是挨了一悶棍一樣,半天喘不過氣來,喃喃道:“怎麼可能……”

周瑾盯著她灰敗的神色,緩緩喝了口茶,心裡升騰起一股殘忍的快意。謀害淩安侯這件事,太後是單獨差他著手去辦的。周瑾先是通過一次飯局買通了夜景隆身邊的丫鬟,聯係上馮若芳之後,一切就順利多了。他當時有意瞞著藍甯兒,本是想在太後麵前爭寵,把她攀比下去。沒成想現在有了這麼大個用處!

周瑾沒有太多齊心協力的遠見,藍甯兒現在沒那麼容易服氣,而他就是想借機挫一挫她的傲氣。就算知道藍甯兒知道了這件事可能會跟太後產生嫌隙,他的反應也不是擔憂,而是一舉兩得。

藍甯兒近乎失去理智,上前一把拍翻周瑾手上的茶杯,咬著牙質問道:“你在說謊,是不是!”語氣不是疑問,而是接近哀求的肯定。

淡青色的茶水潑灑在錦衣上,周瑾渾不在意,輕拍兩下,盯住了藍甯兒赤紅的雙目,一字一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其他的你大可以不信,但這件事,千真萬確。”

因為毒還是我親自派人去下的呢。周瑾忍住了,還是沒有把這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藍甯兒是半個江湖人士,會些暗算之術,現在他身邊隻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男孩和一隻養尊處優的鳥,她要是失去理智做了什麼,他來不及自救。

藍甯兒臉色慘淡,身子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

她以後…該如何麵對夜景瀾?

一旦周瑾把他們之間的事情告訴了喻太後,等待她的會是什麼下場?

如果太後鐵了心要除掉夜侯,那時她又該怎麼辦?

周瑾這一記絕殺簡直牢牢地把她掌控在了手心裡。

不行,我絕不能任由周瑾擺布。藍茵的拳頭兀自握緊了。

她抬起冰冷的眸子,嗤道:“周瑾,你彆得意得太早,我會先下手為強向太後坦白,太後對我的信任,你一個異族人懂什麼?彆太自以為是了。”

這時,門外的廠公借著門縫向裡麵傳話:“大人姑娘,掌櫃的來報,淩安侯府的夜侯爺想請藍姑娘去臨仙閣一敘。”

這下兩人都怔愣住了。

周瑾玩味地看了門外一眼:“夜侯倒是有意思,還怪主動的。”看到藍甯兒按耐不住激動地就要往門口飄,他冷冷地丟了一句:“彆太激動藍茵,萬一人家是來和你做了斷的呢?”

藍甯兒刺了他一眼,轉頭喊道:“來人,服飾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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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軒的水榭歌台與彆處甚是不同,門廊上掛著的是用野生動物犄角做成的風鈴,風一吹,石骨相碰摩擦,清脆敦實之音斷斷續續。往來的賓客麵容不一,高鼻梁、棕皮膚的人甚多,嘴裡還說著字音莫辨的話,反正肯定不是金陵口音。

徐宥懷去找雪兒姑娘喝酒了,夜景瀾獨自坐在包間等著藍甯兒。

“016,你說奇不奇怪,之前我淋著大雨都想來目睹一下花樓頭牌姑娘的芳容,結果這會坐在這兒,怎麼反而興致缺缺呢?”

016銳評:“一個字,賤。”

夜景瀾嗆了一下,不過破天荒地沒有回懟,不知是不是病了一場,他連情緒也乏了許多,心中總是悶著一塊鬱結之氣,揮之不去。他隻是靜靜地喝著茶,思索著接下來的應對方案。

怎麼讓這姑娘念著點舊情,吐露出鄒公子遇害的真相呢?

夜景瀾自嘲地想了想,也許自己就是得承認,虛與委蛇套人家姑娘話這種事,他還是做不來。明明他是來醉月軒消費的座上賓,結果卻有種自己來賣藝的恍惚感。

這破世界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綴滿玉石的珠簾被輕輕撩起,一個輕柔的聲音落在夜景瀾耳邊:“侯爺久等了。”

還沒等夜景瀾抬眸,他感覺周身已經圍繞著濃鬱的香甜氣息,像是葡萄酒一般的味道。藍甯兒也沒什麼寒暄,輕車熟路地坐在了靠近他的一側,中間半月未見的時光仿佛被這強勢的靠近硬生生地擠碎了。

兩人一時無話,隻餘香氣蔓延。

儘管圍著麵紗,但近在咫尺,夜景瀾仍能清晰地瞥見她美麗的眉眼以及感知到沉澱在麵紗下,她急促的呼吸和些許不安。

一想到這,夜景瀾原本繃得僵直的身子軟了些,正要開口,藍甯兒搶了先:“侯爺你…現在身子好全了嗎?”她參雜著歉疚和知情者的不安,聲音是近乎顫抖的,但夜景瀾隻以為她是情之所動,未覺有異。

“承蒙姑娘關心,夜某如今一切都好。”

夜景瀾這一句不鹹不淡的回答讓藍甯兒吃了一驚,想要傾訴的柔情衷腸被堵了個結結實實。她腦中思緒紛飛,周瑾的話語鬼魅一般地縈繞在她耳邊。

“此時醒來的夜景瀾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

“總而言之,他肯定不是你之前喜歡的那個人了”

這麼一想,藍甯兒眼淚幾乎要掉下來,剛才在周瑾那裡硬撐的堅強瞬間變得不堪一擊,幾乎要掉成玻璃碎片。

夜景瀾其實也很是為難,就在剛剛藍甯兒掀簾進入的那一刻,他詭使神差地做了一個決定:告訴藍姑娘自己已經不是她原來喜歡的那個人,不管她會不會相信,會怎麼理解。

至於鄒氏的事…一向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他覺得沒了這次機會也沒什麼大不了,要是姑娘看在他“坦白從寬”的份兒上予以理解,還真就告訴他了,也不是沒可能啊!

徐宥懷說得對,既然決定了要和白鈺冷站在一邊,就得趁早讓藍甯兒死了這條心,她和原主瓜葛的這趟渾水,他本來一點也不想淌。

況且,他自己沒本事打探到的情報,靠誆騙人家姑娘感情套出來算怎麼回事?也忒不是個東西了。

“侯爺…竟和我生分至此了,真是…”藍甯兒忍不住掏出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淚花。

夜景瀾頭都大了,他最見不得女孩子在自己麵前哭,平時一籮筐的話愣是沒撈出幾個能安慰人的詞來排出先後順序。

他麵上淡定,實際上內心急得像隻抓耳撓腮的猴,在線化身急急國王想念某乎平台。

夜景瀾艱難地開了口,語氣乾澀:“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什麼?你倒是跟人家解釋清楚啊!可夜景瀾這張死嘴仿佛更黏上了蜘蛛網似的,還糊了一臉。

藍甯兒點點頭,她無意做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既然夜侯無情於她,那如此便好。“侯爺的意思,我當然明白,侯爺與我原本也是知己緣分,是我擔心過甚…越了界,還請侯爺不要掛心。”

她說得冷靜自持,心如死灰,可洶湧的情感一時無法自抑,遂起身想要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沒想到她正要施禮告彆,手腕一熱,夜景瀾居然拽住了她。

“不,甯兒你誤解了,你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