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什麼了?”
霍咎俯身靠近,想來裴瑜那個技能應該是有範圍的,或者說她能選擇範圍。
他當初就在山腳,他沒有失去記憶,裴沫反倒失去記憶,他更傾向於裴瑜所謂的特殊能力範圍並不大。
不過,少年垂眼,女孩兒沉浸在自己的記憶當中,眉頭微皺,一手搭在肚子上三指緩慢輕揉。
胃不舒服麼?
沒等他詢問,女孩猛的站起來,一手捂著嘴,抽出提前準備好,擺在貴妃榻下方的痰盂。
霍咎皺眉,甚至想讓人把楊逢抓回來。
“放輕鬆。”
霍咎頭轉向屏風外,高聲:“霍十!”
忽然噤聲,頭轉向旁邊的女孩兒,細長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袖角,指尖泛白失了血色。
裴沫抽著空隙道:“沒事,隻是記憶有些亂……”
眼前走馬觀花,第一視角中穿插著第三視角,看著同樣的臉,麻木的走向每一個瞬間,她便直犯惡心。
吐完她便虛脫了,柔弱無骨的靠在貴妃榻上,整張臉慘白。
搬過一旁的茶水漱口,狠狠的閉了閉眼,但如今隻想蜷縮著,腦中閃過五彩斑斕的記憶,抓住了不少,甚至還有自己坐在身旁之人腿上。
他叫……
霍咎。
“還是難受嗎,找些酸梅子壓一壓。”
霍咎接過霍十送來的果脯,一手捏著帕子擦拭乾淨手指,拈起一塊送到她嘴邊。
裴沫眼前一陣陣泛黑,尤其是胃部苦痛,即便禦書房燒著地龍,仍舊四肢冰涼。
感受到一塊抵著唇,揉著眉心張開了嘴,嘴中的苦味被甜絲絲壓住,胃部的抽痛緩和了些許。
她有關於葉氏嫡女的記憶不多,感受到好不容易串聯起來的記憶而飛速流逝,她緊抓身旁的黑底金邊的龍袍,語速飛快。
“葉沉竹雖是女子,才學不比首輔低,後麵若是要科考,陛下定要赦免她欺君之罪。”
是了,她想起來。
葉沉竹也曾參加過科考,但由於是女子之身,在科考過後便被免了成績,相較起來,葉沉竹的能力不在程熗之下。
當時霍咎不知為何昏迷不醒,這件事情便被霍淩和支持他的一眾大臣壓了下去,到後麵霍咎醒來,風波已然平息。
她死在皇城郊外前,得知的最後一件有關於葉沉竹的事,便是她作為葉首輔嫡女,進皇城當皇後。
那時的霍咎已顯頹勢,私下默認的皇帝是霍淩。
霍咎最後是怎麼死的,她不清楚。
裴沫忍著難受,心中百轉千回,視線落在不遠處便是一頓。
見著她仔細端詳空落落的一處,霍咎清楚,她是又看見了掌握命運的文字。
【女二好好看啊!】
【確實,這樣的容貌夠得上後麵男女主分分合合。】
【後麵死了,差點就成為男主心頭的白月光。】
【女兒身,心誌不輸男兒!】
【馬上就要宮宴,男主要給反派下藥了!迫不及待要看反派病殃殃的模樣,肯定是絕色!】
【女配這是沒了記憶嗎,感覺她和反派倆人很熟,又不太熟。】
【女主好像用了技能,可能因為那個所以女配記憶沒了。】
【我靠,我剛剛從男主那個窗口回來,你們猜我看見了什麼?!】
【什麼什麼?】
【那個開藥的太醫是男主的人!】
【啊?那我女配寶寶剛才才喝的那人開的藥!】
【那個應該沒事,但是宮宴上給男主藥的就是他!】
裴沫心思一動,抱著痰盂吐得天昏地暗。
燒心反酸怎麼都止不住,霍咎皺眉,剛想開口叫暗衛把太醫再次拎過來,被一把攥住了手。
裴沫眼前一陣陣發黑,看不清,憑著感覺去拉人,沒想到一把抓住了霍咎的手。
她喘粗氣,整張臉慘白如雪,“霍,霍咎……”
少年皺眉低下身子,“有什麼事等太醫看過再說。”
“彆找……彆找剛剛,的那個。”裴沫稍微緩過來一點,眼角刺激的淚水滑落,整個人虛發著冷汗,“他,是霍……”
不等說完,又是一陣惡心。
霍咎卻懂了她的意思,“你說他是霍淩的人?”
裴沫有氣無力的點點頭,還想補充點什麼,頭上驀然落了一手,柔軟輕輕地撫順她亂糟糟的頭發。
“行,我知道了,不找他。”
裴沫在她的手下緩和過來,四肢疲乏,整個人軟弱無力,話說出口了,整個人鬆下來,也就任由自己落入霍咎的懷中。
“有點冷。”她喃喃。
霍咎扯過貴妃榻上的被褥,將她一卷,“霍十,綁個太醫過來。”
吐完了,裴沫整個人要死不活,這感覺不必夢境當中的大年二十九,落雪紛紛,歸於寂靜。
霍十這次直接把當初在臨南遇到的神醫拎小雞仔拎過來。
“哎哎哎,放開我!”
臨南瘟疫解決的差不多,不知哪個缺德玩意兒把他敲暈,快馬加鞭帶到皇城。
小孩子在霍十手中毫無反抗之力,蹬著小短腿,最後進了禦書房,縮著脖子跟隻鵪鶉無異。
“陛下,我這是犯什麼事了嗎?”
那個位置待久了,哪怕是條狗都有無形的威壓,霍咎在位五載,如今稍微一個眼神都是帶著寒意。
他重複握住女孩的手腕,蓋上帕子,言簡意賅,“把脈。”
神醫戰戰兢兢,還不如不被霍十拎著。
逼近麵前的人跟個吃人的閻王一樣,惹他,就跟老虎屁股拔毛。
小孩抖著手摸上被帕子蓋住的脈搏,一摸,原本有點顫抖的手徹底定下來,連帶著的還有他的麵色,逐漸凝重。
“她如今有些發熱,準備好被褥捂汗,還有降溫,而且我看她本來脾胃虛弱,如今這樣子糟蹋身子,是嫌棄自己活太久了?!”
霍咎點頭,轉頭道:“霍十,帶著他去抓藥。”
裴沫是清醒的,但是整個人實在是不舒服,眯著眼蜷縮身子就不願意醒過來,裹著被子一聲不吭。
“能睡著麼,能睡著就睡一會,等會用膳叫你。”
裴沫費力掀了掀眼皮,喉嚨輕吐出“嗯。”
而後想到什麼,又接了一句,“霍咎。”
少年的身子轉回來,看著她合上的眼睛,嘴角抿直,無聲應聲。
“我在。”
晚膳,裴沫用膳後灌了湯藥進去,而後繼續休息,整個人猶如一葉扁舟,最後進了港灣,中途飛過天,最後落在溫暖的被褥中。
待她呼吸平穩,霍咎才出了殿,吩咐:“霍五霍六守著她,彆讓不長眼的來打擾。”
宮中隻有姚太後霍淩,外加他們的主子,這樣看來,不長眼的也就隻有前麵的兩位,他們看在眼裡,能讓霍咎如此特殊對待的也就隻有屋中的那位。
屋中那位,最有可能成為他們未來的主子,若是有所疏漏……
霍五霍六一激靈,最後拍著胸脯放鬆。
算了,還是彆多想,先守著吧。
雖然就一晚上,但是霍咎的確實意料到姚太後的想法,就如此此刻,姚太後怒目盯著麵前的兩人,“哀家說了,隻是帶藥來看望。”
她聽聞霍咎帶著一個病秧子在宮中照顧,她怎麼可能願意霍咎後宮裡沒有她的人,她還專門打聽過,裴家的二小姐在臨南回來的路上失蹤,怎麼看都不可能和裡麵的病秧子聯係在一塊。
這說明什麼?
說明霍咎願意接受後宮有人了,沒了這一個,她能送下一個,但也要知道霍咎喜歡的是哪一款,裴家二小姐和麵前的女子相較,她便能送下一個“裴二”上龍榻。
“陛下口諭,不得放任何人進去。”
姚太後清楚霍咎防備她,怕她對他的女人下手。
恰巧證實,他對裡麵之人的看中。
“哀家不過是好心,陛下肯定是願意看到的,如今你們不放,到時候陛下生氣了,誰能擔待?!”
霍五霍六麵麵相覷,要是今天把她放進去了,這才是真的擔待不起,按照主子的性格,他們會被挫骨揚灰!
“你!你們……”
“有何不滿,太後不妨與朕說說。”
姚太後還翹著蘭花指,鑲珠嵌玉的指甲套衝著守在殿門口的霍五。
霍咎在禦書房處理完那些沒來得及處理的東西,盯著霍淩的暗衛好不容易將消息傳過來,便聽暗衛說太後站在怡和殿門口,要進去。
雖然他知道暗衛能夠攔著,但他擔心太後吵起來會打擾到裴沫休息,簡單處理完便匆匆趕來。
霍咎一步步靠近,帶著上位者姿態,輕蔑掃一眼,太後的氣焰便滅了大半。
“哀家,哀家這不是聽說陛下帶回個女子,屬意將其納入後宮。”
姚太後說著底氣越發放肆,“甚至聽聞那女人病殃殃的。”
“皇帝,你聽哀家一句話,若是真喜歡將其納入後宮無不可,但傳宗接代還是要找一個健康好生養的。”
霍咎聽著冷嗤一聲,“朕的事情,不勞太後費心。”
意思是讓她收收自己的小心思,彆再癡心妄想往他床榻上塞人。
“朕的脾氣,太後應當最為知曉。”
姚太後被震懾的往後退了兩步,貼身宮女攙扶,臉上一陣黑一陣紅。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當初她想把自己侄女塞進皇帝後宮,沒成功不說,還差點讓侄女喪了命。
最後還是用自己手上欽天監的政權換回了侄女的性命。
“哀家多想了,陛下喜歡誰最重要。”
太後白著臉離開,心底暗自咬牙。
屆時霍咎沒了九五之尊的地位,她看他還怎麼笑的出來。
見著人離開,霍咎邁入殿內。
怡和殿是他作為皇子時居住的殿,哪怕他做皇帝,這方宮殿也常有宮人打掃,一切都是原樣。
裴沫瞧這臉色比之前好很多了,若是歇一晚,明早應該會大好。
“我不嫁……”裴沫的聲音悶悶傳來,拉開蒙著麵的被子,才聽清楚她的話。
不嫁。
霍咎湊近,“朕呢,也不嫁?”
裴沫皺眉,不嫁,不……
“……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