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博弈(1 / 1)

“胡大人,咱可事先跟您說好了,這藍甯兒姑娘脾性可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前兩日樓裡的事兒胡大人沒聽說?”周瑾慢條斯理地品茶,瞅著胡可秦的神色。

胡可秦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那自然是聽說了,足以說明藍甯兒姑娘的魅力不是嗎?”說完他嘿嘿一笑,胡須下是掩藏不住的淫邪之氣:“蓬加姑娘性子辣,有野性,這也正是咱喜歡的地方,鬨脾氣也是一種情趣嘛!”

周瑾不置可否:“那大人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話音未落,一個籠著淡藍色麵紗的女子,輕搖著步子進了廳堂,所到之處皆撩起一陣令人目眩神迷的香味。她麵前抱著一把琵琶,纖纖玉手裸露在外,體態豐盈,小麥般的膚色仿佛充滿溫度,散發著誘人的熱氣。

藍甯兒走到周瑾和胡可秦麵前,向兩人行了禮。

“樂師藍甯兒,拜見兩位大人。”

她微微頷首,眼神內斂,舉止恭謙,但彎月似的鼻梁和鋒利的眉骨,讓她依然攜帶著一股颯爽的英氣。

一個充滿野性的美人,真是人間尤物哪!

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胡可秦兩眼射出貪婪的目光,頓感渾身燥熱,說著就要伸手將藍甯兒拉得近一些,“姑娘彆這麼生分,離近了讓胡某看看。”

沒想到藍甯兒後撤半步,神色沒有半分撼動,行禮婉拒道:“胡大人可能有所誤會,甯兒隻會彈幾首小曲,侍奉大人這種事情,怕是做不好,還請大人見諒。”

“喲,這麼不給麵子?”胡可秦尷尬地乾笑了兩聲,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中,向前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他有些慍惱道:“周大人調教得好啊,這難道就是醉月軒的待客之道嗎?”

胡可秦理所當然地認為,這醉月軒整棟樓都是周瑾的,那藍甯兒自然也歸周瑾管教,藍甯兒如此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做派,勢必代表著周瑾要給他臉色看。

周瑾聽著胡可秦的語氣就知他在想什麼。他歎了口氣,撫了撫肩上溫順的寵物,用無辜的口吻道:“胡大人,都說了彆怪咱沒提醒你。嚴格來說,這藍甯兒姑娘並不是我手底下的人。”

“不是你手底下的人?”胡可秦狐疑道,“那還能是誰?”

周瑾笑眼彎彎:“大人仔細想想便知,藍甯兒是蓬加人,這皇城裡頭,還有哪位權貴是蓬加人呢?”

胡可秦恍然大悟,驚出一身冷汗,忙作揖道:“原來是太後娘娘的人!姑娘莫怪,是在下唐突了!”

藍甯兒不慌不忙蹲了個萬福,還是用冷淡的語氣道:“胡大人不必如此,在下惶恐。”可她臉色卻沒有半分惶恐之色。

胡可秦有些掃興,剛才與周瑾交談甚歡的滾燙氣氛被破壞得所剩無幾。周瑾其實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這回召胡可秦來是為了談正事,具體來講,就是要徹底把他招攬到自己和太後的陣營裡頭。

今天早些時候他接到太後的秘密手書,要他密切關注胡可秦的動向。醉月軒一事本是他們一手安排的好戲,他們自以為很有信心能保下李氏,同時達到離間鄒氏一族與帝王之間關係的目的。

誰知他們收到的消息是,本來在鐵桶一般的家裡待著的李小公子,不知被錦衣衛鄒雲用什麼法子騙了出來,如今押在北鎮撫司裡不見天日。錦衣衛北鎮撫司全權由女帝和白鈺冷調配指揮,這下不論是什麼判決結果,主動權都不在他們手裡。

不僅如此,李之遠還因此事牽連,從瓊州任上撤下,這更是讓周瑾抓了大狂。

其實謊報士兵人數,從士兵兵晌中鑽漏洞拿回扣這一點,還是周瑾教會的李之遠。周瑾心裡打的算盤是,反正瓊州那地方破敗偏僻,叛賊剿完不剿完都影響不到遠在天邊的金陵城,何必廢那麼多功夫死那麼多人呢?多不劃算哪!

那士兵衣服破一點,武器舊一點都沒什麼關係,乾脆不要麵對敵人,這樣不會有任何死傷。

李之遠一開始打心底不認同周瑾,甚至看不起周瑾這種目光短淺的想法。他是個正兒八經的武將出身,一聽周瑾的話覺得:這不是兒戲嗎?真當打仗是過家家呀?

可後來叛軍剿的十分吃力,再加上朝廷那邊也沒什麼消息,既無封賞也無嘉獎,打得不好還要一紙詔書來降罪,李之遠漸漸覺得沒意思,倒不如按周瑾說的,該貪的貪了,等到三年後卸任,把這爛攤子扔給下一任兵馬總督,自己榮歸故裡頤養天年,簡直兩全其美!

周瑾和李之遠每年從這上麵獲得的銀子,是俸祿的三倍之多。

誰成想如今出了醉月軒這檔子事,正好被白鈺冷拿住了把柄一箭雙雕,釘在了一個十分被動的局麵上。

這胡可秦最先攀上的是周瑾這條線,因此白鈺冷派人來找他聯係時,他第一時間知會了周瑾以表示“忠心”。

平心而論,現在朝中兩派,看重女帝和白首輔的人不在少數,白鈺冷給胡可秦主動遞來橄欖枝,這就意味著胡可秦占據了在兩方中二選一的主動權,他大可以再等等,遲一點再表忠心,良禽擇木而棲。

可出於某種雄性天生的傲慢,胡可秦覺得跟閹人打交道,都好過跟女人打交道,他根本不看好天熹帝,自然也不看好白鈺冷,因此這回他是抱著十二分的誠意來赴周瑾的約。

可沒想到周瑾的拿捏之意竟如此濃厚,胡可秦雖然麵上還是一團和氣,心裡早已有些窩火。

大瑜真是行將就木!居然要在一個閹人和女人麵前卑躬屈膝,低聲下氣,我胡可秦這輩子闖刀山走火海,從沒受過如此屈辱!

看著胡可秦麵色鬱結,周瑾在心裡冷笑,方才他就是故意要激怒胡可秦,就是要敲打這種商賈的傲氣,不要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和見識,就可以在他這種真正的權貴麵前擺譜了!

胡可秦可以和他一起服侍太後,但周瑾絕不容許他的恩寵和地位超過自己。

他從小生活艱難,母親去世後,周瑾在花樓裡當了幾年樂師謀生。即使是後來入了宮,在沒有真正成為掌印太監之前,他一直受儘白眼。他當然知道胡可秦心裡看不起閹人,所以不在一開始給他個下馬威,真當他周瑾是個好相與的?

不過打一個巴掌還得給一顆棗,不能把人真弄生氣了。於是周瑾用打趣的口吻道:“這以後都是要服侍太後的人了,胡大人想見姑娘,來醉月軒見就是了,至於其他的…咱們樓裡有的是漂亮的姑娘,個個兒貼心銷魂的很,保證讓胡大人滿意。”

但胡可秦也不是吃素的,沒那麼好安慰。他語氣變得生硬起來,“哼”了一聲:“周大人此言差矣,誰說我以後就是太後的人了?胡某雖是經商的,可這金陵城的局勢未必不懂得,這一旦站了隊,可不是鬨著玩的事情。我這把年紀了,沒幾年就該變賣家產,閒雲野鶴,尋個地方逍遙去了,在京城趟這趟渾水作甚?”

周瑾“撲哧”一笑,肩膀一抖驚得夜鴉都撲棱起翅膀來。“胡大人簡直說了我今晚聽過最好笑的笑話,閒雲野鶴…若真是如此,胡大人送太後珠串,又來這醉月軒告訴我白大人的邀約都是何意?胡大人哪,腳踏兩條船可是會翻船的!”

胡可秦知道自己一時氣昏了頭,說了蠢話,隻得乾咳兩聲找補:“周大人真是知己,胡某骨子裡確實做不了那閒雲野鶴之人。隻是白首輔那邊,胡某還未正經接觸,貿然回絕肯定不妥,還望周大人讓胡某思索數日再作回複。”

先下胡可秦是真的開始在兩方搖擺了,弄得周瑾一下子有些被動,拿捏胡可秦的如意算盤落了空。他轉了轉眼珠,道:“我知道白首輔找胡大人所為何事。”

“哦你知道?周大人說來聽聽。”胡可秦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周瑾正色道:“瓊州任上的李之遠不日就要被撤下,換上的是淩安侯府的夜景瀾夜侯爺,也就是白首輔的夫君。咱妄自揣度了一下天熹帝的意思,大概是要徹底清除海寇匪盜,為開放沿海貿易口岸做準備。”

“開放口岸?”胡可秦一愣,“開放了對咱的生意不是有好處嗎?”

“嘖,大人糊塗了不是?你想想,如今胡大人能在大瑜境內賺得盆滿缽滿,除了拿到了皇家貨船的運營資格,更重要的是什麼?當然是因為從建安年間以後口岸一直封閉,大人的貨源沒有競爭對手啊!”

這話說的像是他的成功全是靠外部因素扶持的,胡可秦心生反感,本想反駁他“這些貨源都是冒著極大風險和智謀所得”,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意思。

周瑾有一點說對了,那就是口岸封鎖對他這樣的大商人來說,的的確確帶來了極大的優勢和好處。其他人沒有貨源,沒有足夠的武裝人馬,也弄不到關口通行證,而擁有萬貫家財作底氣的胡可秦可以,可口岸一旦開放,他最大的優勢就會通通失去。

胡可秦不得不承認,周瑾說動了他。對於商人來說,利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在,他決不允許旁人撼動他的利益。

“既然如此,等到咱去會見白首輔的時候,周大人覺得胡某應該如何婉拒呢?”

“胡大人根本不必拒絕,反而需要跟白首輔假意合作,搞好關係。”

“啊?”胡可秦先是一愣,隨即了然,“那如何搞好關係,還請周大人賜教。”

周瑾不懷好意地一笑,眼神裡全是好戲:“你隻需挑幾個入眼的美男子,送給白首輔就好。”

胡可秦臉色變了又變,不可置信道:“可胡某聽說,白首輔是鐵麵宰相,平日與夫君都不怎麼親近,送男寵…白首輔會收嗎?”

周瑾哈哈大笑:“看來胡大人太不了解咱們這位白首輔了!”他隨後壓低聲音,用八卦特有的語氣道:“正是因為和夫君不親近,所以才更需要啊!胡大人有所不知…梨溶院的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