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到底是什麼花的種子,白秋也不知道。
但關於它的上一任“主人”,白秋仍印象深刻。
當時洛城基地對幼兒的管束還並不算多麼嚴苛,尤其像他們這種被檢測出來具有異能潛力的孩子,往往會更早的接觸“外麵的世界”。
當時小白秋被安排在了一個攻擊性植物異能者的手下,她的名字很特彆,叫青。
青姐姐長什麼樣子,白秋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隻記得,青很漂亮,一頭長長的青綠色卷發,自信又張揚。
小白秋是不能出基地的,很是尋常的一天,青的小隊從外麵集采回來,白秋悄無聲息地湊上來,幫他們整理物資。
“哦對了,突然想起來,今天剛好是你來我們小隊滿一年。”青冷不丁地開口,白秋倒是被嚇得一哆嗦,大大的眼睛圓睜,下意識回頭看她。
被高高束起來的綠色長發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青半蹲在白秋麵前,極為明亮的眼睛盯著這個,總是喜歡躲在角落偷偷看著他們的,小臉圓圓軟軟的小孩。
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與淡淡的植物清香味,一顆青綠色的、仿佛還發著微光的種子被放在了小白秋的掌心。
“這個,就當做是我給你的禮物吧。”
她輕笑,不輕不重地捏了下白秋有些泛紅地臉蛋:“它會是一朵跟你很相配的花呢。”
自己也算他們小隊的一員嗎?白秋愣愣地望著青遠去的背影。
他們這樣年紀不大的孩子其實並不討喜,要不是有基地保護條例在,被這些早已強大起來的異能者隨手捏死幾個也並不成問題。
她以為……沒人會關注她的。
小白秋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喜悅。
這比基地很少發的巧克力和棒棒糖都甜。
而長大了的白秋,同樣也會因為回想起這些美好的往事而感到快樂。
不過,白秋看著手心裡這顆已經陪伴了她很多年的,據說和她很相配的“花種”。
比孩童時枯黃了不止一點的顏色、有些破損地種皮,都在向人暗示著,它已經是一顆死種了。
青姐姐那時大概也不會想到,她的植物係異能之後並沒有成功覺醒。
況且她其實並不經常把這顆種子帶出來的,畢竟它是這麼小,又是這麼珍貴的一份禮物。
可是那天……
【秋秋,實驗室裡新研製出了一種植物催生藥劑,你不是一向都對這些感興趣嗎?】
【我在後山等你】
心臟一抽一抽的痛,白秋強迫自己把這股酸澀的情緒收回去。
白秋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被自己胡亂擺在一旁的自己從前的那套衣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她從地上爬起來,找到了一把剪刀,將它對準了那件自己曾最喜歡的外套。
……
被裁剪好的黑色細抽繩中部,連帶著那顆膠質包裹著的種子,一起被白秋握進了手裡,她心裡默數了幾秒,等她的手掌再次打開,原本兩件不相關的物件便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
種子被勾聯在黑繩上,原本柔軟的透明膠質也迅速地硬化,色澤也變得帶著些淡金。
這樣就像是一條跟這個時代一點都不突兀的琥珀繩鏈了。
而白秋也終於有了一件,在這個世界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
——
跟讓月娘和柳命離開時還不太一樣,柳易清想。
少女總是懵懵懂懂,看什麼都新奇的眼神,和方才宛若被拋棄了一樣的神情,讓他也忍不住地懷疑,白秋要是真的離開了這個並不算是多麼舒適的“家”,到底還能不能不受欺負,能不能依舊快樂健康的好好生活。
看來這些年來,他的心腸真是軟了許多,柳易清有些無奈地想著。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在想白秋方才是否真的難過了,在想她以後的生活,想她以後該怎麼辦。
可這些又跟自己有什麼乾係呢?
將她收留到傷好不就已經仁至義儘了嗎,還想讓她在此留到幾時?
【她是個好孩子,若是方便,大人,我也請您多看顧她。】
月娘臨走時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
是的,她不僅給白秋留下了囑托,甚至還央求了柳易清。
月娘總是如此,儘管身邊親近之人嚴格意義上都算不得什麼好人,但這麼多年來她竟還沒有“耳濡目染”,仍是懷著一顆良善的赤子之心。
總想照顧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
但,柳易清好像忘了,若不是他那時主動退步讓白秋在竹苑裡修養,月娘又怎會自討沒趣找嫌似得留下這樣一句話呢。
當天光變的不再那麼明亮,落日的餘暉金黃,斜斜進入這座小院。
竹影微動,歸鳥嘰喳。
看著天色,約莫不久,關二娘就要過來送飯了。
畢竟已經做好了要在此常住的打算,總給錢讓彆人送飯也不是一件長久的事。
不僅是白秋,柳易清也總要融入這個環境中。
索性此時也無事,柳易清沉思了一會,決定背棄那條並不是非常合理的“君子遠庖廚”的聖人古訓。
竹苑裡的廚房小,但收拾的乾淨利落,儘管在此住的兩人沒一個會下廚,但該有的調料米麵應有儘有。
但……
平常無人用的石缸今日卻裝著滿滿當當的清水;乾淨但卻不染一塵的廚具、砧板;以及,大概是主人的處理的疏忽,淘洗乾淨卻還沒用上的米……
關二娘平日裡從不會進他們的廚房做飯,而這院子裡也隻住了兩個人,那麼,是誰做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
【因為我不會做飯嗎?】
最後時刻,白秋轉身時的最後一句話再一次在耳邊回響起。
……
好像,真的傷到她的心了。
“柳先生,真不好意思,家裡孩子太鬨,今日來得有些晚了。”
突然的說話聲打斷了柳易清的思緒,他踱步出去,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熟悉的淡笑。
“怎會,您來得正好。”
“欸,小秋姑娘怎麼吃飯都這麼不積極,平日裡就屬她吃得香了。她今日不在嗎?”
柳易清頓了頓,道:“在屋裡休息呢,勞煩您進去叫一聲了。”
男女畢竟有彆,關二娘自然不吝嗇這兩步的腳程,隻是她一邊走,還隨口關心著:
“小秋姑娘中午吃飯了嗎,她早上還偷偷把我拉過去,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中午不用來了,還說要自己做飯……”
隻是她剛走到門口,下一秒眼前的木門就從裡麵自己打開了。
下午的時候明明都要被趕走了,可因為前兩日的疏忽,柳易清“被逼無奈”地暫時留下了她,而且,當時自己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還問了那種問題……
好像她死皮賴臉地非要留在這裡一樣……
雖然她就是有點舍不得這裡,也舍不得……這裡的很多人。
明明已經說開了,柳易清也同意了,但白秋還是覺得,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所以她就在房間裡裝死了一下午,就算聽到了往日裡她最喜歡的、關二娘的送飯聲,此時也並沒有幾分開心。
剛開始不出去,現在被問起來再出去好像更尷尬了……
白秋咬唇。
但聽到關二娘要親自進來叫她,她還是磨磨蹭蹭地趕在關二娘前主動打開了門。
白秋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表情神態跟往日有什麼不一樣,但關二娘一看見她就有些驚訝地開口:
“呦,這是怎麼了小秋姑娘,怎麼耷拉著個臉?”
“沒……沒有。”白秋的眼睛顫了顫,雖然對方也是無意,但驟然被捅破心思,她也有些失語。
關二娘說完也自覺失言,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整理食盒裡的東西,仿佛沒有注意到她們的柳易清,拉過白秋刻意放低聲音開口道:
“怎麼了,吵架了?”
“沒有吵架……”對著關二娘關心的目光,白秋不知道怎麼解釋,隻是垂頭偏開了眼。
看她不願意說,關二娘自然也不勉強,她鬆開手,拍了拍白秋被她拉皺的衣服,微微歎了口氣,道:“沒事就好,今晚做的菜都是你愛吃的,再不吃就要涼了,快準備準備吃飯了。”
雖是這樣說,但其實沒有哪一樣菜是白秋不愛吃的,不管自己做什麼菜,用料是好是差,都能得到來自少女的一大波誇讚和真心實意的敬佩。
關二娘做了大半輩子飯了,頭一次碰見這麼捧她場的,雖然柳易清已經給過她極為豐厚的報酬,但白秋的喜歡也讓她每次做飯都有乾勁了不少。
總是活潑的少女,也總要允許她有自己的喘息時間。
關二娘本想再跟他們打個招呼就離開,可是沒想到,白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下一秒身後的人就拉住了關二娘的衣袖。
她有些詫異地回頭,就聽見白秋輕輕地問:
“二娘,你知道附近哪有能用的竹木和稻草嗎?”
白秋吸取了白天的教訓,長在路邊的東西也是可能有主人的,所以還是非常需要問問彆人。
“怎麼了?”
“我想把我……把這裡再好好修整一下。”差點就又說成是自己家了,幸好自己及時換詞了。
關二娘自然沒發現她言語間的改動,聽見白秋說,她還很興奮地回複:
“那敢情好,正好我家也有幾塊得補,我想想……你們家房後的那片竹林都是可以隨便砍的,還有……”
“你要是著急的話,等明日我帶著你一起。”關二娘一口氣說了不少個地方,最後還意猶未儘地約了白秋明天一起。
這還是白秋在這裡第一次和人單獨出去,她微微睜大了眼,終於有件事能讓她開心一點了,於是她也很快的開口:
“好啊!”
——
柳易清一邊將飯菜從餐盒裡一道一道擺出來,一邊分出了些心神來關注,那間被關上的小屋子。
從白秋主動推開門,到兩人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
少女極為好懂的情緒,從難掩的難過到歡欣,早已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燙手的白粥拉回了他的神智,柳易清自然地收斂起了視線。
所以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在看到關二娘哄好白秋後,悄悄鬆了的一口氣。
“彆聊天了,快過來吃飯罷。”他一如往常地帶著笑意,對著那邊兩人提高了些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