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1 / 1)

將笙歌 咂酒 3746 字 1個月前

攔著他作甚?他想做什麼就讓他儘情去做啊!

差點說出心聲,她僵了一瞬,快速恢複理智:“兄長去攔亦不合適,臨近婚前,若是兩家因此事起了衝突,宣揚出去,最後失顏的還是我程府。”

程念元聞言,明白過來。

在上京,兒郎們應酬喝花酒之事常見,家中夫人誰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不願承認罷了。承認了,即是認定自己的夫君品行不端,自己作為妻子,不但麵上無光,對外還要遭籠絡不住夫君的嘲諷。

於程語笙而言,更是如此。她還未嫁進謝家,兩家就鬨出這樣的難堪事兒,婚悔不得,隻能打落了牙齒混血吞,白落人笑柄。

男子納妾,是夫人不夠美貌惑人;男子毆打發妻,是女子不夠賢良得體……明明皆是男子的錯,可世人嘴裡轉一圈,禍首卻皆成了女子。

這世道,說是開放了,包容了,那比對的都是對女性更嚴苛的舊朝,真較公平,男女從來不公平,皆被各種世俗規矩裹挾。

程念元:“阿兄知道分寸,應不會出事。”

“對方是謝燃,可不好說。”她僅見過他幾麵,冷漠、狠厲、陰晴不定,每一回,都算不上好。他就像是一匹野馬,桀驁難馴,對什麼都充滿戒備,無時無刻不準備著抵抗。

不清楚自己哪兒得出的結論,但隱隱就是這樣感覺。程語笙喚了晴鳥回生收拾套車,讓念元在家中偽裝,自己則趁著夜色出府,準備快去快回,將兄長阻住。

她方才對念元所說,實隻是她憂慮之一。此事傳出去程謝兩家顏麵無光,他謝燃冷待自己無妨,傷了程家就是不行。二者,她本就希望他有通房侍妾,日後她成了她的妻,自會儘力將這些隱秘操持妥當,她不預備與他有夫妻之實,又不讓他向外發展,著實說不過去。

無奈這些,她誰也無法言明,程家上下心疼她,定不能容,她隻能嫁去謝家後,再另行籌謀。

所以謝燃想去喝花酒,就讓他去啊!看上哪個女子悄悄收回宅中或者另選地安置,她也都可,隻是表麵好看的禮紗彆被挑破,到時候弄得兩家都不好看相。

馬車到了醉風閣旁邊的小巷,程語笙命回生進去尋兄長,又怕錯過,讓晴鳥躲去閣前的樹後等著,若看見兄長進出,就把人叫來。

坐在車轅上翹首等候,她暗揣著說辭,想著一會兒如何說服兄長,車前,一群身著淡雅紗袍的伶人走過,身姿修長,麵容精致俊秀,見著她紛紛彎身行禮。

程語笙一愣,點頭回禮,見其中一兒郎麵色通紅,想看又不敢直視她,不由失笑。

“好看麼?”身後,不知是誰陰惻惻冒出一句。

程語笙目送他們笑鬨著步進閣中,想也未想道:“好看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還有什麼比俊俏郎君含羞怯對更好看的嗎?

答完即回過神來,她倏地回頭,滿臉驚愕正撞進謝燃幽深似潭的眼中。

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她撓了撓頭,剛她出門倉促,發髻也未來得及梳,隻用玉簪鬆鬆在頭後挽住,一撓就鬆了半闕。

不知為何,謝燃每次見她都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女子家家,快宵禁了,不在府中好好呆著,跑到這處來看俊俏郎君。他問她好不好看,她還直言不諱說好看,說完也不管他氣不氣,傻嗬嗬的直樂,看得他手指直犯癢,恨不得上去把她腦子扒開看看,裡麵到底裝了什麼!

翻身下馬,他將馬栓入馬廄,來到她身側。這個過程中,他又不斷的自我安撫,她剛經曆宮中落水,事後又大病了一場,著實可憐。況且她所遭之罪說到底皆因他而起,高嬤嬤是受太後授意安排了她落水之局,她從宮中乘車回家路上,長寧又暗派了殺手欲要她性命,幸而他已安排好人手護送,否則後果難料。

經曆了這許多磨難,惡人卻未得到應有的懲罰,闔宮上下,高拿輕放,委屈隻能讓她獨自忍下,也真是不易。

想著,麵色緩和了許多,他見她穿得單薄,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遞上。“來做什麼?”

他本不欲來,可齊乘風命人傳話,說程雲亭也來了。他那嘴沒個把門兒的,謝燃憂心他在自己未來大舅哥麵前口不擇言,引出不必要的誤會,這才快快趕來。

沒想到,大舅哥還沒見到,偷偷摸摸的新婦欣賞伶人倒被他抓個了正著。她到底是什麼眼光?有男子氣概的兒郎不喜歡,偏喜歡那些個油頭粉麵的皮相貨!

“我來尋我阿兄的。”坦白應道,程語笙輕聲道謝,穿好披風,偷瞄了他一眼,見他沒生氣,暗暗輕噓了口氣。

低唔了聲,他瞧著閣門處,方才紅臉行禮的伶人時不時探頭朝這處看,他冷著臉朝她又靠近了幾分。

“女子入夜來三坊到底是不妥……”謝燃道。這處醉酒無賴多,她獨自出來,連個侍衛都沒有,的確危險。

腦中靈光一閃,他望了望醉風閣,又低頭看她,似明白了什麼。“我平時從不來這處,今日是為了見你阿兄。”

程語笙忙擺手:“你忘了,我上次與你說過,你納妾逛花樓我都不在意……”話到這兒頓住,她憶起上次,她這般說時,他好像生氣了,直至出府都未理自己。

男子的心理太難揣測,嫉妒了他們不喜歡,太大度他們也生氣,不知該怎樣才是好的。

她抿唇閉上了嘴,兩手絞著他的披風帶子,再不多言。

初次聽她這麼說,謝燃的確是很生氣。他對她,雖還未到喜歡的程度,但他在意她,知道她相中旁人會緊張會氣悶,可她卻不是,他們後天就要成婚了,可他在她心中,還似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

往好處想,或者她是故意藏住了心思,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小氣呢?

自我撫慰,有了一次,第二次便格外順遂。他這次沒生氣,耐著性子向她解釋:“我不納妾。”

半垂著眼,沒聽清,程語笙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納妾。”他一字一頓,說得格外鄭重。

“什麼?”這次聽清了,她大瞪著眼跳下車來,語氣帶了質問:“你為何不早說?”

謝燃讀不出她表情的意思,以為她是高興的。“我不知你會如此擔心……”

“等等!”消息太勁爆,猶如原子彈,一下將她腦中構建炸了個稀碎。程語笙略躁的來回踱步,真心實意的剖白自己:“我不是說麵子話,是真的不介意你納妾!你不喜我,婚後又不納妾,難道不需要子嗣嗎?”

“你這是何意?”謝燃蹙眉。不是不知道她沒相中自己,可聖上賜婚,她亦沒反對,為何現在又如此抵觸?“謝府兒郎均不納妾,這是祖上的規矩。”

頓了頓,他覺出她的焦慮,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滿意?”

程語笙站住,不知該怎麼跟他說清。但他既說了不喜歡自己,未來早晚要說,也沒什麼顧忌的。

“我嫁你,可以當你的賢內助,你的益友,甚至是你的幫凶,但我絕不是你的愛人,妻子和孩子的母親,你明白嗎?”

她就是不會與人談感情,她有自己喜歡的事做,為什麼要將心神係在另一人身上?

“你不是說你不喜我嗎?那我安心在謝府做你的夫人,你按照自己的意願另尋喜歡的人不好嗎?”

謝燃怔忪,隨即洶湧的氣浪狂生出來,鋪天蓋地。“你嫁給我,就為了謝程兩家?”

程語笙不解:“不然呢?你不是嗎?”

氣得攥緊拳頭,他咬牙,原來不明白,但此刻被她問醒了。

他不是。

那些所謂的權鬥皆是托詞,他想娶她,是因為對她好奇,向她傾心,他在意她,所以也希望她跟自己一樣,也在意自己。

“我當然……是!”嗓子緊得發疼,他被氣熏紅了眼,不再理她,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朝她伸出手。

“你乾嘛?”程語笙下意識後退。

謝燃探手使勁一抽,披肩的綁帶瞬時散開,他哼了聲一把扯走,這次走,再未回頭。

他沒想錯,也不必再為她開脫。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殼子人,皮囊子裡麵沒長心,枉他還將自己的真心奉上,真是自取其辱可笑至極。

她不是想他納妾嗎?好啊!謝家不允,他就置外宅,養個女子而已,他招一招手,多少人上趕著!

想到這兒腳步停了下,他有些氣惱,第一次為自己惡名在外而氣惱。不確定他真招手,會不會有人來……

氣憤瞬時轉化成為挫敗,他大步踏進醉風閣,見著那伶人還等在門口,似是在待他離去,就去尋她。

邪火更甚,他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道:“滾遠點!再讓老子看見,我廢了你!”

伶人嚇得夠嗆,領子一被鬆開就跪伏在地,半晌都未站得起來。

大跨步上了二樓雅座,他將門推得乒乓響,進門沒見到程雲亭也懶得問,坐下就仰頭飲了大半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