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1 / 1)

將笙歌 咂酒 3949 字 1個月前

程雲亭和陳淵笑談著從閣內出來,他們方才走了側梯,恰巧與謝燃錯開。

好友專門包場設宴,謝燃都以已有婚事推卻未至,程雲亭內心滿意,對未來的妹夫愈發看好。

由回生引路來到暗巷,他見程語笙麵色不佳,還以為她是憂心謝燃品行不端,忙笑著上前讓她安心。回程路上,他將從齊乘風那處聽來的謝燃言行儘數告知妹妹,原以為她會因此開懷,未想行到府邸,她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你身子不適?”這才覺出不對,他白日裡聽念元說她又病了一場,實是憂心。

程語笙無精打采的搖了搖頭,借口累了,返回屋內休息。

長夜漫漫,月色如織,她罕有的失眠了……

床帳將整個床鋪密封起來,猶如個不透氣的罐子。她煩躁的翻身,一把將帳簾扯開,帶著絲絲涼意的空氣湧進,讓她瞬時好受了些。

趴掛在床沿邊,她長發鋪陳,半闕月光印在臉上,夜靜心不靜。

其實方才謝燃剛走她就後悔了。

他家風清正,善待發妻,不允納妾,在蕭朝任哪個待嫁女娘聽了,都會十足的滿意。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她也會,這並無錯。

而她突然湧至的躁鬱,不僅僅是因為婚後的計劃被打破,還因為,她膽怯了,懼怕了,不想因自己之故,耽誤他的後半生。

自責壓力驟然滾成一團,越來越大,如雪球般在她心裡四處碾壓。這才讓她一時慌了神,沒控製住待他的情緒。

他尊重她,耐心解釋,坦白相告,被這樣胡亂怨懟一通,實是禍從天降,冤枉得緊。

想著猛地一個轉身將頭埋進被中,她沉在暗處,聽著自己咚咚的心跳,悔不當初。

悶了會兒,熱得又翻轉回來,她調整呼吸,半晌後冷靜了不少,開始靜心思量對策。

他不納妾,而她不願儘妻子之責,如今看來,便隻有和離一途了。此事較男子,雖對女子的影響更大些,可緣由在她,一切本該就由她來承擔。

那麼,第二重要的問題就是和離的時機了。

待阿兄和三妹辦了婚事,四郎五娘拜得良師後,勉強算得一個好機會,然這些事已近在眼前,留給她積澱的時間太短,她怕自己到時並未獲得謝燃的真心認可,他不願相幫,和離自難進行。

如若再等些日子,等她準備好一切,對謝燃又太不公平,娶了個妻子,不但未儘妻責,還白白消耗了年歲精力,耽誤他追尋真心所愛,太不厚道。

罷了!一咬牙,翻身坐起,她提氣拍了下床板,下定決心。

就一年,一年內,她定要全方位討好謝燃,真心幫助他,耐心感動他,讓他和自己處成婚內兄弟,屆時,她與他有這層羈絆在,便是和離,與兩家關係和雙方情感也無大傷。

渾身充滿了乾勁,她赤腳下地,動作流暢的打了套軍體拳,微微發汗,周身舒暢。

攻克難關的熱情仍未熄滅,她來到桌前,拿出本新的小冊,提筆就欲在封麵寫下,和離攻略四字。

筆將要落又頓住,跳過了封麵,翻開內頁,唰唰寫了起來。

一年內。

一、絕不再對謝燃撒氣,必溫柔耐心待之。

二、想他之所想,念他之所念,全力助他。

三……

一口氣列了十條,條條皆以謝燃為核心,程語笙撂筆,吹乾字跡,終獲大石落地的踏實感。

抬頭,她望向窗邊輕蕩的紗簾想,不知他此刻在乾什麼呢?還在因她魯莽之言而生氣嗎?

***

謝燃當然生氣。連喝兩壺,胸中氣湧不減反增,夾雜著辛辣的酒氣,銅壺沸水般鼓噪。

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方淮瞧,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差在哪兒,怎就讓她這般不喜?

“齊六你說,我與方淮誰更招女娘喜歡?”

齊乘風打扇的手一頓,臉上透出股奇怪的神色。謝小閻王何時在意起女娘了?還招她們喜歡?他原來會是想這種問題的人嗎?

他為難的朝方淮看去,方某人笑而不語,衝謝燃揚了揚下巴。

啪的聲將扇合上,齊乘風笑答:“你這話問的,當然是你啊!”

“對吧!”咚的將酒壺落於桌上,壺中酒濺起老高,謝燃喝紅了臉,搖晃著站起身來去拍齊乘風的肩:“還是你有眼光,不像某人,看著眼睛挺大,實則丁點不聚光!”

嗤的笑出聲,可算是知道了他氣從何來。方淮重歎了聲,問:“她又怎麼惹你了?”

謝燃來到窗邊,兩手撐著窗上沿兒,望著外麵湖景不出聲。他還沒喝醉,所以,她那些輕視他的話,他說不出口。

她不一樣,與他原先見過的女娘都不一樣。

第一次見,她身手利落,鐘愛製器,不但打退了登徒子,還道出了向往外界天地之言,他覺得她不錯。也不知是哪個瞬間,他想到日後有她陪他一起練武,一起研究兵械,應該很好,故鬼使神差的求了恩典。

再次見,她坦然接旨,不畏長寧刁難,也未抵觸他即將成為她未來夫君,他覺得她挺好。最起碼不討厭自己。

三次見,她落湖自救,他雖生氣,但事後也欣賞她,堅韌勇敢有謀略,他覺得她很好。越多見,越好。

他對她的感情一點點加深,為何,她就不能呢?

“我說長歌啊!”齊乘風靠過來。“女娘嘛,都喜歡兒郎溫柔說話,耐心對待,你跟她置什麼氣!”

謝燃沒說話,回頭望了眼被他扔在地席上的披風,目露懊悔。他方才也是氣昏了頭,竟還將它搶了回來,她會如何看他?肯定覺得他小孩子一般幼稚!

深知這悶葫蘆的嘴最難撬開,齊乘風給顧城使眼色,讓他幫忙一起勸勸。

顧四郎此人文武兼備,在上京,很是招女娘們喜歡。他雖不似齊乘風一般有經驗,但是閱女無數,大概也能說出一二。

“你們後日成親,感情總能慢慢培養,你急什麼?”

身子一僵,謝燃回頭,對上顧城老神在在的眼。

“你就是與女娘打交道太少,同樣的事,若是放在戰場,你還急嗎?城攻不下,自有它堅韌之處,亦有你妙破之法,如何將傷亡降到最低拿下城池,此事你最有經驗,是生氣著急能成的嗎?”

茅塞頓開。謝燃重回桌邊,神色比方才輕鬆了許多。的確,他們來日方長,他的情緒太容易受她左右,讓他一時鑽了牛角尖,懷疑起自身來。

“來來!”場子終於要熱,齊乘風一擊掌,端著佳釀和樂器的美姬,魚貫進入。“少什麼咱補什麼,今日各色女娘皆有,定讓你學有所成,滿載而歸!”

方淮和顧城互瞧了眼沒說話,佳人已至身側,含羞帶媚,斟酒拿果。

齊乘風如魚得水,左靠右撩,幾句話便將兩旁美姬逗得擋帕盈笑。

謝燃蹙眉,僵著張臉,衝入鼻腔的脂粉味太濃,熏得他幾乎要失去嗅覺。有人靠近,下意識閃躲,他端端的居中而坐,兩旁仿有天塹,多一點都不越過。

她身上也有這樣的味道嗎?

他凝神細想。好似沒有,抓鴨時,他靠近她,她身上什麼香味也沒有,真較起來,仿佛隻有淡淡的皂香。跟她的人一樣,粉黛不施,乾淨清爽。

“郎君,您喝啊……”左側嬌娘純中現媚,傾身朝謝燃靠來。

後仰一下躲開,謝燃不喜,實難忍受。“退下,我不需伺候。”

嬌娘臉上的笑微僵,很快調整如初。“郎君莫不是嫌奴笨拙?那奴換位姐姐來侍奉您?”

“不需要。”謝燃起身:“這麼吵如何敘話?我走了。”

“哎?”齊乘風不依:“已宵禁了,你走哪兒去!”

腳步未停,謝燃不以為然:“那又如何?”宵禁何時能攔住他?

“好了六郎,讓人都撤下去吧!”方淮搖頭:“我說此事不成你還不信。”

“我這不是好心讓他婚前多點經驗嘛……”將人撤下,齊乘風撂話:“以後可彆說兄弟們不幫你啊!”

顧城:“總算清淨了,快喝,時辰不早了!”

“那我們來蒙眼投壺……”興致大起,齊乘風令人準備器具,笑道:“我才從西洲得了匹寶馬,你們也彆藏私,都將好東西拿出來,咱們一較高下!”

隔日。

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謝燃仰躺在地席上,身側,齊乘風胳膊腿兒並用扒著他,睡得口涎四溢。

嫌棄的推開他坐起,他輕晃了下頭,宿醉後的眩暈痛感,立馬緊跟而至。

“少主,您醒了嗎?”門外,福全的聲音傳來。

謝燃一愣,頓感不妙。“何事?”

“老夫人命您回府。”

祖母?

瞬時精神了,他起身出門:“你怎知我在這兒?”

“舅爺昨個兒到府了,聽說想看西域舞娘沒看上,在府裡發了好一通牢騷。”

謝燃冷笑:“一家都來了?”

福全答:“是,表少爺昨夜也尋您呢,說得了把好劍,慶賀您大婚。”

再不多言,謝燃下樓翻身上馬,臨走吩咐福全:“你彆跟了,等著齊六醒來,跟他去府上,把他輸我的馬牽回,再令人打套馬鞍,要好看些。”

福全領命,彎身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