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德(1 / 1)

將笙歌 咂酒 3987 字 1個月前

一旁的齊乘風剛飲茶入口,聞言噗的聲,笑咳著將茶水吐了個乾淨。

嬌花女子羞憤著紅了臉,再未多言,低哼了聲,扭身便走。

出了鞠場直奔竹林側旁而去,她嫌晦氣的甩著帕子,半天消不下氣,至程雲亭麵前行禮時,仍麵帶憤意。

“郎君,這人簡直是個炮筒子,油鹽不進!”想她在二街,靠著姣好容貌行商,何時受過這樣的冷遇。上京男兒驕矜,哪個對她都是柔聲和氣,怎今天遇見這麼個愣頭青。

程雲亭忍不住抿唇笑,並未多言,僅令小廝賜下賞錢。

嬌花女子收下,顛了顛重量,喜上眉梢。

告謝後又朝著靶場內氣哼了聲,她攜弟歸城,心中默默同情起即將要嫁給這愣頭青的女子,有如此不解風情蠻橫無理的夫君,真是可憐。

程府內,程語笙今天不知怎的,噴嚏不停。還有兩日即是婚儀,安氏憂心,忙又命人問醫煎藥。

齊乘風笑得仰躺在圈椅中,一個重心不穩,差點仰倒過去。

“哎呀!長歌啊長歌……”抹著眼角的淚,他胸口止不住的上下起伏,笑得腹部生疼。“婚還未成,你已遵起了男德,著實是令我大開眼界。”

謝燃麵色一僵,隨即耳朵微微泛紅。

“天天流連花叢,你才讓我大開眼界!”

專情逐一有什麼錯?謝家家風嚴謹,不允兒郎們納妾,他父親叔叔們皆是如此,他並不覺不妥。況且,女娘細膩繁瑣,他日常見著父親隻待母親一人都焦頭爛額,再多幾人,豈不要命?

不太理解這種成日裡無事喜歡看女娘跳舞彈曲的行為,謝燃輕嗤了聲,滿臉不屑。

齊乘風打扇瞧他,可惜得直搖頭。“你是還沒開竅!世人皆喜美好事物,女娘亦是其一,喜歡有何不可?”

謝燃不讚同:“人就是人,怎可與物相比?”

“那我問你,那日程家女娘墜湖,你抱她上岸,感覺如何?”

稍愣,謝燃細回想那日情形,當時他被氣昏了頭,並未有何感覺。現在回想起來……

她鬢發濕帖於麵,唇色泛白,極是狼狽淒慘,可眼睛仍是璀璨清亮的,望向他時猶如林空星月,引人凝眸。

還有她的身子,並不像他想得那般結實健碩,單薄、輕盈、柔軟,像是件水緞做的大氅,貼在他懷裡,暖熱熱的。

“怎麼樣?”揶揄的將湊過來,齊乘風淺笑,斷定他覺出了些什麼。

謝燃不自然的調轉視線,避開他的臉,冷聲道:“浪蕩子!”

“我怎麼就浪蕩了?我可什麼都沒說!”

“走了。”事已辦完,還是離這紈絝遠著些好,省得耳讀目染,帶壞了自己。

趕忙命人收拾桌椅,齊乘風叫喊著跟上,心裡還記掛著晚上的西域舞娘。

“你晚上來不來?我可是為你包的場子。”

謝燃頭也不回:“我不去。”說完回身:“你最好也彆去,否則我告訴皇後阿姊。”

“你!”齊乘風氣笑:“不知好歹!”

翻身上馬,謝燃晲他一眼,“沒新婦的可憐蟲,你懂什麼?”

“你新婦也還沒進門好不好?”衝著他騎馬揚起的塵土喊,齊乘風吃了一嘴,連呸了幾下才將口中土腥味吐儘。

完了!他看謝燃日後定是個妻管嚴,新婦還沒過門,已如此脫離隊伍,日後還了得?

又一細想,他原來是也不怎麼跟他喝花酒,隻不過他玩伴眾多,從未深較。他不會還是個雛吧?

扇一擊掌,他皺眉,這怎麼成?他身為他的深交好友,得幫他啊!

家仆也顧不上了,他連忙催人牽馬去追,無奈自己騎的是賞玩馬,人家的是軍馬,一個彎道就甩得他找不見人了。

愈發堅定了晚上要帶他見世麵的決心,他催馬往城中趕,怕自己力不能及勸不動他,刻意先去了宮裡尋方淮。

好說歹說讓他晚上撥空,他又走了躺顧府,四人組齊,今晚勢必要讓謝燃改頭換麵,了解兩性之美。

程玉亭帶著弟妹歸府已至日暮。今日之行,所有人皆稱心如意,陳二和妹妹遊馬賞水,玉傑玉安也買了新的彈弓零嘴。

車至府外,他與陳二告彆,聖上準他幾日假,他良久未歸,恰巧晚上有同僚應酬。

陳二問他有誰,兩人正敘話,車簾內突鑽出個‘虎頭’。程玉傑睡眼迷蒙,方才歸路他一直昏睡,隻聽到兄長說應酬才猛然轉醒,想起一事。

“大兄你也要去看西域舞娘嗎?”

程雲亭眉頭一皺,下意識望向陳二。陳二趕緊回頭,見念元也跟探出來,忙擺手解釋:“不是我不是我!什麼西域舞娘,我也不知!”

程玉傑揉著眼睛,咕噥:“是我聽謝姐夫同行之人的家仆說的,他們收拾器具時說,東西放在馬車上,萬一兩位主子晚上去瞧西域舞娘臨時要用也便宜。”

“兄長你也帶我去吧!我也想看舞……”

程雲亭抿唇,招呼景深送車入府,望車走遠才道:“這齊家子弟太不像樣,竟鼓搗謝燃去那種地方!”

陳二陪著應是,不敢置喙。

京中子弟不去那處應酬的鮮少,就他們實不好拒,也偶爾去之。雲亭這是大舅哥瞧妹夫,恨不能出了府就是和尚才好,確然有些太過。

不過,將來他也是自己的大舅哥。摸了摸鼻子,他跟著同入戰盟,一起加入,數落起齊六郎的不是。

“走,咱也瞧瞧去!”調轉馬頭朝二街三坊去,兩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巷道儘頭。

程念元下了馬車就沒回屋,打發走了兩個弟妹,直去了姐姐屋裡。

韶光院內,已陸續堆滿了好些東西,有些是大婚當時所需器物,另一些是母親給姐姐置辦了帶去謝府的。

心裡對謝燃仍有芥蒂,她提步進屋,姐姐剛沐浴完,正坐在銅鏡前絞發。

上去將布帕接過,念元一想到姐姐即將離府就心底不舍,眼睛默默紅了。

“阿姊,你喜歡謝燃嗎?”知曉姐姐急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自己,她心有不安,越想謝燃所為,越覺得難過。

姐姐性情柔順,最適合溫柔體意的郎君,可那謝燃,顯然丁點不沾邊。

程語笙笑了:“怎麼?去細看過還不滿意?”

“姐姐怎麼知道?”驚詫的小嘴微張,她愣了片刻,局促低頭,忙著手中的活計遮掩。

“星畫過來問了晴鳥好幾次,出府的禁忌言行,我今日試婚服你也沒來,不是出府了又是去了哪裡?”

微微抿唇,念元臉熱。“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她小聲將白日裡所觀細細講了,臨了西域舞娘的事也沒忘,一並脫出。

“姐姐嫁給他,難免婚後不受委屈。”她看謝燃是平時就魯莽慣了的,根本沒長那細膩心思。

程語笙聽完倒與妹妹想法不同。惡人以惡治,她並不覺不妥,小小年紀就惡性至此,多費口舌教育也是白搭,還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更為有效快捷。

然而,從小學習女戒女德的妹妹應不會理解,擔憂也是常情。

“姌姌,謝燃他為人真誠,是不同於他人的另一種好。”不知這樣說她能否明白,程語笙想了想,拉她坐於身側:“你隻覺他行事直接,未想他此性能免我婚後猜忌不安驚懼,一個事事都不隱藏本心之人,與他相處,你覺得不好嗎?”

程念元思忖了片刻,一時迷惘。

程語笙複道:“每個人的好各不一樣,婚姻經營之道亦是如此。眾人懼以為夫君溫柔貼心就是好,卻不知,這溫柔是對向所有女子,貼心也不專屬他夫人獨享,那溫柔貼心又有何意?”

“阿姊是怕他納妾嗎?”問題問出,程念元自己亦是憂心。她們的父親,一生鐘愛母親一人,從沒納妾之心。可這樣的男子鳳毛麟角,她們未必能有這樣的好運。

堅定搖頭,程語笙輕撫妹妹的鬢發:“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她不想扭轉妹妹柔弱的脾性,但仍希望她樹立以自己為主的堅持。

“嫁人如同你喜歡刺繡彈琴一樣,隻是你往後生活的一部分。”

她細展開說:“就好比,你的全部是十分,你自己占五分,陳二兄兩分,繡花彈琴等各有自己的分值。那麼,即使未來陳二兄納妾,大不了你舍棄他那兩分就是了,你自己在,繡花和彈琴也仍在,那麼,你的根本就在。”

程念元似懂非懂,雖不全明白姐姐的意思,但心裡蒙塵的地方好像被擦拭亮了,讓她猛地生出些彆樣的情愫。

“我好像明白了。姐姐是希望我不要依托旁人而活,對嗎?”

程語笙點頭:“正是。你怕謝燃待我不好,是怕一旦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就會活得不幸。但其實不是,他對我不好,我可以自己對自己好,有他的好我可能會更幸福,但我要的不多,我自己已經很自足快樂了……”

不知為何眼眶突然濕潤了,念元抱住姐姐,小動物一般撒嬌。“阿姊你真好,我不想你嫁人!”

輕拍她的背,程語笙笑:“我嫁不出去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破涕為笑,念元將她擁得更緊了些。“那時我不是怕你聽了流言傷心嘛……”話頓,她一掃心緒,樂觀了起來。“你放心,兄長和陳二兄都去了醉風閣,斷不會讓未來姐夫做出出格之事的!”

“什麼?”程語笙一怔,猛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