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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笙歌 咂酒 3904 字 1個月前

死死抓著瓦片,程玉傑一腳勾牆,斜側過身,另一隻腳使勁伸長,想儘力縮短其與地麵的距離。

無奈小腿兒太短,拚儘了全力,卻連兩分都未夠到。再歪整個人就要掉下去了,他哼哧哼哧重攀回牆,眼睛滴溜溜轉,片刻後又想到了新法子。

屁股一點點小心的後挪,他一塊瓦一塊瓦的錯,費了不少功夫,才靠近了院牆這邊的一棵樹。

那是一棵剛移沒多久的桃樹,枝乾纖細,花無幾朵。

伸手拽上其中一條枝乾,他謹慎的上下搖了幾下,眼一閉牙一咬,呀的一聲就朝樹撲去。

哢嚓一聲,枝乾應聲而斷,小胖子在半空中扭動著身體,還欲鯉魚打挺再抓新枝,可惜,葉子桃花薅了滿手,卻一支都未抓住。

啊的叫出聲,他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眼前的天空湛藍著淩亂搖擺,他手被枝子刮的生疼,整個人快速向地麵落去。

下意識緊緊閉上雙眼,他死咬著唇,等待著劇烈疼痛襲來。

耳邊忽的勁風一閃,遂他穩穩的落於一人懷中,趕緊胡亂的抓著那人的衣袍,他迷蒙著睜眼,一張冷峻麥色的容顏映入眸中。

“四兄!”急得在牆上直叫,玉安又哭又笑,鼻涕都吹出了大泡泡。

兩手一轉即將人安穩放地,謝燃挼了一把他的藍包頭,笑讚道:“不錯,竟是沒哭。”

提步來到牆下,他笑著朝牆上的小丫頭伸手,語氣是他自己都未感知到的溫柔。

“跳下來,我接著你。”

玉安邊哭邊揉眼睛,聲音濃濃。“我不敢……”

腳一點地,人已躍上牆頭,謝燃傾身將玉安攏入懷中。“抱著脖子總敢了吧!”

趕緊嗯了聲,程玉安緊緊摟上他的脖子,眼前景物一晃,就落到了院中牆下。

“哭得臟死了……”抬起袖子給她擦鼻涕,他見她望著自己發呆,笑道:“看什麼?嚇傻了?”

程玉安害羞得臉紅,隻覺得麵前的郎君真好看,比她大兄還好看!

“你……你是誰?”怎麼她在府中從未見過他?

程玉傑牛犢子一般衝跑過來,拉著他的袍擺叫喚:“快把我妹妹放下來!”

伸手按住玉傑的頭往外推,謝燃仗著胳膊長,將他推出一段距離,讓他似能碰到他實則又碰不到。

“妹妹都保護不好,還好意思叫?”

一聽瞬時蔫了,程玉傑嘟著嘴,無力的辯白:“待我長大長高了,妹妹才不需你救。”

壓根沒聽到聒噪的四兄在說什麼,玉安乖巧的歪頭,想枕在好看郎君的肩膀上。

頭還未挨到,就聽他說:“你們剛才不是還喊著要見我,怎的?我就是謝燃,見我何事?”

脖子倏地一僵,玉安扭身快速從謝燃身上滑下,玉傑也收了聲,拽著妹妹的手後退兩步,躲於廊柱之後。

柱子兩邊,一邊探出半個頭,死死的盯著他看。

咧嘴一笑,謝燃麵露不善的靠近兩步,舔了舔牙道:“你們是哪來的孩童,竟不守規矩翻牆擅闖,難道沒聽過我的大名嗎?”

兩小隻回想起每夜睡前嬤嬤和娘親講的故事,謝閻王專吃不聽話頑劣的孩童,又看他舔牙,啊的一聲尖叫就蒙頭往院外跑。

前後腳撞入剛進門的程清河的懷抱,兩人指著謝燃爭搶著說話,狀還沒告完,隔壁院嬤嬤的驚呼也緊跟著傳來。

“哎呀!四郎五娘不見啦!蒼天呐……”

肩膀一縮,適時才想起方才闖的禍,兩小隻再不敢言語,被程清河一邊夾一個,乖乖送回了院子。

“讓你見笑了……”幼子頑皮,平日裡他也沒少頭疼。

程清河指了指書房:“怎的不進去等我?”

謝燃躬身:“獨進大人書房,或有不便。”

程清河笑著點頭,拋開謝老狗,不對,謝至顯的因由不提,他對這個謝家子侄是較滿意的。日常謙虛懂禮,戰時果敢狠辣,話不多人亦沉穩,較上京城那些油頭粉麵的紈絝兒郎,強了數倍。

“無礙,此處本就是小兒日習之所,並無私隱。”拍了拍他的肩,引他進屋,程清河命他關門,木門一關,裡麵再說什麼,都聽不到了。

兩小隻窩在另一側牆邊偷聽,嬤嬤拽也死命不走。

心中怎能不知曉他們為何對謝燃如此好奇,年嬤嬤連告了幾次祖宗,玉傑玉安才起身往屋內去。

“他怎麼跟嬤嬤說的長得不一樣?”玉安小聲問四兄。

程玉傑還記得剛才的按頭之辱,哼聲道:“你莫被皮相蒙蔽,先生不是說過,美極則妖,俊絕則孽,都不是什麼好事!”

說起道理像個小大人似的,他拉著妹妹的手,同坐桌邊。“今日父親在,改日有機會咱們再探!”

程玉安配合的點頭,想起好看郎君對自己笑的模樣,心中已悄悄不那麼懼怕他了。

書房內,時間緊迫,程清河紅著脖子裝淡然,先例舉了禮樂中炎夫與窕娥身殘情濃的事跡,又引述了上京於將與桃娘病中扶持的典範,簡短一頓鋪墊才道出核心。

話說得還是很婉轉:“三郎啊!你也知我家語笙身子才養得好了些,我與她母親的意思,最好婚後半年先不要有孕,以免對她對孩子都不好,你看……”

適時頓住,瞧謝燃的反應,程清河也知此事是他們手伸得過長。

謝燃一想即領悟了話後深意,他本就對程語笙無意,此事並不為難。

“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定恪守遵循。”

心中一時大為感動,程清河連連點頭,正欲誇讚,又想起一難事。“那你母親那邊?”

洞房花燭隔日,婆婆定是要看喜帕的。

雖未經人事,但往常應酬,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謝燃了然道:“大人放心,一切有我。”

“好好!”直說了兩次好,程清河起身繞桌而來,拍著謝燃的肩膀,方才還覺得他較好,此時已變了想法,覺得他極是不錯。

“笙兒交給你,我們就放心了!”

謝燃抱拳行禮,含笑稱是。

“以後有事,你父親難解,你儘管尋來,我必儘力相助。”

一點退讓就能換到如此承諾,謝燃深覺劃算,連聲道謝。

重回正堂,飯剛擺罷,一行人落座,品菜共飲,氣氛和樂,頗顯天倫。

謝燃偶覺程語笙在看他,可他心仍含氣,半個眼色都未轉向那邊。

從程府出來,心中鬱結依未解,他辭了父母歸營,打馬路過二街,恰堵在肆迎樓前,二樓,有人高聲喚他。

“謝長歌!”

謝燃抬頭去看,天暮方飲,不是齊乘風又能有誰?

“快上來喝一杯!”半個身子從樓欄上探出來,手一揚,杯中瓊漿在空中畫了個半弧,隨即細雨般灑了一地。

樓下,有入樓的小娘子驚呼,抬頭一看是齊六郎,嬌笑兩聲,不做計較,進了樓去。

正巧心裡不痛快,謝燃撂了馬上樓,二樓最好的飛花閣已門扉大敞隻等他來。

“長歌啊長歌……”一看就沒少喝,齊乘風鬆了蹀躞,兩片襴袍掛在肩上飄飄蕩蕩。他拎著酒壺,邊飲邊迎了出來,見著謝燃就摟上了肩。

“聽聞你在南召又立軍功,我實在是高興!”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故作嫌棄去推他靠近自己的臉,謝燃眸染悅色,探身進去。

閣內另一扇窗邊,左騎都尉顧城倚靠而坐,見他進來,揚了揚手。

“快!快入座!咱們四個多久沒有聚齊過!早些時候我派人去你府上尋你,還跑了空,沒想還是有緣,竟遇上了……”

關上木門往墊上一坐,齊乘風命人拿壺布盞,待謝燃斟滿酒杯,即舉杯道:“一會兒方淮便至,咱們今個兒不醉不歸!”

已至唇邊的玉杯一頓,隨即被痛快飲下。謝燃沉著臉沒應聲,夜色初顯酒味濃,上京盛夜,才剛剛開始。

他們四人自小在宮中相識,一起打過大架,掏過狼窩,夏共浴冬共眠,光著屁/股長大的情誼,不是兄弟勝似兄弟,誰身上有疤有痣熟得都一清二楚。

齊乘風是當今皇後的胞弟,打小跟著姐姐進宮探望身為乾元帝愛妃的姨母。顧城則是牧閣老的金孫,小時最喜歡跟著祖父進宮當差。方淮,景文公家的長子,大皇子伴讀,後大皇子因病夭折,他就轉跟了人,與他一同陪伴蕭崇,也就是如今的崇帝。

原他們四人是誰都瞧不上誰,特彆是齊乘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天生體弱,還偏得臭美,每日做騷/氣書生打扮,忒招人煩。

後因一次春獵,四人共同遇險,皆是半大的孩子,在林中獵野味吃野果,直至近十日後才被人馬尋回。那之後,感情日日加深,交往密切了起來。

四人性子完全不同,能互相遷就幫持至今,真是難得。

“快給我說說,此次你可有遇險?受傷了沒有?”齊乘風自小羸弱,不能行武,麵上不顯,內心其實對拍馬殺敵很是向往。明明怕痛的要死,卻以戰中受傷為榮,認為那是為將的勳章。

知道他愛聽這些,謝燃將此次南召之行娓娓道來,談及興處,酒杯急落,鏘於桌上,哢的碎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