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今天王某其實是有一事相求。”王寧說著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斟酌再三道:“我原本是想在王記也上五文錢的冰粉,但利潤太低考慮後還是沒上。如果我說如果,有人問你我冰粉是什麼關係的話,你能不能說是一家的,就說因為王記的掌櫃以前在萬和書院讀過書,那個是王記給學子們的照顧。”
“你不想低價賣,可又想賺個好名聲。”好安一言道破:“用冰粉獨家再推你王記更上一層樓。”
王寧訕訕地點點頭道:“這也是有好處,王記明年準備在府城開家新店,你這邊也可以賺得更多。”
好名聲當然更好賣,還編了這麼多文縐縐的故事宣傳出去,新店何愁沒有顧客。
“但你可曾想過我的攤子上也有自己牌子,你現在要奪了我牌子,給自己添光是不是太缺德了?”好安轉頭看向王寧,壓著怒意緩緩道。
王寧連忙搖道:“我說不是你肯定不信,但我說是,又冤枉了自己。合作本就是有失有得。冰粉以後賣得好不免有宵小之徒打方子的主意。但若是對外宣稱是我王家的,他們隻會先注意到王記。你這邊沒有後顧之憂。”
說好聽點叫合作有失有得,說難聽點就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王寧說完好安臉色並沒有得到好轉。因為王寧說的是事實,可她說的也是事實。
現在她租金還沒湊夠,王記的冰粉是重要收入來源。若是解約另找他家,會不會遇上同樣的問題。
王寧說了這麼多難聽的,但有句話確實說到她心坎上了。
村裡人都知道她在賣冰粉。她一天賣這麼多,賺得錢也固定,村裡人知道了也最多羨慕幾句。
若是大家知道她和王記合作了,是還會像以前一樣,還是嫉妒眼紅?
就算一個村不會,那一個縣,一個府呢?
人心難測,她和好昕兩人,在大部分人眼中連孤兒寡母都不如。要是有歹人威脅,她不保證自己能守得住這個方子。
再說王家估計也不會同意解約。
好安沒說話,臉色卻是越來越沉。
“此事容我再想想。”
好安心裡其實已經動搖,一個冰粉而已,她還有更多更好的東西,沒必要死揪著這個不放,但讓他們這麼輕易得逞,她心裡又憋得慌。
王寧聽聞也如釋重負,考慮就代表有希望,於是說道:“好老板要是答應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好安禮貌的笑了笑,起身告辭。
回到家後,好安數了數燈籠草庫存,忽而瞥見一直存放起來的木饅頭籽,不禁計上心頭。
這原本是她準備賣給達官顯貴的,現在鋪子還沒有下文,這事便要往後推推。因為沒有體麵的鋪子,那些人怕是不會看上一眼。
她要是知道冰粉以後姓王,她才不會這麼便宜賣給他。上次算她思慮不周,隻能認栽,不如用這個去王寧那撈把大的。
好安說乾就乾,第二日便帶著王記要冰粉和木饅頭做出來的東西上門了。
還是上次的房間,好安端出一份成品。
晶瑩剔透的方塊顫顫巍巍地立在碟中,如被晨曦浸透的露珠,帶著淡淡的黃,清新典雅。
“這是什麼?”
王寧湊近一看,巴掌大的方塊裡竟無一絲雜質,如晶如玉。
“新吃食。”好安拿起竹刀,從邊角切下一塊,說道:“聽不如看,看不如嘗。”
王寧饒有興趣地端起嘗了嘗,又遞給掌櫃嘗了嘗。
“二位可嘗出什麼不同?”好安問道。
掌櫃瞄了一眼少東家,見他不語便主動說道:“這個——口感上沒有冰粉滑嫩,但比冰粉多了一點韌性彈勁。味道上——冰粉有輕微酸味,聞起來沒什麼香氣,這個有草木氣息,聞著有股淡淡的檀木香。”
掌櫃做了多年的酒樓,第一次吃冰粉的時候就發現冰粉本身有一丟丟酸味,它的清爽香甜都來自後添的配料。
這次好安帶來的冰粉什麼都沒加,自然便是最原始的味道。
“味道是人賦予的,價值也是。”好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地說道:“王老板覺得這樣東西如何?”
“好老板想要什麼價格?”
王寧認為這二者口感不同,如果價格不貴還是可以試試的。
“冰粉按桶,一百五十文。這個可比冰粉貴多了。”
王寧笑了笑,說道:“好老板不要繞彎子了,趕緊開價吧。”
“這個按板,一板四斤,兩百文。”好安放下茶杯,側頭說道:“不二價。”
“什麼?”王寧要不是自小累下的涵養,差點驚得跳起來,“差不多的東西,你賣我五倍價?”
他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好安嘴角微動,略帶疑惑地說道:“怎麼會差不多呢?”
“你看冰粉中帶有氣泡,但這個卻潤澤晶瑩。掌櫃也說了二者不同,它有檀香。”好安拿著竹刀在方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冰粉我擺攤在前,價已經定死了,再怎麼浮動也不會太大。但這個不同,我沒賣過,若是合作,定價的可是你們。當然也可以打上王記的招牌。”
好安抬眼瞥了一眼王寧,又繼續低頭戳戳戳,不急不慢地說道:“況且有些高門大戶就不愛吃和攤子上一樣的東西呢。”
王寧扶著額頭,長吸了一口氣,之前她以為這姑娘有做奸商的潛質,現在才發現大錯特錯。
這姑娘哪還要什麼潛什麼質,她就是奸商本商。
之前是自己太快把人的得罪了,他應該再等幾天的。至少他能多高興幾天。
“王老板覺得如何?”
王寧現在聽到這句話就頭大。
隻要聽到這句話,後麵就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覺得貴,那你好安降價嗎?
王寧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身,給掌櫃使了個眼色。
好安看著掌櫃離開,也不著急,安靜的喝茶吃點心。
“好老板,年紀輕輕就能做出這麼多美食,真是才思敏捷、心靈手巧。”王寧對著好安一個勁的誇,但就是不朝生意上講。
“謝謝,生來如此沒辦法。”好安微微一笑,全盤接受。
半個時辰後,掌櫃才回來。掌櫃剛站定,好安便打趣道:“此處微涼,王老板可要去屏風後休息休息?”說完便側身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屏風。
王寧尷尬地舉了舉茶杯說道:“我去重挑一個茶葉。”
這次比上次快,王寧在裡麵呆了片刻便出來,拉著她從萬和縣起源聊到北方飛雪,從北方飛雪聊到奇聞怪談。
好安有點沒懂,這是先深聊,然後讓她降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王老板要是猶豫,那我們就先等等。時間不早了,我還趕得及去下一家看看。”好安話說得看似委婉,但實則在逼王寧做決定,因為這貨實在太能扯了,純純耽誤她時間。
“彆彆彆。”王寧趕緊攔住好安,這姑奶奶要是去了彆家,那先前簽的冰粉還有什麼意義。
想要賺的更多還是要去賺富人的錢,這個道理每個商人都懂。
好安也沒真想走,就順勢又坐下來。
“我們不如換種合作方式。”王寧將扇子插在脖子後,換了個位置做到好安旁,說道:“我加錢,一板三百文。”
好安眉頭輕挑,轉頭看向王寧,便聽王寧繼續道:“一年為期,一年後將方子賣給我。”
好安眼中閃過驚訝,隨即恢複如常。
“一年太短,兩年。兩年後如果你們要買方子,我就必須賣給你們,但你們出價不得低於三百兩。”好安提出自己的要求:“而且你們夏秋兩季每日至少在我這購買五板。”
王寧眉頭緊皺,略顯沉默。
萬和縣地處偏南,魚米之鄉,春冬短,夏秋長。每日五板就是每日一千五百文,夏秋按一百八十天算。一年二百七十兩起。兩年再加上不低於三百兩,一個方子至少八百兩銀。
錢掰開來少,合起來多。
“放心,這東西我一天最多也就出七八板,多了沒有。”
“為何?”王寧不解。
好安挑唇輕笑道:“物以稀為貴。”
“對對對,”王寧恍然大悟,附和道:“是我呆板了。”
可八百兩依舊壓在王寧的心頭。
好安看出他的猶豫,便抬手抖了抖桌上的碟子,隻見方塊跟著顫動,很快抖掉一些邊邊角角。再看碟子裡哪還有方塊,隻有一個晶瑩剔透的福字。
“如何?”好安輕點瓷碟,慢慢說道:“兩年剛好,不長不短,能不能讓王記酒樓名揚四海就要看王老板了。”
要說剛剛王寧還有一絲絲猶豫,在見了這個後,又聽了好安的一番說辭,猶豫頓時煙消雲散。
能雕字便代表還能雕其他的。瞬間千萬種想法從王寧腦中呼嘯而過。
“簽!”王寧一牙咬道。
他飛快的起草好契書,帶著好安直奔縣衙。
簽冰粉的時很順暢,簽這個的時候卻出現問題了。
負責審核的書吏指著契書道:“這東西要有個名字吧,就像這個叫你們前幾天簽的東西叫冰粉,這個叫什麼呢?”
王寧陷入沉默,讓他現想也想不出什麼好名字,但一個好名字就是成功的一半,便轉頭看向好安道:“好老板可想了名字。”
“有,之前是想了一個。”好安點點頭道:“清風明月無人管,並作南樓一味涼。叫一味涼如何。”
“南樓清風,空中明月。好名字,好名字,就叫一味涼!”王寧拍手大喜,南街就沈記一座酒樓,那不就是南樓嗎?
他才不管是不是,不是也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