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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萬年 白商 4308 字 2個月前

齊王對齊恕所出計策猶豫不決,此計若成,一能解決王儲之爭,二能從老貴族手裡收錢收糧收人,暫時削弱其實力,三能解決目下的危機,可代價卻是新君淪為傀儡,今日從老貴族手裡得到的,將來新君繼位,他們會成千上萬倍的要回去。

不論是誰勝出,齊王都不希望,將來齊國的新君,淪為一個提線偶人。

“不可以,”齊王搖頭,“齊國的王不能是一個形同擺設的傀儡。”

齊王對齊恕的計策仍是心有疑慮,拖延了幾日,直到滕國會同荊國、衛國、郯國乃至縉國達成同盟,郯國弱小,隻出工不出力,借道於幾國聯軍,討好滕、荊、縉、衛四國以求自保,其餘四國指地分齊,約定明春雪化春耕之時滅齊分地,消息傳至齊廷,齊國上下人心惶惶,齊王才決定一試。

投舉立儲之詔書不經廷議便發出,一經頒布,國人噓聲一片,城門布告之下,議論紛紛。

有人說:“齊國都要亡了,還立什麼王儲。”

有人說:“王儲曆來是國君欽定,投舉王儲,簡直兒戲。”

有人附和:“若不是兒戲,怎地把齊國玩到這種地步,難怪長安君大肆斂財,原來是為了爭王儲之位。”

“有什麼可爭的,一個剛斷奶的小娃娃,知道怎麼當大王嗎?”

“齊國要亡,長郡蘭邑災情如火,泠都卻在投舉王儲,可笑,可笑啊!”

城中國人大多持看熱鬨笑話的態度,廷上亦有不少反對的聲音,尤其宗室之中更是覺得齊王臼兒將國之大計當做兒戲,斥罵之聲不絕,若非不能廢王,隻怕宗室老臣齊薑氏老長輩,都要廢王了。

宗室老臣鬨到總管王族事務的大庶長府上去,大庶長避而不見,隻傳口信說齊王是齊國之主,想要征糧還要用王儲之位為籌碼,齊廷之臣不覺羞愧乎?

齊國,也算大國,但鬨起來,就大而不強了。

齊王力排眾議,稱,王儲投舉,隻能出自齊薑氏王族宗室,列位臣工支持誰,真金白銀拿出來押寶便是,有何不滿?

將宗室老臣按下來,宗室的心思就活絡起來了,聯係各方關係,籠絡各處勢力,遠如程國,也特意將齊國質子送回來,還送了幾車財寶糧草來以示資助,參與這場投舉王儲的豪賭。

連日來大雪封門,老瞿平府上卻門庭若市,家宰督著十幾二十多個仆役不停地清理院落、打掃半人厚的積雪,才堪堪騰出可供車馬停留轉圜的場地。

來瞿平府上拜訪的都是清一色的世族貴胄,廳上冠帶如雲,然而他們所等待的人卻一直沒有露麵。

寢室裡,瞿賓與公子兼還有幾位心腹老臣,皆等著老瞿平拿主意,老態龍鐘的老瞿平冷冷笑了一聲,“他這是要伸手要錢糧了。”

“要錢要糧也就罷了,他還要兵。”瞿賓從旁說,“雖說貴族不能治民建軍,但哪一個貴族沒有私兵護衛,一旦交上去,咱們就是亂了規製,萬一他給咱安一個謀反的罪名……叔父,這明顯是個套啊!”

“可詔書已經頒布,齊恕那頭已經有人投舉上去了,咱們若沒有動靜,豈不是等同於退出。”公子兼心有不甘。

老瞿平乜他一眼,沉吟道:“投還是要投的,但是該怎樣投,須得好生合計。”

“眼下,長郡災情嚴重,國中除了並、常、溧三地,幾無糧可征,滕國會同衛縉荊郯幾國欲在明春分齊,王上無計可施,又不肯低頭,才想出這等荒唐的辦法,國之大事,我等不能袖手旁觀。”

“但是錢糧可以出,私兵,萬萬不能交。”

公子兼大喜,“投舉詔書稱三局兩勝者勝,隻要錢糧兩項皆勝,不交兵就不交兵吧。”

與此同時,青盧宮中,闕漣與公孫鬥皆從外返回,連齊王心腹大將符什也來麵王,詢問投舉王儲之事。

公孫鬥道:“若以錢糧私兵為投舉籌碼,豈不是將王儲之位對公子兼拱手相讓?王上,王儲之位,豈能兒戲?”

齊王心中煩躁,“好了子鬥,宗室朝臣來指責寡人,你也來指責寡人?寡人還沒死呢,都惦記著王儲之位!此事已定,投舉已經開始,勿再饒舌煩人。”

“你出使列國,籌糧之事如何?”

公孫鬥汗顏,“我前腳剛到一國,滕使後腳就到,或賂以珠寶,或放言恐嚇,或約盟分齊之後以齊地相送,要求他國對齊國之事作壁上觀。”

“列國,皆作壁上觀?”齊王不可置信。

“鄭國、邯國各送了糧草十車,中州梁室天子聞訊贈糧五車,程國願意資齊,但程王希望他日程國伐秦時,齊國能出兵相助,秦國老王病重,正逢王位交接,戎敵虎視眈眈,國中備戰以警告列國,送糧草二十車以示友好,但其自顧不暇,無暇顧及齊國。”

齊王哼聲,“什麼無暇顧及齊國,是巴不得列國都來打齊國,好減少他們的危機吧。”

平素便是既怕齊國強,又怕齊國弱,現在更是,既望著齊國被聯軍打,聯軍攻齊就沒工夫去琢磨秦國,正好讓秦國王位順利交接,又怕齊國真被聯軍打沒了,那轉頭對準的,說不定就是秦國。

但說歸說,秦國送來的糧草,齊王還是收下的。

投舉詔書既下,齊恕率先參與,前幾日一馬當先,看得公子兼著急,日日纏在老瞿平府上求他快點拿主意,老瞿平遲遲沒有動作,最終公子兼還是耐不住性子,自己投舉了自己。

府庫奏報,投舉公子兼的糧草銀錢已遠超過齊恕的糧草,老瞿平怒斥愚蠢,齊恕聞言卻是心下鬆了一口氣。

長安宮中,齊恕坐在上方,左手下首坐著一個衣著樸素但身形富態的商人。

此人名叫弋惇,臉圓身胖個子略矮,其貌不揚略顯憨態,但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轉,心裡打著主意,乃是齊國首屈一指的巨賈,家財甚廣,家資甚厚。

“先生,坐了這些時候,先生可想清楚了?”

弋惇坐在下首,時不時拿眼向上打量坐於上方的小女孩,在此跪坐了一個多時辰,隻見她雙手揣於袖中,一動不動,耐性遠超過此年齡的一般孩子,宦者來報公子兼開始投舉自己時,她也僅是抬了下眼皮,如此喜怒不形於色,弋惇心下暗歎,他行走列國識人頗多,如此少年而持重者,寥寥無幾,若她為儲,多加曆練,假以時日,或可成一代明主。

此時齊恕終於開口問話,弋惇拱手道:“弋惇乃齊人,奔走半生四處漂泊,才攢下這份家業,雖則不願再流離,願在王上麵前謀一個爵位差事終老,但長安君要在下傾儘家產……未免強人所難。”

自齊恕開宮門收禮開始,弋惇便前來拜見過,所求便是請引薦於齊王。他也曾抬著禮物送到彆人府上去過,隻是一介商賈,無治世之才無輔國之能,那些人又貪得無厭,才屢屢以失敗告終。

不想,這長安君更是坐地要價虎口大張。

齊恕淡笑道:“先生這話說得,上古造字,買賣乃兩物置於稱兩端衡量其價值,有者賣無者買,買主賣家各自應允,方成買賣,今我同先生做買賣,先生若助我得儲位,我授先生以封君,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何來強人所難?”

“可是,目下而言,長安君所允諾封君是沒影的,要在下拿出來的家財卻是實打實的,公子兼有王室貴族相助,封地更是富有,在下的微薄家資如何能與之抗衡,若到頭來長安君未得到儲位,在下豈非功虧一簣?”

“先生是生意人,應當比在下更懂投機之要,在於敢冒風險,風險愈大,收獲愈大。先生抬著禮物遍走各府,所求不過一上大夫之位,可有一人肯應先生所求?蓋因他人黨朋結伴,各有呼應,先生對他們來說,有則錦上添花,沒有也無甚大礙,可先生於我卻不同,我雖較公子兼勢單力薄,但這也正是我示先生以誠之處,先生若助我,便如雪中送炭,他人不肯為先生謀上大夫之位,我卻敢許先生以封君。我父疼我,眾所周知,季氏闕漣為我仆臣,季氏之兵可為我所用,若有先生襄助,國中商賈之從者應也還有,兵與財若勝其二,儲位在望,先生有何憂懼。再者,若最終仍與儲位失之交臂,我亦願為先生謀一個下大夫之位,雖不是先生所求的上大夫,但卻是我實能給到先生的。先生還有何顧慮?我勢單力薄,雖有父王愛重,亦需先生雪中送炭,求先生助我!”

齊恕說著,長身而跪,向弋惇行一大拜禮。

弋惇見狀急忙回拜:“長安君多禮了!”

齊恕開出的條件還是讓弋惇很動心的,以齊王對長安君的愛重,齊王決然是站在長安君一邊,他傾儘家產相助,贏則成為一地封主,成為一片土地上的無冕之王,子子孫孫世襲罔替,這是他當幾輩子商人也做不到的,敗了也還能得到一個下大夫的位置,平心而論,長安君開出的條件相當有誠意也相當有誘惑力。

隻是若是不成,等於用全部家當買一個下大夫的位置,還是大大的不值得。

一邊是辛苦半生之家業,一邊是夢寐以求之仕途……最終還是被封君二字誘惑住了,弋惇在袖中攥緊拳頭,下定決心,對齊恕鄭重叩首。

“弋惇願追隨長安君!”

齊恕麵上,終於露出喜色。

“恕,謝先生相助!”

送走弋惇,齊恕心中巨石落地了,立即駕車前往青盧宮向齊王說明此事。

齊王聞言亦大喜,弋惇之財,雖非富甲天下、富可敵國,那也是齊商首富,如今將儘入府庫,簡直大喜!

“兒已與弋惇商定,成則許他為一地封君,敗則許他下大夫之位。”

“天下列國封君,或以功,或以親。若得儲位,弋惇當居首功,以功封君,寡人以為可。”

而齊恕卻說:“他得不到封君之位。”

齊王疑惑,“我兒何意?不欲與他封君之位?那為何又要許諾他?我兒須知,信義二字,乃立身之本,一國君王,或可使用手段,但絕不可有失信義!信義失於人者不可以得人,失於國者不可以得國,失於天下者不可以得天下。我兒,切記,切記啊!一個封君之位不足為道,我兒切不可因此而失信於人!”

“父王教誨兒記下了。兒不會失信於他,但他仍舊得不到封君之位。”

齊恕道:“他若是心甘情願捐獻全部家產或抗敵或賑災,父王可以功封他,但現在他是商人逐利,機巧鑽營,若得儲位,他是有功於兒臣,而不是有功與父王,更不是有功於齊國,是故,他得不到封君之位。”

“你要把儲君之位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