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驚現情勢危(1 / 1)

大勢不妙——

一輛馬車從城外駛來,馬車外隻有一個穿著短打的瘦弱奴婢牽著馬繩掌握方向。馬車簡樸老舊,走起來吱吱呀呀作響。

看起來似乎很尋常。

然而細看來車,車窗被帷布遮擋得嚴嚴實實,車輪下壓,車轍深而覆,似乎是車廂內承載了許多重物。

再是定睛一看,坐在車輿之前的奴隸禦者將頭顱深深低下,雙手死死攥緊手中的韁繩,似乎可以看見身軀的瑟瑟顫栗。

這馬車必有古怪!

想到剛剛因風起掀起馬車帷布時,看見的些許反光,趙梔心間一凜,提高了警惕。

莫不是趙勝藺相如故技重施又派人來刺殺?

這才安穩幾天?不能給他她和秦倬放個長假嗎?

趙梔腹誹,卻是快走兩步擋在秦倬一側,預防不測。

荀卿的腳步緩了一緩,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梔,餘光又從後麵的馬車上略過。思索之下,右手撫住腰間的佩劍。

難道真的是刺客出行嗎?

平原君、藺相如竟然真的在如此風口浪尖之際,公然刺殺秦太子?

趙梔心中難解,不太相信趙勝與藺相如會是如此莽撞之人。

藺相如以完璧歸趙揚名四海,又因澠池之會受封上卿,但兩次刀尖行走,豈是隻靠畏不懼死?

完璧歸趙以和氏璧毀威逼秦王,澠池之會又以五步血濺逼秦王擊缶。看似隻是憑借匹夫之勇,但事實上,藺相如謀定而後動,以謀略功成身退。

至於趙勝,戰國四公子,受封平原君。在曆史上為趙國的國之柱石,幾度挽趙國與狂瀾即倒。信陵君竊符救趙的典故更是平原君趙勝所暗中謀劃,最後促成了五國聯軍合縱抗秦的局麵。

如此以謀略聞名史書的兩人,真的會在如此不利的局麵下,選擇再次刺殺秦太子嗎?

趙梔按耐住心中的疑問,將全部精力集中到即將駛來的馬車上。

總不能是被秦倬氣糊塗了吧?

趙梔按住劍柄,等待著可能到來的刺殺。

時維九月,田間儘是忙碌的農人。辛苦耕作了一年,農人終於快要迎來收獲的喜悅。

即使他們仍是吃不飽。

但他們一直在為吃飽努力。

士大夫之流眼中從來看不到這些農人。他們看到的隻是自己的食邑又少了賦收,自己和另一家士卿結了怨,明天要去王上那裡告上一筆……

這是封建社會的常態。

更何況戰國連封建社會都不算。

所以秦倬的言論才在荀卿眼裡如此耳目一新,甚至是驚世駭俗。

秦倬不喜歡這樣。

秦倬想要改變這樣的戰國。

一輛馬車吱呀作響,從田邊而過。車輿沉重,留下深深的車轍印。

秦倬的目光停留在這架年久失修的馬車上。清風拂來,吹動了車窗上的帷幕。

車輿中似有兩三人影。最前的人手持彎弓,似乎搭上了箭羽——

一道寒光閃過——

箭矢如霹靂般襲來,夾雜著凜冽的秋風,直直射向秦倬——

危矣!危矣!

秦倬驚駭,手臂上卻傳來一陣力度,身旁的信陵君出手,將他拉離了箭矢衝來的方向。

踉蹌之下,秦倬抬眼,隻見箭矢飛來的方向,趙梔荀卿同時拔劍,鏗鏘之間斬斷飛箭的尾羽。

箭矢被斬成三段,下墜,落地。

趙梔卻是腳步不停,和橫劍衝向眼見一箭不中提錘下車欲要近身的彪馬大漢。

嗬,看起來還是個大力士。

趙梔冷笑一聲,躲過力士臨近一砸,順勢踩到馬車車轅上,劈劍結果了來不及躲閃的弓箭手。

力士見趙梔須臾之間便斬殺了自己一方的同伴,遂大怒,揮動手中的兩柄流星巨錘,將圍聚過來阻攔刺客的護衛清出一片空地,衝向趙梔。

趙梔麵色不變,冷靜將一邊的持韁馬奴踢下馬車,隨後看著掄來的巨錘從容一避,躲過呼嘯而來的一擊。

古代力士必備武器,流星錘。雖是殺傷力巨大,但也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太過笨重,無法像刀劍一般輕易改變方向。

那力士如今便陷入如此窘境。一擊既出,電花石火之間,力士隻能眼睜睜看著趙梔躲過自己的致命一擊,隨而提劍而上。

劍出即斬!

力士大驚失色,強行收錘後退,身形晃了兩晃。站穩之後,力士不敢輕視這白麵遊俠,目露凶光,再度握緊雙錘而上。

趙梔抬眼,眼神微閃,不打算與其正麵相對,左右周旋尋求破綻。

力士一時之間難尋進攻之機,更顯煩悶,咬牙提錘向前一掄——

重錘掃過,掀起一陣塵土。趙梔驚險擦身而過,被刺客的一番進擊激起了勝負之欲。

想她趙梔,家傳武學,被一眾大家讚為不世出的武術奇才,打遍同齡無敵手。

穿越之後,更是趁無人之人嘗試扛鼎,自認有秦武王之資。

今日若是敗於一無名力士,豈不是要貽笑大方,從此在秦倬麵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區區一莽夫力士,豈可鬥勝於我?

趙梔麵含怒意,乾脆以傷換傷,拚著重錘而上,舉劍相擊——

劍鋒被力士手中的錘身擋住,兩器摩擦,火花四濺。

趙梔回劍,正欲再度上前,卻聽有一聲暴喝從不遠處傳來——

“豎子安敢傷吾主!”

話音未落,但見一柄長刀從遠處淩空擲來,力士一時不察,躲避不及,竟被長刀刺穿了腹部——

趙梔一愣,垂眸看去,正見一道格外眼熟的刀鋒。

正是前兩日,趙梔在秦太子府中左挑右選,尋得的一柄雀紋盤錦寶刀。

而後為安撫門客,將寶刀賜下。

來人正是門客符寇!

這位跟隨公子章進行沙丘之變,護持恩主遺脈免遭屠殺的門客符寇,再度於危境之間,救下趙梔。

趙梔心情一鬆,迎上去握住了門客的手,感激涕零:

“符寇,你又救了吾一次啊!”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唯有符寇方是吾之肱骨啊!”

太宗陛下對不住了,先淺抄一下您的《賜蕭瑀》。

趙梔內心向未出生的唐太宗李世民致歉,臉上仍是一副感動之色,緊緊握住門客符寇的雙手。

刺客失去行動力,被一窩蜂湧上的侍從製服捆綁。直到此時脫離險境,秦倬才敢上前,湊到趙梔身邊,繃著臉打量趙梔身上的傷口。

說是傷口但也不算傷口。隻有幾處擦傷以及青紫的撞痕。

見趙梔身上沒有明顯的重傷,秦倬這才鬆了口氣,吩咐侍從去拿傷藥來,順便也將目光移到來人身上。

秦倬看著門客符寇沉吟片刻,和顏悅色開口稱讚:

“勇士高義,救孤與梔於水火,願與千金以謝恩情!”

符寇聞言卻是困惑地看了秦太子一眼,又用狐疑不定的視線在秦倬與趙梔之間轉了一圈,嘴唇蠕動許久,遲疑地吐出一聲謝恩。

“……”趙梔沉默,努力忽視門客逐漸變得不對勁的眼神。

秦倬不明所以。

侍從將刺客捆綁成一團,上前詢問太子如何處置。

秦倬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左右看了看乾脆命人先將人帶回府中。而後轉而向荀子與信陵君致謝。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荀卿同樣是斬斷了來箭。信陵君則是於秦倬左右拽了他一把,也拽醒了不知所措的秦倬。

荀卿並不在意。畢竟沒有自己一劍,趙梔同樣是阻住了刺客。而信陵君卻是神色之間略帶些許恍惚,聽見秦倬的聲音才勉強打起幾分精神。

但魏無忌仍是心神不守。

在場幾人大概也猜到信陵君魏無忌神思不屬的原因。

刺客初現,魏無忌將秦太子拉到一邊,便也想要上前助陣。然而抬視之間,卻是驚覺那刺客格外眼熟,於是方陣大亂。

思索之下,魏無忌也認出那刺客,正是曾經在平原君府中所見的一猛士門客!

平原君竟真的派刺客刺殺秦太子?!

平原君派人刺殺秦太子竟讓自己遇見了?!

魏無忌大驚失色,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幫秦太子躲過刺殺?

平原君趙勝乃是魏無忌的親姐夫,且兩人相知相交多年。若是趙勝得知自己站在秦太子這邊,恐怕會心生惱怒,與自己爭吵一番。

幫平原君刺殺太子?

先不提自己與秦太子相交言語之間,隻恨是相識過晚。隻說秦國勢大,若是秦國太子身死魏國,那秦王必不會放過魏國。若是自己在其中插上一手,怕不是嫌魏國太過安穩?

左右為難難上加難,魏無忌躊躇之間隻能選擇按兵不動,坐視刺客行刺殺之舉。

隻是心中難掩心虛。

秦倬知曉信陵君與平原君相交甚厚,如今見信陵君並未相助趙勝便已是鬆了口氣,自然也不會因對方不站在自己這邊而心生疏遠。

隻是,這場刺殺真的是平原君趙勝所為嗎?

秦倬皺了皺眉,側目看了眼在打鬥中被掀翻的馬車。

馬車普通,與城中任何一輛馬車沒有什麼差彆。車輿窗邊,以厚厚的帷幕遮掩,隻是此時被秋風掀亂,迎風翻騰。

絲綢帷布於風中飄舞,猶如美人綾羅錦緞,輕歌曼舞——

美人如雲,歌舞升平。隴歸之曲,繞梁不絕。

有人走進行宮,揮退了演奏的琴師,將一卷密報遞與上位之人。

上位者接過密報,展開看了一眼,沉默良久才輕聲歎息一聲:

“怎麼總是如此……得天之幸啊……”

爐中的熏香濃鬱,煙霧嫋嫋而上,在半空中彌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