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1 / 1)

將笙歌 咂酒 3946 字 1個月前

謝府。

下馬福安就迎了上來,神色慌張道,老夫人正在宗堂等他過去問話。

頷首提袍朝宗堂趕,他斂下心神,剛進院兒,便聽見母親正在幫他求饒。

“母親您息怒,明日就是婚儀,若將長歌打壞了可怎麼好?”

孟老夫人重重敦了下拐,語氣威嚴,不容質疑。

“他也知道明日大婚?謝家婚娶向來不看門第,如今蒙聖人厚愛,指婚於上京程家,人家如此高的門第,婚前禮數也一應周全,何招那混賬如此輕視!”

越說越氣,她輕喘著咳嗽,許久未過問家事,身子已大不如前。

謝燃大跨進堂,尊跪於老夫人麵前,著急道:“祖母息怒,彆為了孫兒氣壞了身子!”

在謝家,孟老夫人是頂梁柱般的存在,她以女子之身隨夫上戰場,夫戰死仍不退,亂陣中單槍匹馬將夫君屍首搶回,苦守城池數日,擊退北胡多次襲擊。她的戰績,整個上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敬,被先皇封為護國夫人,就連當今聖上見了,亦要躬身喚一聲孟老。

她雖年事已高,但精神尚不錯,謝府上下皆以她為豪,虔心盼著她長命百歲,平日裡極儘討她歡心之能,沒人敢惹她不悅。

“說!你昨晚乾什麼去了?”孟老夫人最喜歡謝燃這個孫子,他最像她的夫君,果敢又不失謀略,年紀輕輕就已顯現出過人之才。愛之深責之切,聽聞他出入花樓,更覺失望。

謝燃垂頭:“孫子昨晚去了醉風閣飲酒。”

“上京的酒樓全關張了嗎?竟逼得你去花樓飲酒!你將未過門的程家女娘臉麵置於何處!”

叩首認錯,謝燃無可辯解,隻道:“孫兒知錯了。”

“去!取家法來!”孟老夫人扶拐起身:“我親自打你!看你日後還敢不敢再犯!”

“祖母息怒,讓父親打吧,您保重身子!”謝燃急紅了眼,他昨日氣昏頭犯錯,若是連累祖母病倒,他死不可贖。

謝至顯從一旁探出,亦是勸:“讓兒子來吧!”

“不用!”一把拿過仆人托盤呈上的馬鞭,她啪的聲空揮了下,堂中,立馬有勁風爆裂聲響起。“我還沒老到動不了!今日就用你祖父生前所用馬鞭狠狠鞭策於你,看你日後還敢不敢壞我家風!”

“你們兩個過來!”揚鞭指過謝至顯及寧氏,她命:“子不教父母之過,給我站在旁邊查數,二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寧氏心疼淚湧,她的小兒,從小便懂事聽話,外麵受了欺辱,戰場上受了傷,從不叫她知道,她如何能看著啊!看著他挨打流血!

“母親您罰我吧!”撲在謝燃背上,寧氏搖頭:“您打長歌,比剜我的心還疼啊!”

“現在知道疼了?”老夫人喚人將她拉開架著:“你的家事原不便我管,可你看看你家子侄的樣子,難道要讓我謝家兒郎同步他們的後塵嗎?”

捂著嘴再不敢哭出聲,寧氏眼淚直落。他們寧氏一族,父親這戶除她外儘絕,叔叔一家戰時離散,幾經顛沛周折,才在她成婚兩年後尋來,當時他們這戶僅剩叔母和表弟,老夫人看他們可憐,就在原鄉幫他們置辦了房屋田產,令他們重建祖祠,莫讓寧家斷了香火。

她為女娘,表弟才是寧家傳承的希望,故這些年,她沒少攢體己錢幫扶他們,原本是好心,誰想這表弟如此不成器,不學無術不說,還帶著兒子張羅了一院子小妾通房,每年尋機就要上京來打秋風,簡直如吸血蛀蟲一般。

自知理虧,她紅眼看著兒子挨鞭,臉越來越白,最後終是撐不住,昏了去。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即是人口極為單純的謝府易不例外。

打完被架著回了自院,謝燃喚福全拿酒來,站在院中脫了外袍,從井中拎了半桶水照背倒下,衝洗完血水再澆上烈酒。

死死咬牙忍著,一點聲音都未發出,他撐著井沿兒,額頭上遍布晶瑩,已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都怪那□□,剛到府就四處吵吵,說在醉風閣外瞧見了您,什麼謝家家風也不過如此,否則,老夫人也不至於生這麼大氣!”福安看著主子背上的傷,恨得直咬牙。

“得了,你也想挨打不成?”謝燃喝他。

努了努嘴,福安上前將主子攙進屋,安置在榻上上藥。“還有那表少爺,奴瞧著也是不安好心,大晚上的非要來贈劍。依奴看,贈劍是假,落定您一晚未歸是真,著實用心險惡。”

謝燃沉默沒出聲,半晌後問:“良久未見,他還那樣?”

福安愣了一愣:“主子您說表少爺?”

謝燃輕唔了聲。

“那可是不一樣了!聽聞他進了上京的文博書院,正用功備考,趕明年春闈呢!”嘖嘖了兩聲,福安繪聲繪色:“您是沒瞧見他那樣,衣冠楚楚玉麵郎君!”

說著哼了聲:“一進府,就將府內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片子們迷得眼發直!”

暗嘀咕了句,什麼眼光。福安埋頭上藥不再絮叨,全然沒發現自家主子微變的臉色。

論眼光,某人的眼光也不行。謝燃抿唇,追問:“他這是要住在我們府上?”

福安答:“聽說是住在書院,隻有沐休時來。”

“安排在哪個院子了?”

福安搖頭,他見他就煩,哪有閒心去打聽他的事!

謝燃不滿:“安排你在府,什麼事都弄不清!”

委屈的撇嘴,福安看他心情不好,不敢造次。“奴這就去打聽,一會兒就來給您回話。”

點了下頭,謝燃步至櫃笥前穿衣,想起什麼吩咐:“去找大夫給我開副治外傷風寒的藥來。”

福安正在收藥瓶,聞言一頓:“啊?”

“啊什麼啊,快去!”

明日婚儀,他怎能生病?

嘀咕著朝院外跑,恰撞上剛回的福全,他拉著他到角落說小話,道出了自己的不解。

“你說主子從前受貫臂箭傷都尚不服藥,今個兒是怎麼了?”

福全嫌棄的甩開他,想不通一娘同生他們二人,弟弟怎麼就能這麼笨!

“主子讓你辦差,你就快去,當心吃掛落!”

福安委屈,這個院子裡加上主子統共三個人,就屬他最沒地位,少主的話他不敢不聽,阿兄也成日裡對他擺臉色。

哼!等少夫人來了肯定能有所改變!屆時,院子裡外都添了新人,他是地頭蛇,還不得揚眉吐氣一把!

暗自嘟囔,他打算著要好好抱緊未來少夫人的大腿,吆五喝六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想著心裡明媚的許多,他一溜煙兒出了院門,轉眼就跑不見了影兒。

蕭朝婚禮複雜的超出人的想象,納采僅是二十多道手續當中的第一環,婚儀這日,程語笙早早便被喚起了身,院子裡烏泱泱的一大群人,還有叔舅家來慶賀的表弟表妹,太多人圍著她轉,吵得她耳鳴眼暈,腦仁生疼。

插空命晴鳥給她弄吃食,她端起來剛想入口,禮婆子們就進來攔,一口一句不可,道是時辰還早,吃了如廁不便等。

實是沒想到結個婚能如此累人,她頂著數斤重的珠冠,身上的禮服也不輕,剛開始她還能自我安慰,就當是擔著沙包運動了,難得訓練毅力的好時機。

三個時辰以後便有些開始吃不消,餓著肚子負重,看誰都想急眼。

好不易等到院外有人喊,新郎官迎來啦!

她喜上眉梢拎著禮服下擺就要起身,一群婆子親友又湧過來,圍著她笑鬨,調笑說她心急,為了見新郎也不知羞。

程語笙炸毛,咬牙坐回原位,恨不能大臂一揮,撂倒一片。

“他在外麵乾什麼呢?”

晴鳥剛從外麵婆子手裡搶了幾顆賞錢,亮著眼睛到娘子跟前來顯擺。

“娘子您瞧,銀瓜子!”謝三郎今天興致昂揚,袖子一抬,漫天遍地的銀瓜子,門口簡直熱鬨成了沸鍋子。

程語笙懨懨,她在屋裡啥也瞧不著,放目全是後腦瓜子。

“想不到未來姑爺竟有如此才學,咱大爺專門請了登科狀元來攔門,都未將人難住,這都已做了十首妝詩了!”

滿頭珠翠墜得她頭皮生疼,程語笙抬手捧著發髻,晴鳥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眼睛發綠,隻想要點口糧:“你去廚房給我偷個胡餅來!”

“可不敢!”晴鳥彎身,盯著自家娘子舍不得眨眼。“馬上出門了,可不能壞了妝麵!”

臉上貼著一堆她說不出名的寶石花鈿,程語笙有苦說不出,隻能無語望天。

程府大門,文剛比過,武又登場,仆人搬來長案,男方女方一邊派四位參戰,正臉紅脖子粗的掰著手腕。

程玉傑趴在案邊,緊張的直咬手。他麵前,對戰的是大兄和未來姐夫,他兩個都喜歡,誰輸都舍不得。

眼看大兄占劣勢了,他嗷的一嗓子,程雲亭一提氣,瞬時又將勢頭擰了過來。

這回要輸的換成了謝燃,他張嘴又張嘴,最後紅著臉朝他小聲喊:“姐夫你努力啊!”

程雲亭轉眼,將他鬼祟的小模樣瞧了個正著,一樂,鬆了氣,被謝燃一把扳倒。

“程茂茂!”氣得把他乳名都喊了出來,程雲亭拎起他的領子就要訓斥,小人精兒趕快求助外援:“姐夫救我!”

謝燃大笑著將人搶抱過來,門口人登時笑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