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輪屠殺，原本的35人折損過半，隻剩下18人，能算作勞動力的隻有曹鰥夫、古家爺孫、賀源和石柱子等五人，其中四個都跑進了深山不在營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成年女性僅兩位，周紅和周寡婦，剩下的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包括賀蓁蓁自己。鄭老頭太老了，雖不算行將就木也大差不差，而賀七爺至今還沒蘇醒。

賀蓁蓁把昨晚的收獲從蛇皮袋裡倒了出來，有了自己的房間後，一切都方便多了，她甚至在等待回來的空閒裡把東西簡單清理歸整了一下。

那袋江小歪看不上的廚餘裡其實都是菜葉果皮，並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應該是個很注重做飯順序的人遺棄的。從裡麵賀蓁蓁找到了兩個白蘿卜，裡麵的芯子有點壞了，但剜了還能吃。還有很多圓白菜的菜葉子，一截萵筍頭，兩根不新鮮的茄子，還有好多理下來的老豇豆條子。

這些東西不怎麼樣，但對賀蓁蓁這群人來說也算好東西，能配出好幾個菜了。

其他的都是些零碎東西，沒有太大價值，隻能給生活提供一些微小的便利，不必細說。正在分配東西的時候，曹鰥夫的大兒子曹大忽然從林子裡蹦出來，神色慌張，張嘴就喊：“不得了啦，那個……那個探子還活著！”

眾人大驚，賀蓁蓁猛地從地上挺身坐起來。

“你看清楚了？”

“千真萬確啊仙姑！”曹大滿頭大汗，臉色都白了，“我和小二去撿柴火，就在後邊林子的一個坑裡，他……他還喘氣呢！”

“天爺，”周寡婦軟了身子，“這可怎麼辦？”

賀蓁蓁拔下木柴上的柴刀，回頭對驚疑不定的曹鰥夫道：“拿上刀，跟我來！”

曹鰥夫慌忙取刀的功夫鄭老頭已經提刀走到了賀蓁蓁前麵。三人跟著曹大鑽進了密林子，走了不多遠，在一個長長窄窄的溝裡看到了那位漏網之魚。

他已經神誌不清，身邊全是嘔吐物，整個都癱在溝裡，臉色是不正常的紅。

見他這模樣曹鰥夫鬆了口氣，鄭老頭走過去一把抓住那夜不收的頭發把柴刀架上他脖子，準備用殺豬的經驗結果對方。

“仙姑，你先站遠點，等會血濺老遠了。”

“彆……嗬嗬……彆殺我……”

曹鰥夫嚇了一跳：“這家夥還有力氣說話呢。”

“仙人……彆殺我，救救我……我……我們有一批財寶……”

鄭老頭猶豫了，目光移向賀蓁蓁：“仙姑，您看咋整？”

“動手吧。”賀蓁蓁冷漠道。金銀財寶對現在的她來說幾乎毫無價值，除非能帶到現代去。錢財始終是物質的附屬，換不到東西就毫無用處。

“有……有很多米糧！”夜不收用最後的力氣嘶啞的大喊出聲，“還有金銀，仙姑你們能用上的……你……您不能下山，這些人也幫不了您，我……我能幫忙，隻要您解了這毒，我能幫您，我還勸他們彆殺人……”

賀蓁蓁走上前問：“你們把財寶藏在哪裡？”

“仙姑……饒命……饒命……”

賀蓁蓁舉掌對天：“我賀蓁蓁對天發誓，請諸天神佛見證，隻要你說出藏匿財寶之地，就放你一命。”

古代人不一定都相信誓言，但古代人大多數都相信有神仙妖怪，這固然是幾千年來神話故事的發展影響，更多的則是落後的農耕社會對不了解的自然現象的恐懼與崇拜。

像這些夜不收，殺人不眨眼，但卻不一定不懼怕神魔。尤其是在見識過賀蓁蓁的能力之後，他們深深相信有神仙的存在。

“那個地方很遠……”隻剩下半口氣吊命的哨探說了半句話，就忍不住祈求，“仙姑……能給我喝口水嗎，太難受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賀蓁蓁取下掛在身上的斜掛水杯，用杯蓋給對方倒了一杯水：“這是我從仙界帶來的水，喝下半個時辰你的毒就能解掉一半。”

“謝仙姑……謝謝仙姑！”夜不收就著賀蓁蓁的手飲下了這一杯白開水，舍不得流失掉一滴。喝完之後他自感精神一震，不由得笑了起來，“仙姑有所不知，那地方離潛靈山很遠，在方寸山的地界，我等搶來的財寶都藏在山上寺廟的地窖中。有大量米糧和錢財，布匹也不少……”

“很多嗎？”

“很多！”夜不收急切地回答，“還有許多軍械，是……是大哥搞來的，我們本準備回老家拉來人手就回去取出這些東西，到時候錢、糧、人都有了，何愁不能當個山大王？”

“你們從哪裡搶來這麼多東西？”賀蓁蓁問。

“敬天城……”哨探猶豫了一下，“在廣原戰敗後，遊帥領我等轉入敬天，一開始說進入敬天就有錢糧，但等了很久也沒有，甚至連糧食也短缺了，底下開始嘩變……到處都是搶劫的士兵。遊帥親自鎮壓卻被胡江碧等人砍殺，胡將軍帶著我們洗劫了敬天……”

“洗劫？”

“是屠城！”曹鰥夫大怒，“我一族人都被你們弄死了，為什麼……為什麼！”

麵對受害者的質問，夜不收並沒有多少愧疚的神情，隻是偷覷著賀蓁蓁的臉色，見她依舊麵色無波，這才繼續開口回道。

“軍隊一旦嘩變，大家都瘋了，沒有為什麼……隻有搶和殺，你在裡麵也會這樣的。當兵的命賤，誰都可以欺負，我們被上官欺負夠了，一兩銀子一個月，什麼時候領到過足數的？吃都吃不飽了，隻能去搶彆人的……胡將軍要造反，奪了城才兩個多月就身首異處，我們不敢繼續造反，也不想回朝廷當兵，就想著帶著搶來的東西當個山匪，瀟灑一生也夠了。”

“去你媽的！”曹鰥夫雙眼通紅揚拳要打，卻被賀蓁蓁叫住。

“他以後是我們的人了。”

“仙姑！”

賀蓁蓁沒理會他，繼續詢問了亂兵的去向，還從夜不收口中得知了許多消息。

古代社會和現代不同，北方出點啥事都不用過夜，南方立刻就通過網絡知曉了。在這個沒有即時通訊和階級分明的時代，底層人的信息獲取是十分有限的。賀蓁蓁在這裡生活了十四年，其實對家國大事還處在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夜不收的消息來源則廣泛和複雜許多，正是賀蓁蓁需要的，他的講述讓這個世界更加清晰的展現在了賀蓁蓁眼前。

“仙姑，就是這樣了……”

賀蓁蓁點點頭，然後站遠了些，對鄭老頭道：“這個距離差不多了吧？”

鄭老頭的柴刀一拉，夜不收的脖子就噴射出鮮豔的血紅，飛濺在草地和樹葉上，猶如下了一場猩紅的雨。

“草率了，”鄭老頭一邊擦刀一邊說，“這血太多得處理一陣，早知道押到下遊河裡再動手。”

曹鰥夫還愣愣的：“仙姑，不是說……”

“權宜之計罷了。”

曹鰥夫不太明白什麼叫權宜之計，也不再多說，隻是帶著兒子開始收拾殘局。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和困苦。

大山裡的日子真難，野果並不能飽腹，味道還往往一言難儘，好吃的果子很少。最糟糕的當然是人口的減少，勞動力的喪失在什麼地方都是非常令人恐懼的，沒有勞動力幾乎等於沒有食物和生存能力。如果不是賀蓁蓁有往返兩界的能力，這群老弱病殘早就撐不住了。

雖然還是做著之前定好的事情，速度卻大大下降，進展幾乎沒有。柴火每天都在撿，但撿回來的隻是剛剛夠一天使用，打獵的收獲是0，庇護所的進度也少得可憐，一周過去了，隻拓展出一個大概三平方寬近兩米高的洞穴。

當初為了迷惑夜不收的食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那匹被殺掉的馬還有很多肉，這個天氣放不住，正好適合醃製風乾，還有許多野菜也被醃在了陶罐裡。不知道古老頭等人還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隻能儘力多儲存食物，增加生存的概率。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賀七爺終於跨過了鬼門關，逐漸好了起來。賀蓁蓁這些日子非常勤奮，換來的錢都給賀七爺拿了藥，雖然都是些非常廉價的藥品，但效果確實好。現代醫學放在古代，基本上可以說有起死回生之能了。即使隻是一些化學藥品，也為賀七爺活下來提供了不少幫助。

隻是缺少了左手，賀七爺整個人都顯得沉悶了不少，不再像過去一樣精神飽滿。睜開眼，他又失去了一個兒子，若不是還有孫輩，真是絕後了。人命如草芥，在這個年頭真不是說說而已。賀七爺變了，變得尤為慈眉善目，就連對著過去不怎麼關注的賀湘湘也疼愛不已。

“活下去，咱得活下去呀，”賀七爺常常摟著還剩下的三個孫輩溫聲念叨，“隻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咱老賀家就不會絕種。”

賀蓁蓁很佩服這個老人的精神力量，一家上下幾乎死光了，接二連三遭逢大變，換成是她真不一定能有力氣再走下去，之所以能表現得這麼冷漠，也僅僅是因為賀蓁蓁一直都清楚，雖然在血緣上這些人是她的親族，但在內心中，她並不真心認同這一切。大家隻是結伴而行，並沒有太多屬於親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