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容筱筱沒做虧心事,自然不怕人說什麼。但是看到周圍這幫大男人都這般緊張,仿佛他們做了賊似的,她心裡莫名也有些心虛。

小吏神情嚴肅,徑直衝容筱筱走來。

原本喧鬨的後廚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皆為小吏讓開一條路。

容筱筱心想,算了,頂多是扣些賞賜,就當自己倒黴了。

小吏在她麵前站定,未看旁人一眼:“菜備好了嗎?”

菌湯、菌子皆是道開胃菜,自然應首先上桌,來者催得正是時候,這一大鍋菌湯剛好完成,滾燙的湯汁還在咕嚕嚕冒著熱氣。

容筱筱拿過櫥櫃中的一摞湯碗,道:“就剩盛裝了。”

小吏點點頭,轉身麵向眾人,道:“貴人已入席,各位將每道菜肴分為二十份,準備上菜。備好菜品的先和我示意,輪到各位上菜時,會有人來報。”

眾廚子聽罷,一時間又忙碌起來。

後廚嘈雜人聲中,容筱筱一邊將菌湯舀入湯碗,一邊小聲問旁邊的胖廚子:“今日來的,到底是什麼貴客?”

胖廚子急忙伸手捂嘴,用眼神掃了下不遠處的小吏,示意她不要詢問。

容筱筱沒想到這次宴請如此神秘,竟還有對外人保密的要求。不過,顯然這位胖廚子是知道些什麼的。

她的好奇心被激起,待小吏離開後廚,才衝胖廚子眨眨眼:“怎麼回事?”

胖廚子湊近,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也不知道。”

容筱筱格外無語:“……”心想你不知道你還這樣神叨叨做什麼,和你說話真是浪費感情。

胖廚子其實沒有說完,他又謹慎地看了看周圍的廚子,確認沒人在注意這邊,才繼續道:“不過,我可以對你透露一點。”

容筱筱將信將疑地瞅他,不知道這人還要說什麼不靠譜的話。

胖廚子卻開始賣關子,問道:“不知小廚娘在那裡謀事?”

容筱筱道:“青鬆鎮。”

“我也從那裡來,怎麼從沒見過你?”胖廚子驚訝,“你在哪間店鋪?”

“西市‘隻有蘑菇’鋪。”

胖廚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喃喃道:“近幾日是聽說西市開了這家鋪子,我卻是不知開店的竟是位女子。姑娘真是精明能乾,秀外慧中。”

容筱筱得意一笑,口中卻謙虛道:“哪裡哪裡,初出茅廬,還望前輩指教。”

胖廚子也不和她客氣,直接道:“咱們做生意的,平日多操勞,我身為男子不怕吃苦。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不知能否受得累,他日若不願堅持,可來我東市田家酒肆。”

容筱筱原本掛著笑意的臉有些僵硬。

哪有一見麵這樣說話的。倘若她同為男子,對方或許會說些祝她日進鬥金,生意蒸蒸日上之類的話。為何見她是個姑娘,便這樣唱衰。

“你方才要向我透露什麼?”容筱筱轉移話題道。

胖廚子提起這個,嗬嗬一笑。

門外,指點上菜的人已經立在門口。容筱筱連忙將20碗盛好的菌湯挪到一張長方四足食案上,雙手穩穩將食案托起。

胖廚子見她要走,終於不再賣關子,低聲道:“聽說是帝王家的人。”

她緩步從他身側經過,問:“你如何得知?”

“今日午前有人見到,知縣在府中見到貴客,屈膝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四拜禮!”

這是古代跪拜禮中最隆重的一種,行禮者需拱手跪下,每次跪拜都要將頭觸地停留片刻。官員唯有對皇室成員才會行這樣的稽首禮。

容筱筱將食案端出門時,胖廚子這番話一直在她腦子裡回蕩。

雖然這些事情與她無關,反正她隻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領賞之後走人便好。但不論是身為一個現代人還是古人,地位如此高的人物都難得一見。容筱筱不由自主開始好奇起來。

此時天色漸晚,縣府華燈初上。絲竹聲從會客的堂屋傳來,樂聲輕柔,悅耳動聽。

容筱筱一路行至堂屋前,走廊上有侍女接應,將她手中食案接了過去。

廚子的身份地位,自然是無法進入堂屋麵見客人的。所以上菜的任務,便由縣府內專門負責招待賓客的侍女來完成。

容筱筱眼睜睜看著侍女走入大門,目光隨之向門中瞥去。

縣衙的堂屋高大雄偉,從正門望進去,先是一方設有山水景觀的庭院。透過假山與竹林,可見對麵堂中燈火通明,幾位官員危襟正坐於兩側,中間是手持琵琶、竹笛的樂妓。而正中的席位,由於貴客身份特殊,掛上了珠簾與輕紗,掩住了客人麵容。

至少從容筱筱站立的位置,是看不清那人相貌的。隻能看見此人身穿槿紫色綢緞華服,衣著樣式繁複,身姿端莊,風度翩翩。

方才胖廚子說今日貴客乃是帝王家的人,她並未全然相信,但瞥見此人身影,容筱筱忽然對此深信不疑。

果然是皇宮裡長大的人,周身的氣度風範都與尋常人不同。

容筱筱故意放慢腳步,想要多看兩眼。這時,卻聽見知縣的聲音隱隱從堂屋中傳來:“近日澗山縣一帶出現叛亂,卑職是有耳聞。隻是那些賊寇人數稀少,並未掀起風波,卑職以為,不足為懼。”

“為何立在門前不走?”身後,監管上菜的小吏低聲嗬斥。

容筱筱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裝作乖巧地低下頭去,在小吏狐疑的目光中,匆匆沿著走廊離開。

回到後廚的路上,她暗自腹誹,她是被雇來乾活領賞的,又不是縣衙的奴仆。也不知季玄到底去了哪裡,若是有他幫自己打點一下關係,剛才那小吏也不會這樣對她呼來喝去。

回去若是見到季玄,定要將這苦水吐給他聽才行。容筱筱這樣想著,麵上卻一派安然地邁入後廚。

除了第一道菌湯,她還有鬆茸要上。正巧胖廚子也被喚到,便端著他那張擺滿雞翅雞腿的餐盤與容筱筱一同前去。

這次,容筱筱沒敢再東張西望,規規矩矩地將食案遞與侍女後,便要同胖廚子離開。

堂屋中已經聊到了另一個話題。

雖然容筱筱並非一定想要聽他們說話,但知縣的聲音還是飄入她耳中:“今年朝貢之事,卑職已經安排妥當。拜國運昌盛所賜,今年的香豬也比以往更為肥美。”

澗山縣以香豬聞名,曆年向彆國朝貢時,都少不了這裡的香豬供應。想來這位貴客便是為了此事而來。

這段時日,容筱筱已經對這個時代的常識有了大致的了解。她知道如今有三個政權共分天下,以地處東南的江國最為強盛。北疆的雁國則以遊牧為主,地廣人稀,民風彪悍。而他們所在的虞國,固守西南一帶,雖不似江國富饒,卻因山川阻隔,易守難攻,暫無外患之憂。

每年冬日新歲佳節前夕,虞國、雁國便要向江國進行朝貢。如今以是深秋,這件每年一度的大事便又提上了日程。

知縣續道:“本縣今年在肥香鎮專門設立戶房值守,保證將五千頭香豬完完好好地送到使臣那邊,請您放心。”

報完朝貢之事,堂屋唯餘絲竹輕靈樂聲。

重重珠簾後,紫衣男子纖長手指端著白玉湯碗,並未言語。

胖廚子也是個好八卦之人,作為一個大男人,他竟也和容筱筱一起踱著小碎步,不動聲色地望向裡麵,試圖一睹貴人真麵目。

容筱筱用手肘懟了懟他,悄聲問:“看這陣勢,裡麵的人不會是太子吧?”

胖廚子嚇得不敢說話,眼神像在說“這種事情可不能瞎猜”。

片刻後,那位貴客似乎說了什麼。堂中隨即響起一片迎合聲,知縣也笑著道:“這是縣裡新上的菌子野味,山中家常罷了,合您口味便好。”

容筱筱聽了這番話,心中暗喜。能得到貴客出言誇讚,她今日的賞賜定然少不了。

一旁的小吏再次盯上了他們二人,目光在兩人鬼鬼祟祟的交談中遊移不定。

容筱筱見狀,趕緊收了險些抑製不住的笑意,作出一副正經樣子,挺直身板。她今日的兩份菜肴都已上齊,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就等著領賞了。

天已全黑,安素在後廚門前等著她。

胖廚子接下來還有一道菜,便向她道彆,轉身先去忙了。

安素道:“筱娘,馬車已在門口備好,我送您回去。”

“但我還沒領賞。”容筱筱道。而且,她也沒想這麼早走,本來還想等著見到季玄,問問他到底在縣衙做什麼職位呢,現在要是走了,豈不是見不到了。

“現在時候已經不早,領賞太晚,夜裡趕路危險。”安素淡淡道,“賞賜發下來,我替你送去便是。”

他說的倒是在理,況且她也覺得夜路不安全,若半夜回去,也擔心容安一個人在家會害怕。以前家裡有乾娘在,容安不必獨自入睡,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回青鬆鎮的馬車上,容筱筱掀開帷帳,回望著縣衙的方向,心想今日到底沒有見到那人。清安鎮的燈火逐漸遠去,明明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她不知為何竟有些落寞。

今日之後,季玄不會要等明年秋天才會出現吧。

畢竟上次分彆時,人家並沒說以後要來看她,隻說明日會見麵,可今日卻並沒見到,可見男人說的話果然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