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私鬥(1 / 1)

我王萬年 白商 4776 字 2個月前

此日,雙方約戰開始。

如前定的計策,白豈率兵與汜水之民兵作戰,雙方打得殺聲震天,最後白豈不敵,敗逃進小叢山,雲氏民兵乘勝追擊,追入小叢山中。

白豈所率之眾逃進山穀,隊列不亂,刀兵未丟,伺機反撲,當進去一線天的穀道中時,忽然有人大喊:“頭領,有埋伏。”

白豈抬頭一看,四周都是裝甲齊備的弓箭手,居高臨下,可以控製整個窄道,與方才對戰的根本不是一撥人。

白豈心中一涼,這是誰的隊伍?雲氏找來的援兵嗎?

“快,快去報仲毅大哥,我們被圍了。”

小卒朝仲毅所在的據點跑去,包圍者放了他一條路。

等小卒跑遠了,為首的將領高聲道:“長安君令,放下武器投降,違令者,死!”

長安君……是長安君的士卒……

隊伍中一聽是長安君圍了他們,頓時起了議論,懾於前麵長安君立下的威和施下的恩,這支流民組成的隊伍大多不願意和長安君對抗。

漸漸有人開始放下武器,又有人說起他們私鬥已經是違抗長安君令和王令了,現在放下武器,就是有罪。

可現在他們完全暴露在對方的弓箭下,對方居高臨下,他們就算想反抗也沒有勝算。

包圍他們的將軍站在高處喊:“長安君說了,凡有一人反抗而死,她就以聚眾謀逆之罪向王上請兵踏平長蘭二郡,爾等不顧你們還在災區的親人嗎?白豈,你是要帶著你的族人無辜送死嗎?”

白豈漸漸放下武器,一小隊士兵下去將武器收繳,流民分開羈押。

白豈心如死灰地問:“長安君要如何處置我等?”

包圍他們的將領不答,隻發號施令:“都捆了,全部看押起來,一人反抗全族斬首。”

那邊白豈派出去彙報消息的小卒找到仲毅的據點,彙報了白豈被圍的消息,仲毅沒想到,還真被衛邢那小子說中了,帶上自己的人手,要去救援白豈。

儘管有人勸可能是計,然而被圍的是自己人,就算明知是計,也不得不去救援。

仲毅率隊出穀救援,行至半途,忽然一支箭矢從天而降,正射中仲毅腳邊,隻差一點,對方就能射中他的腳,如果不是對方箭術太差,就是對方故意威嚇。

仲毅被這突如其來的箭矢駭住,定了定心神,又跑出兩步,“嗖”地一聲,箭矢再次射在他麵前,再往前一步,他必死無疑。

他環視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一支隊伍,紛紛張弓搭箭對著他們,為首的是將軍彭餘。

另一邊,雲氏族人追進山穀,頭領一馬當先小隊人追隨,被分而圍之,後麵追上來的族人儘皆被圍。

待雲氏追兵徹底進入山穀後,衛邢所率五百人手截斷後路,收口追擊,有人來報,白豈所率之眾被圍了。

衛邢追上去,也如其他人一樣被小股隊伍所包圍。

等到對戰雙方總計五萬餘人儘被收繳器械,或包圍或捆綁,一起趕入原本計劃用來對付汜水三族的小叢山穀中。

四周弓箭手占領高地,帶劍士卒團團圍住。

此時僅是未時正。

彭餘十分高興地回到白下城,向齊恕彙報戰況。

“君上,全圍了,繳械不殺,全困在小叢山穀中,要打要殺任由君上處置。”

齊恕擦拭著手上的仰光劍,問:“共多少人?”

彭餘道:“長郡蘭邑共計三萬,汜水三族共兩萬,青壯男女儘皆上陣。”

彭餘笑道:“三千圍五萬,末將還從未打過這樣以少勝多的仗,若非都是自己國人君上有令圍而不殺,末將起碼能斬首兩萬,不過君上要如何處置他們?”

齊恕將劍收入劍鞘,問:“我向父王遞交的書信有回複了嗎?”

彭餘回答:“算算時日,應該有回複了,不過回來也得花點功夫。”

齊恕這才道:“先圍著,不許任何人送補給進去,餓他們三天。”

“諾,是該讓他們長長記性。”

被圍困在小叢山穀中的三郡人,雖有五萬之眾,然而毫無還手之力,有的人被綁住手腳扔在地上,無論如何也掙紮不起來。

山穀風吹得人又冷又餓,眼看著圍守他們的士兵有熱湯熱餅,都饞得不行。

仲毅喊圍守他們的闕漣:“喂,季氏小將軍,能不能給口吃的,有口熱湯也行。”

闕漣吸溜了一口熱湯,笑道:“都是一群要死的人,就彆浪費糧食了。”

被困扔在地上的雲氏族領道:“莫非長安君要殺我等?”

“你們漠視君令,又違抗王令,這種不聽話的子民,長安君留著乾什麼,等她想好在哪兒挖個合適的坑夠收拾你們這些屍體,自然來取你們的性命。”闕漣笑道。

仲毅自覺死定了,破罐子破摔喊道:“違抗命令是我等有罪,我等認罪,死之前能不能給口熱的?”

闕漣轉了轉眼珠子,計上心來,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端著碗熱湯站起來,走到仲毅和雲氏族領麵前,彎腰道:“想來口熱的?”

勉強掙紮著坐起來的仲毅連連點頭,闕漣看了看仲毅,又看了看還捆在地上起不了的雲氏族領,壞笑道:“還記得長安君之前在白下城說過什麼?濟濟齊人,同胞同澤,同袍同裳,都是我齊國子民……你倆親一個,我就讓人各給你們一口吃的。”

雲氏族領頓時像踩了尾巴的貓,頓時喊道:“濟濟齊人,錚錚鐵骨,老子寧願餓死也不可能和他……”

他省了後麵幾個字沒有說出來,目光看向仲毅,對方同樣神色複雜,但並沒有拒絕,似乎在下定某種決心……

雲氏族領大駭,瞬間朝另一邊滾去,遠離這個意圖不軌的人。

闕漣哈哈大笑:“彆逃啊,本將有令,凡汜水人與長郡、蘭邑人,敵對雙方,互相和好,親對方一口,本將就給他熱湯。”

雲氏族領大叫:“季氏小兒你做夢……啊——誰他爹娘的親老子臉?!”

白豈從後麵蹦躂上來,“季氏,我親了,熱湯呢?”

闕漣笑道:“他親你了嗎?要互相和好才有。”

白豈將目光投向雲氏族領,雲氏族領大駭,一邊往後縮,一邊對步步緊逼的白豈顫聲道:“你們蘭邑人不是最寧折不彎的嗎,你豈能為一口熱湯折節?”

“又不是親嘴,老子親死豬肉也是這樣親的。”

“不——你不要過來——”

雲氏族領聲嘶力竭,白豈寸寸緊逼,“來吧……”

一陣掙紮過後,雲氏族領敗於白豈的勇武之下,在周圍哄笑聲中,雲氏族領如失潔失貞一樣麵如死灰,白豈雙手雙腳被綁,隻能跪在地上,再慢慢站起來,“季氏,熱湯。”

闕漣笑著揮揮手,讓士兵給他一碗熱湯。

白豈喝了熱湯,一陣暖流從身體裡劃過,好不暢快地呼出一口氣,一身歪倒在雲氏族領身上,說道:“小子,你還記得你家阿姥不,是我蘭邑人,我家阿媼的姐姐,論輩分論年齡,你得叫我一聲大表哥。”

雲氏族領忽然坐起來,“你胡說,我阿姥才不是蘭邑人,她是黛陽人。”

“她是蘭邑人,當年你阿叟逃難到我蘭邑,和我阿媼的姐姐好上了,可咱們兩郡幾族苦大仇深,你阿姥有了你娘,便離開家,謊稱自己是黛陽人,和你阿叟在一起,生下你娘,你娘又和你父成親,才有了你。”

“你阿姥沒跟你們說過這些陳年舊事吧,因為你們汜水人仗著自己占了塊好地方,比我們富庶,一慣瞧不起我們蘭邑人和長郡人。”

“去年春天我阿媼快不行了,想再見見她姐姐,因為你們築壩攔水,我們和你們正打得厲害。”白豈靠在雲氏族領身上,歎了口氣,“可惜……到最後也沒見成。”

周圍聽到的人,都不免一陣惋惜。

“我阿姥前年秋天就死了。”雲氏族領默了好半天忽然開口說,“前年夏天你們搶水,打死了我阿叟,我阿姥就一病不起,剛入秋就死了。阿叟從來沒有參與過三郡的私鬥,他當時是去勸和,結果被你們的人打死了。”

白豈沉默了,山穀裡也安靜下來,三郡相隔不遠,私底下相互來往互生情愫的男女很多,由於私鬥造成的傷害也不少。

闕漣讓人煮了幾大鍋湯,在鍋中放上長柄大勺,隻能一個人舀給另一個人,闕漣下令,讓長郡蘭邑人和汜水人兩至三人結隊,排隊互相幫忙舀,每一小隊,隻有大家都舀到了,才有得吃。

這如同兒戲一樣的指令,起初並沒有人響應,大家都仇視著彼此。

闕漣叫仲毅、白豈、雲氏族領三人,“親都親過了,三位帶個頭先打個樣?”

半晌,白豈和仲毅率先站起來,雲氏族領磨磨蹭蹭還是同意了,由於雙手反捆,隻能一個人做指令,一個人拿碗,一個人舀,折騰半天還可能燙到對方,三碗熱湯舀下來,互相不知道罵了多少次,道了多少次歉,最後還得一個人端著碗,從後麵喂給另一個人。

這樣折騰了三天,所羈押者五萬人,關係都有了實質性的緩和,可第三天穀中卻搭建起了刑台。

他們中有不少人親眼目睹過白下城中的行刑過程,此時再見刑台,都不由得膽顫起來。五萬之眾,長安君會都殺了嗎?不會吧,這可是五萬人,男女青壯和老幼都有。可是那是長安君,那麼年輕又那麼殘忍,倘若她真的要殺光這五萬人……

即便不殺光這五萬人,也會殺一批人,自己會被殺嗎?

在無儘的忐忑恐慌中,率隊三千人以上者,被縛於刑台上的刑柱上,率隊五百人以上者,綁跪於刑台,其餘人者,綁跪於刑台下。

一輛二駕馬車穿過山道進來,身後跟隨著一百護衛,還有汜水三族族老代表、長郡蘭邑的郡守城守、民眾。

四周的帶甲士兵嚴陣以待,隻要有任何異動,都能將他們全部射殺。

長安君緇衣佩玉,腰帶長劍,步履沉穩地從車上踏出來。

她個子不高,長劍比她短不了多少,威儀不足,然而身後所隨百十眾,無一不對她俯首帖耳。

她麵沉如水,一步步走上刑台。

闕漣高聲道:“稟君上,此次私鬥所涉三郡共五萬人,罪魁仲毅、白豈、雲牧三人,率眾三千以上者,十五人,率眾五百以上者,一百五十人,皆縛於此。”

齊恕從這些人麵前一一走過,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那人把頭埋得很低,似乎生怕被人看到。

“抬起頭來。”齊恕站到他麵前冷聲道。

衛邢遲遲沒有動作,齊恕向身旁衛士伸手,“給我鞭子。”

衛士將鞭子交到她手上,齊恕拿鞭子抬住他的下巴,一點點把他的頭抬起來,看清楚那張臉,齊恕冷笑:“原來還有你的份。”

單薄的衣衫在冷風中襯得人清瘦單薄,那雙黑白分明視瞻不轉的眼睛無措地望著她,下垂的眼角似乎訴說著無儘的委屈和幽怨,“君上……”

“啪”地一聲在空中應響,從他的脖頸往下,頓時被抽出一道血痕。

齊恕扔了鞭子麵向眾人,高聲道:“本君三令五申禁止私鬥,你等漠視王令君令,聚眾械鬥,此大罪重罪。”

“你們中的有些人或許還懷揣著僥幸,認為參與械鬥者數萬之眾,本君不會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最多殺了領頭的,威懾其他的,我告訴你們,我大齊子民何止數萬,如你們這等叛臣反民,本君一個都不會放過!”

“彭餘將軍,把殺人者押出來!”

眾人心中頓時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