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買買買(1 / 1)

那人怎肯就範?又踢又打,偏那粗漢一身皮肉鐵鑄的一般,拳腳招呼在身上,隻微微一皺眉頭,手下半分不鬆。

周遭也有好些看熱鬨的,許是見那馬車華貴,仆從又凶狠,沒人敢上前相幫。

含瓔心道那人既與周從寄相識,想必不是壞人,她既遇上了,怎好任由他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擄走?

“搶人了!各位叔伯嬸子,娘子郎君,快來瞧瞧!”

含瓔喊了一聲,提著油瓶、大大小小數個紙包,跑過去,攔在車前。

路人天性愛看熱鬨,聽她一吆喝,紛紛圍攏過來。

含瓔打量身後有人,壯著膽質問道:“你們是哪家的,為何當街搶人?”

話音方落,那皂紗男子不知為何,停止了掙紮,任由粗漢將他塞入車廂。

看客跟著幫腔,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嚷開了。

“沒王法了,竟敢胡亂抓人。”

“若不分說明白,我等上縣衙報官!”

……

那車夫原想就走,無奈被人堵著,趕不了車,跟車的粗漢雖惱火,卻不敢貿然動手,當中一個絡腮胡的瞄了眼含瓔,竟似有些委屈。

含瓔正奇怪,車壁側簾撩起,露出一張英俊冷肅的臉。

原來車上還有個人。

含瓔一怔,陸家大哥?

陸大郎淡淡道:“四娘子,許久不見。”

含瓔微微擰起眉,便是伯府,也不可當街擄人。

陸大郎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放下簾子,沒作聲。

車前簾子隨即被人從裡挑開,皂紗男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不無怨怪地望著含瓔,悶悶道:“是我。”

含瓔:“……”

“諸位散了吧,此人非是被擄。”含瓔轉身道。

有人不信。

“小娘子何出此言?”

“怎不是擄人?”

陸家家事,未必肯對外人言。左右沒人認出他們,含瓔索性道:“他患了失心瘋,偶有發作,這回沒能看住他,叫他跑了出來,他兄長特來綁他回去。”

眾人不疑有他,隻無不歎他可憐。

“這郎君青春正好,怎染上此疾?”

“老天爺作弄人不講理喲!”

陸子琤耳根到脖頸氣得通紅,又氣又恨,瞪他大哥一眼,恨得咬牙切齒。

看客很快散了,陸家車夫欲駕車離開,含瓔隔簾喊了聲姐夫。

陸子琤渾身一僵,惡聲惡氣道:“誰是你姐夫!”

含瓔不禁皺眉,三姐姐說他因受了涼,才沒陪她回門,可聽他話音並未得風寒,還上街鬼鬼祟祟地晃蕩。

莫不真是得了失心瘋?

含瓔敲敲車壁,問:“陸大哥,我姐夫可是染了甚瘋症?”

陸大郎掃了眼臉色鐵青的陸子琤,輕聲道:“四娘子多慮了,三郎不過是與某玩鬨,被打得破了相,羞於見人。”

含瓔鬆了口氣,“姐夫好生將養著。”

“囉嗦什麼,還不快走!”

陸子琤吼了一句,車夫忙揚鞭催馬。

陸子琤掀開側簾一角,偷偷看著含瓔離開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方才丟開手,歪頭倚著車壁,一臉的心灰意冷。

陸大郎冷冷道:“我已托人與寧鹿書院的山長說好,許你入學,近日你便收拾收拾動身吧。”

“不去。”

陸大郎皺起眉,“三……”

“不去!”陸子琤打斷他道:“你打死我好了!”

“三郎,你年紀不小,現下也已娶妻,莫再任性妄為,”陸大郎耐著性子勸道,“以你的學識,如何進得去寧鹿書院?我與你二哥費了好些功夫才替你爭取到名額,你莫辜負哥哥們一番心意。”

陸子琤黑著臉,不為所動。

陸大郎歎了口氣:“三郎可是恨我?”

陸子琤沒否認,顯是將他記恨上了。

陸大郎指著他,沒好氣道:“成親那日難道任由你胡來,跑去周家搶親?屆時弟妹與四娘子如何自處,此事如何收場?”

陸子琤瞄他一眼,恨恨道:“我帶她走,不礙著你們!”

陸大郎氣得冷笑,“四娘子不願做妾,本朝律例,奔者為妾,四娘子豈肯與你胡鬨?”

陸子琤怔了怔,一時沒再言語,烏黑的雙眸低垂,過片刻,竟滾下兩滴淚。

陸大郎吃了一驚,“三郎,你……”

陸子琤偏過頭去,緊抿著嘴,又是兩滴淚滾落,因滿臉青紫,瞧著又好笑,又可憐。

陸大郎嫌棄地遞過去一張帕子,硬邦邦地叫他擦擦,“早知有今日,當初何不與四娘子言明,她若知曉你的心意,興許願意為了你讓步。”

陸子琤搶過帕子,胡亂在眼皮上一抹,“她沒有心。”

陸大郎聽得頭皮發麻,原想安慰他兩句,轉念一想,不如趁此叫他歇了心思。

“我時時記著她喜吃什麼,想著給她買,她不許納妾,我也依她,可她呢,說不嫁就不嫁,還另嫁旁人。”

“她還叫我姐夫!”

“妻又如何,周從寄窮得連份她愛吃的小食都買不起,怎養得起她?”

陸大郎瞥他一眼,“四娘子既已嫁作人婦,自有她夫君照拂,何勞你費心?”頓了頓,又道,“周從寄未必如你以為的那般不濟事。”

陸子琤不服氣,“他有甚好?哪處比得過我?”

陸大郎氣笑,“旁的不提,單說寧鹿書院,他若想去,不必托人說項,叫山長敲鑼打鼓迎他上山也甘願。”

陸子琤一噎,仍嘴硬道:“不過是個酸儒,有甚了不得?”

陸大郎不與他爭辯,看眼他臉上的傷,囑咐道:“弟妹尚不知搶親之事,府裡下人也已吩咐過,不敢多嘴,你切莫說漏了。”

陸子琤扭過頭去,不欲提起遊菀。

陸大郎沉默片刻,再開口,臉色帶了幾分尷尬,“你既不讀書,霸著書房做什麼?成日不回房,旁人亦會議論弟妹。”

“大哥幾時變得這般體貼入微了,大嫂她可知?”陸子琤斜睨著他,“大哥怎不說當初心思全在書院,麵都不露,遑論圓房?”

陸大郎險些氣歪了鼻子,指著他,半晌沒言語。

陸子琤不怕,想起來問:“大哥怎知我在此?”

陸大郎隻沒好氣道:“不該你問的彆問,陸家家風清白,絕不容你做出強奪人妻的醜事,玷辱門庭,你且好自為之,否則不必我動手,傳到父親、祖父耳中,看他們不打斷你的腿。”

陸子琤垂著腦袋,許久方才落寞道:“家中既容不下我,我走便是。”

陸大郎又是一聲冷笑。

這頭含瓔買了雞爪,照著單子一對,落了鹽酒。

她去酒坊買了一角黃酒,兩隻手便騰不出空了,正發愁買了鹽如何拿回去,周從寄不知幾時到了跟前。

含瓔袖中還藏著那張當票,乍見了他,有些心虛,“夫、夫君怎來了?”

“買墨錠。”周從寄說著,彎腰接過她手中的油瓶、酒壇。

含瓔仰頭瞥他一眼,頭回去周家,寶葵便說他出門買墨錠,才過去幾個月,又要買了,用得倒快。

“夫君來得正好,我還愁拿不回去,要多跑一趟呢。”

周從寄沒作聲,又將她手裡的紙包接了過去。

含瓔落得一身輕,想起陸子琤,問:“夫君既知昨日那人是陸子琤,為何瞞我?”

見他答得躊躇,立時追問,“可是他欺負你了?”

周從寄否認道:“不曾,他以紗遮麵,顯是不欲為人認出。”

沒欺負他便好。含瓔小聲道:“他被他大哥打了,許是怕叫人看見了丟臉。”

周從寄嗯了一聲,問:“回去?”

含瓔搖頭,領他去了鹽鋪。

鹽鋪內冷清,倒是外頭街上好些人。

含瓔見個三十來歲的靛青布衣婦人笑吟吟地朝她招手,還道那婦人認錯人了。

“小娘子買鹽?”

含瓔點頭,留意到這婦人黑裡俏,左眉尾生了顆米粒大的紅痣。

婦人湊近了,低聲道:“小娘子,我家中製有鹽,隻十文一斤。”

十文?含瓔驚訝地張著眼,鋪子裡的鹽一斤要近八十文,便是買十斤,得個好價,也要二十文一斤。

私鹽竟這般便宜?含瓔手頭正緊,能省一個是一個,怎會不心動?

婦人觀她臉色,忙又勸了幾句。

含瓔掙紮一番,看眼周從寄,終是咬牙拒了。

自家吃,買些無妨,做買賣的,便該小心些。

那婦人不敢糾纏,轉頭便尋摸新客去了。

含瓔花兩百文買了十斤鹽,甚是肉疼,路過豬肉鋪,瞄了眼肉案上的五花肉,眼饞不已,若是買私鹽,省下一百文,能買好些肉呢。

“夫君怎不勸我買私鹽?”

周從寄道:“四娘子的營生,自是四娘子做主。”

含瓔仰臉看他,總覺他話裡有話,“夫君瞧不起我這營生?”

周從寄垂眸,目光落在她粉白的小臉上,謙遜道:“不敢。”

含瓔抱起手臂,哼了聲,又看了眼那五花肉,方才但凡周從寄勸一句,她恐怕就忍不住了。

周從寄提著鹽酒油瓶,另有大大小小的紙包若乾,天晴,大太陽曬著,額上沁出了汗。

含瓔心道這人個子高,瞧著也結實,怎知提這點東西便累了?因而有些嫌他中看不中用。

她倒不說出口,隻朝他勾勾手指。

周從寄還道她有話與他說,彎腰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