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初國師(1 / 1)

夜景瀾維持著這個自以為很帥氣的姿勢,私下瘋狂戳016:

“看著啊,哥這句話絕對殺傷力巨大,精準拿捏‘高嶺之花’事業批!”

夜景瀾一副“小樣兒,這不得把她迷死”的得意表情。

016簡直沒眼看,誰來趕緊把現世寶扔出去!

白鈺冷聞言怔愣片刻,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下定什麼決心。

夜景瀾一臉期待:該不是被哥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吧?

016工傷,簡直忍無可忍:“你這人是怎麼做到臉皮比城牆還厚的?”

“害,哥的魅力你不懂,無福消受!”

“嗬,”016冷笑一聲,“那祝你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白鈺冷咬緊的唇終於鬆了下來,開口道:“今日侯爺隨我去皇覺寺,拜見一下靜初國師可好?”

夜景瀾一懵,本體不假思索道:“去寺廟見那老和尚作甚?”他向來對這種人模狗樣、披著層皮故弄玄虛之人沒什麼好感。

016咳嗽兩聲提醒道:“人家是大瑜敬重的國師,還是欽天監監正!怎麼就老和尚了?”

難道他不是?夜景瀾把這句憋了回去,氣短。

白鈺冷斟酌著用詞:“靜初國師深諳佛法,洞悉六道輪回,又掌握天文之法…或許可以知道侯爺的病體如何痊愈的。”

這話說得文鄒鄒,雲裡霧裡,百般含蓄,但夜景瀾還是聽出來,白鈺冷這是覺得自己詐屍還魂了。

他頓時有種在精神病院宣稱自己沒有精神病的無力感。

016嘲諷道:“嗬,精準拿捏?”

夜景瀾麵子有點掛不住:“這不科學啊!我老媽就是這麼被拿捏的,從沒失手過!”

怎麼就翻車了呢……

016歎了口氣,心好累,誰懂。

沒辦法,他隻好垂頭喪氣地答應道:“那就悉聽夫人尊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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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皆緊擁著紫禁城而建,皇覺寺其實離淩安侯府並不遠,但前夜下了場大雨,路上泥濘,考慮到淩安侯身子依舊柔弱,眾人還是決定駕著馬車前往。

夜景瀾揣著個暖手小金爐,將自己裹成個白色粽子,窩在寬大馬車的一角昏昏欲睡。

他其實是裝睡,耳朵倒是豎得直直的,聽白鈺冷跟仆從們解釋皇覺寺的曆史。

“這皇覺寺是永寧年間建成的,當時的住持本是太祖的恩師,後來成了出家人,法號明覺,於是太祖命人在紫禁城旁建了一座皇家寺廟,專供明覺大師修行以及京城的達官貴人們燒香禮佛。但明覺大師認為,佛法不應隻存在高閣,這樣有違本義,因此在他的影響下,皇覺寺逐漸開放給金陵城所有的百姓了。”

平日裡公務繁忙,白鈺冷少有機會跟她們講些工作以外的趣聞,這種體驗讓她自己也覺得有些新奇。

“夫人,那皇覺寺和城西的南音寺有什麼區彆呢?”花翎也是才到侯府半年,很多事情鮮有聽聞。

白鈺冷道:“南音寺是求姻緣的,皇覺寺則是求功名際遇的,當然有所不同。不過,在我看來,大部分人拜的不是佛,是自己的欲望罷了。”

“說的好,夫人果真活得通透啊!”夜景瀾悠悠“醒來”,眸色清亮,笑眼彎彎。

但白鈺冷覺得這笑仿佛並非發源於純然肺腑的肯定,而是氣定神閒、滿不在乎的評述。

簡直越想越奇怪。

“那靜初大師是如何成為當今的國師呀?”花翎繼續發問。

“說到這個…因為我也是年紀尚淺,來到金陵僅有數年,關於國師的故事,還是聽我父親講來的。據說崇明初年,東溟爆發內亂,起因是蓬伽派不滿夜萊人主導的局麵,突然決定武裝起義,試圖奪權。”

白鈺冷整理了下思緒繼續道:“蓬伽派的首領韋銀茂,是個極其凶狠殘暴的人物。蓬伽派主要由第一批北渡到東溟島上的夜萊原住民組成,信奉叢林法則、野蠻生長,所以內心深處,他們根本不接受夜萊所謂正統教派的禁欲苦修方法。”

蓬加派…夜景瀾兀自思索,喻太後也是蓬加人,她該不會跟韋銀茂與有什麼關係吧?

“韋銀茂做了一個十分大膽之事,快速集結起義後,他直接將夜萊派的首領夫婦全部絞殺,還將他們的頭顱割下,高高懸起示眾。幸運的是,他們的兒子死裡逃生。先帝得知消息後,立刻派人前去接應,想要保住夜萊派正統的傳承人,這才有了現在靜初國師遠渡大瑜,傳遞佛法的故事。”儘管白鈺冷的聲音十分平靜,然而眾人卻仿佛透過一個個字音,感知到那段故事背後的腥風血雨。

夜景瀾倒是沒心沒肺,想了彆的:這靜初國師活到現在,估計見識的東西不少,合著就是個活化石啊!此人絕對不簡單。

阿辛聽到這兒,終於忍不住發話道:“那蓬伽派的人現在還是占領著東溟嗎?夜萊人如今過得怎麼樣?”

白鈺冷歎了口氣:“是的,夜萊派從那時起一蹶不振,他們本就信奉以和為貴,禁止殺生,以免血腥臟了六道輪回之路。然而當今太後是蓬加人,大瑜雖然痛心於夜萊人的遭遇,卻也得跟蓬加派的部落維持友好關係。這也是為什麼,如今金陵城中異族人甚眾,有許多夜萊人都是在當地待不下去,跑到這裡來尋求一席之地生活的。”

夜景瀾冷冷道了一句,算是對阿辛的回應:“蓬伽人自己可不覺得是‘占領’,他們覺得那是他們本就應得的。”

馬車的顛簸驟然停止,中斷了對話。眾人下了車,凜冽的寒氣撲麵而來,濕冷的空氣直往骨頭縫裡鑽。

寺院的入門處種著一株梅樹,靜靜綻放著紅花,嬌而不豔,迎風散發著清香。

覆上霜雪,大概會更好看吧。白鈺冷心有所動,這是她在金陵城最喜歡駐足的一處地方。

白鈺冷在賞花,夜景瀾則在後麵笑盈盈地欣賞夫人。從他的視角望去,點點梅花恰好從白鈺冷嬌俏的眼尾延伸出去,像是給天地上了一抹紅,構圖是極美的。

阿辛和花翎則在後麵一臉姨母笑,有幸在大瑜成為了現代“工業糖精”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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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隨著白鈺冷在曲徑小道上兜兜轉轉。寺院中出人意料地寂靜,往來紛紜的香客們似乎都不見了蹤影。

“看來今日霜寒露重,香客們都不願出門了。”夜景瀾以己度人,覺得其他人大概跟他一樣,天一冷就隻想在家窩著。

“非也,是我專門派人把守,讓香客不要進入這個院子的。”白鈺冷瞥了他一眼,“侯爺再怎麼說也是玉體尊貴,要是又讓人衝撞了可就不好了。”

夜景瀾嘴角抽搐,不愧是對文墨過目不忘辭藻豐富之人,內涵起人來真真是有水平!

在她眼裡,我就那麼好吃懶做身體嬌弱?

……不過事實好像確實如此,穿越之後除了動動嘴皮子啥也沒乾。

夜景瀾一臉憨厚的假笑:“有勞夫人掛心了,我一定早日把身子骨養好,不給夫人拖後腿。”

一個衣著單薄的小沙彌來迎夫婦倆,“夜侯白大人有禮了,國師正在大寶殿中候著侯爺夫人,兩位請隨我來。”

夜景瀾心道:看樣子白鈺冷是提前約好的。她果然早就起疑心了,一會兒可得好好應對。

大殿內金碧輝煌,絲毫沒有夜景瀾想象中的破敗陳舊之感,頂部的天窗繪滿異域風情的神仙人物,讓他聯想到去歐洲旅行時參觀的大教堂。

應該是翻修過的吧?這裡看上去糅合許多夜萊和蓬加的元素,絕不是原汁原味的大瑜風格。夜景瀾仔細欣賞了一陣,內心雀躍著課本知識活靈活現的歡快感——不枉他把知識裝進腦子一場。

“師傅,夜侯和白大人到了。”小沙彌做了個揖,恭敬地退了出去。

見到國師的那一刻,夜景瀾有些意外。在他的想象中,國師大概就是那種彌勒佛轉世的模樣,體態肥胖,慈眉善目,掛著令他心驚肉跳的和煦微笑。

恰恰相反,眼前的人看上去幾乎一米九,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額頭,顴骨很高,麵容冷峻,唇色很深,方臉,人中右側鑲著一顆暗褐色的圓痣,拇指大小。他穿著一身玄底金邊的厚袍,手上撐著一杆長柄玉杖。

“夜侯、白首輔,久違了。”靜初聲若洪鐘,丹田中氣十足,寥寥數語就震得夜侯腦袋又有些疼。

夜景瀾忍不住揉揉耳朵。這家夥嗓門真大啊!不愧是國師,氣勢首先拉滿了。但他還是像模像樣地恭敬道:“國師大人。”

白鈺冷也回了個禮,“今日我與夜侯前來,是想請國師大人看看淩安侯府未來的運勢如何。我家侯爺的病,來得蹊蹺,走得蹊蹺,鈺冷愚鈍,也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國師在欽天監已久,經驗豐富,深受陛下信賴,所以還請大人夜觀天象,指教一二。”

靜初笑了笑,“白大人抬舉了,老夫吃的是皇家飯,哪有不效力的道理。”他雖是在回複白鈺冷,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淩安侯,裡麵似乎蓄著一口幽深的寒潭,散發著凜冽。

夜景瀾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看你這個算命的,能“火眼金睛”把這個破係統揪出來嗎?

靜初重重歎了口氣,做“阿彌陀佛”狀:“依老夫看,這大概率是老侯爺不得安息的魂魄,重新注入到了小侯爺的身體裡。老夫是親曆兩朝之人,老侯爺的雄姿至今仍留存心底。想來是不願侯府就這樣…頹敗下去,才會有如此奇跡。”

夜景瀾如釋重負,這個如雷貫耳的國師看來也沒多厲害,不就是順著我們這些達官貴人的話說嗎?倒是白鈺冷一臉嚴肅,似乎真的信了大半分。

靜初繼續道:“老夫這次第一眼看到侯爺,就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就是老侯爺身上的氣象…看來大瑜真是有福了!”

夜景瀾揣著手爐,並沒有很領情他的恭維:“國師真是好胸懷啊,明明是夜萊人,卻一心一意為大瑜著想,福澤深厚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靜初哈哈一笑,似乎毫不生氣:“夜侯說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哪裡有分彆心一說?大瑜人也好,夜萊人也好,在老夫這裡都是一視同仁。”

白鈺冷見國師沒有責怪,鬆了口氣,有些責怪道:“侯爺不要隨便開玩笑。”

夜景瀾安撫道:“夫人我錯了,國師都說了咱們侯府未來氣象大好,我豈有當玩笑之理?”

他隨即朝靜初作了一揖,抬眸時正對上靜初那鷹一般銳利的吊眉三角眼,嘴角帶笑:“景瀾是俗世凡塵之人,還沒有到大師那種萬般皆空的境界,還請國師大人見諒,千萬不要往心裡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