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她這話像是裹了霜糖,帶著絲絲甜味籠罩麵前的少年,少年給她掖著被角,坐在一邊。

裴沫平日裡睡覺就不老實,如今還發熱,半夢半醒間見到自己床榻前坐著一人,混亂的思緒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應。

或是感到安心,或是就此放棄。

每次半夢半醒間,做出各式各樣的夢境,最後醒來,已經在夢中經曆物是人非。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門窗緊閉,透過聲音,想來外麵是落雪紛紛。

“吱呀”

她遲疑轉過頭,逆光而來的是淺色衣袍,金雲銀麵靴。

裴沫轉頭,視線定在來人的麵上。

“霍咎。”

少年撩袍坐在床前,姣好的眉眼微微上挑,帶著疑問。

“如何了?”

裴沫晃了晃腦袋,腦中尖銳的刺痛已然消失,隻有劇烈搖晃才能感到殘留餘痛。

“好多了,我出去看看。”

裴沫麵上不顯,整個人瞧著病殃殃的。

說罷,她便想要掀被下榻,出去吹風喚醒混沌的腦子,動作一把被麵前的少年按住,疑惑的神色往上瞅去,便對上帶有微慍的眼眸。

女孩不解地歪歪腦袋,腦中轉的飛快,最後也想不出來他究竟是為什麼生氣。

本是對她不在意自己身體的慍怒,對上她不解的神色,霍咎一腔的憤怒也不知對誰發,隻能冷聲下令。

“給我待好,無命令不得下榻。”

不等裴沫做出反應,他便轉身去。

即便帶著微微的怒氣,霍咎離去之時還是很小心的帶上了門,以防寒氣入屋。

霍十湊上前,“陛下,齊王那頭已替換成我們的人,宮宴當天若是有異動,定能將其全部拿下。”

“楊逢那頭呢?”

“霍九監視著。”

霍十回答,霍九那人是所有暗衛中最一絲不苟的,若是被他盯上,即便是去茅房也是沒有任何隱私可言的。

臘月二十九。

倚梅園中綻放朵朵紅梅,近日沒有早朝,裴沫被臨南綁來的那個小孩兒,所謂的神醫照顧。

本就有些氣憤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就隻能等她睡下後,遠遠望上一兩眼。

霍十一直跟在少年身後,若是得知他心中所想,肯定會質疑出聲。

這哪是一兩眼,冰天雪地站上半個時辰,若非寒冬,可能比那還要長。

“來呀來呀!”嬉笑怒罵從不遠處傳來。

“你彆跑——”

“你追我,我哪有不跑的理!”

霍咎眉眼一皺,身後諂媚的太監連忙往前走兩步。

他本是太後宮中的,今日才被太後尋到由頭遣到皇帝身邊。

太監討好模樣笑的牙不見眼,眼角堆滿褶子,“陛下,這是太後娘娘送進宮伴駕的——蘇蔻。”

他指的是一件穿著桃紅色花襖的女孩兒。

女孩很是精致,麵容大氣,整個人朝氣蓬勃,是那種容易令人一見傾心的性格。

可霍咎不是一般人,在女孩轉身之前,他便冷下命令:“瞧著礙眼,扔出宮去。”

精心想好的開場被如此羞辱,女孩麵上一陣紅白,在被扯出去之前不死心喚道:“陛下!”

想著自己搜集來的情報,蘇蔻語速飛快:“民女心悅陛下已久,還望陛下能給成女一個機會!”

霍咎身形一動,緩慢轉身。

蘇蔻本以為自己的想法成功了,拿出自己練習好的笑容,每一弧度恰到好處,心中洋洋得意。

裴家二小姐又如何,陛下待她不同又如何,還不是她依葫蘆畫瓢便成功的。

眼角的笑意還未綻開,邊聽麵前冷靜冷靜的男人說道。

“舌頭割了再扔出去,聽著煩躁。”

蘇蔻麵容瞬間變得慘白,她朝著身側拿刀而來的人搖頭,又衝著麵前的男人掉淚,企圖獲得他的憐憫。

“不,陛下!我錯了,錯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蹬腿,雙臂被人桎梏,逃脫不了,見著收割的鐮刀越近,她的一生也被劃上了符號。

丹青跪地行禮,整個人發顫,她在家中陷害姊妹,搶奪名額,本不指望拿到帝後的位置,想著自己的手段怎麼著也能夠上一個妃位。

如今看來那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夠坐上的。

麵對如此凶殘之人而麵不改色者,她身心佩服。

“陛下,這個呢?”

蘇太監拿著帕子擦拭冷汗,蘇蔻雖然是他遠房親戚,但比起掉腦袋,她根本不值一提。

送來兩個,都是經過太後那邊的敲打,隨便哪一個能爬上去,對太後都是有利無弊。

“陛下饒命,民女無意衝撞陛下,任憑陛下發落。”她說的委婉,試圖憑借自己的乖巧換取另一種人生。

霍十在霍咎身後見著這麼一出,心中暗歎太後的不死心,和麵前女孩兒的大膽。

不是每個人都是裴家二小姐。

想來也是,帝後位置空懸,任誰坐上去都是一塊肥肉,將自家女推上去,往後的肥差不過是枕邊輕風。

“割了舌頭一同扔出宮。”

丹青被捂住嘴拖走,惶恐不安,淚水滑過。

霍咎看得出兩個人在模仿裴沫的言行,就連方才那語句和當初他與裴沫第一次見麵的稍加修改。

再如何仿樣,贗品終究是贗品。

霍咎欲往怡和殿中去,想到自己身邊還多了個尖聲膩蟲,便作罷,裴沫暫時還不能暴露在姚太後眼皮子底下。

他本不懼,裴沫即便是沒有完整的記憶,卻憑借之前草草幾段,也分析出當前局勢,並且告訴他不能多事。

嘖,失憶了還這麼大膽,斷定他不會動手嗎?

霍咎歎氣,蘇太監敏感一激靈,整個人猶如繃緊的弦,“陛下這是有什麼煩心事?老奴願為陛下分憂。”

霍咎漆黑的眼眸緊盯著,蘇太監假笑著,差點伸手去摸摸自己腦袋上是不是少了什麼。

被這麼盯著十條命也會去掉一半。

“無事。”霍咎轉身,轉身往禦書房去。

宮宴奢靡,來的皆是世家大族皇親國戚,往後邊是朝中重臣,家眷親屬。

宴會開始前,不少家眷會在禦花園歇息,一路上,各色女孩幾乎被他遇了個遍。

含情脈脈的、低聲不語的、花枝招展的、端莊大氣的……

裴瑜和霍淩也碰巧在附近互訴衷腸。

霍咎:……

嘖,看著礙眼。

“皇兄。”霍淩見著霍咎開口,裴瑜緊跟著行禮,“見過陛下。”

霍咎挑眉,“朕聽聞禮部尚書嫡長子欽慕裴尚書嫡長女,朕還想著借今日宮宴,好行成人之美。”

霍淩抿唇,上前一步,單膝跪地,“皇兄,我與瑜兒真心相愛,還望皇兄成全。”

霍咎迎著兩人跪地的方向,“朕知你赤忱,但太後那邊,齊王,你當是知道的。”

霍淩神色一僵,他當然知道,比起裴進這個工部尚書,姚太後更加屬意兵部尚書嫡女。

瞬間,裴瑜淚眼汪汪的望向旁邊的男人,企圖能從他的言語中聽到反駁。

“皇弟知道了,皇弟……會和母後說清楚,此生非阿瑜不娶。”

他這話進了裴瑜的心,眼中噙著淚,癡癡地望著霍淩笑。

“陛下。”霍十接過送來的信紙,一臉嚴肅,讓外人不禁以為這是國家大事。

霍咎展開信紙,裡頭端正寫了兩句。

[殿下今日有食欲多進半碗,披大氅觀雪時還詢問陛下近況。]

短短兩句話扭轉了他的心情。

捏著送來的紙,霍咎心情頗好地落下一句:“皇弟會得償所願的。”

宮宴無聊聒噪,還不如早些時候離開去看望小騙子,霍咎端著酒樽,思緒不知道飛哪裡去了。

“陛下,”霍十靠近,低聲道:“齊王進宮時曾經和楊太醫打過照麵。”

前兩日裴二小姐不知從哪裡得來消息,霍淩就在今夜給陛下的酒水裡下藥,雖然不知是什麼藥,但還是提前提防。

如今一看,裴二小姐簡直神了。

“換酒,人直接弄死”霍咎言簡意賅。

霍淩在下方和裴瑜遙遙相望,再次抬首往那九五之尊位子上看,好似有些不對,仔細一想又沒發現是哪裡不對。

“久仰齊王殿下,老夫敬一杯。”

霍淩皺眉,麵前的是欽天監監正,他怎會與他敬酒?

心地疑惑,麵上依舊溫和,端過酒樽回敬。

本意隻想客套一番,誰知欽天監監正愈發放肆,一杯接一杯的敬酒,時不時夾雜訴苦,“家中的兩個孩子都是不讓省心的……”

霍淩隻能扯唇一杯接一杯的回敬,酒盞空了,後麵及時送上滿的。

霍咎沒心思多想,順勢喝了幾杯。

察覺心如火燒,對上高台上揶揄的視線,頓時心覺不妙,他找楊逢討要的藥劑猛,全部下去甚至能放倒一頭牛。

本來是不信的,如今藥效上來,他不得不信。

防止自己神誌不清做了什麼蠢事,帶著自己的侍從匆匆離開。

裴瑜坐在對麵本就神色擔心,一人貼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裴瑜麵色凝重,一臉堅定地起身離開。

霍咎慢慢悠悠吃完麵前精致的葡萄,接過霍十呈來的帕子擦手,一同起身。

“去看看。”他走出兩步補充,“後麵的就按照之前霍淩安排的,一切照舊。”

走出拐角,霍十領命離開,離開前曾在拐角小道遇上裴沫,想來,這人算是宮中第二個主子,也就匆匆行禮,而後去執行霍咎的命令。

霍咎麵容懶散,藥效再快也需要時間,他沒興趣看活春宮,等後麵差不多了在按照霍淩安排的,跟著一眾人看戲。

此刻出來不過是想透透氣。

身後奔過來一人,霍咎憋氣準備自己動手,周邊是暗衛沒有貿然出手,看清人之後,不免有些擔心。

殿下小小的,病懨懨的身子,扛不住主子半招,要是殿下出事,主子發瘋,他們不敢也按不住啊。

霍咎猛地轉身襲向那人,堪堪才看清楚那人容貌之後停住了手。

“昭曦。”

“嗯?”裴沫笑眯眯的,似乎料定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霍咎皺眉,“太胡鬨了,若是朕沒反應過來,豈不會傷到你?!”

裴沫眉眼彎彎,反而還湊上前,雙手背在身後,“傷到了……陛下要怎麼賠我?”

她湊近,與之前一般無二的語氣調笑,“不若,陛下將自己賠給我?”

霍咎本來緊蹙的眉頭直接鬆開,聽著熟悉的語調和放肆靠近的行為,難得鬆口氣,“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