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1)

裴沫麵上一片空白,而後消化“私奔”二字,一言難儘看著身側的人。

她雖然記憶混亂,但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自己絕不是會私奔的人。

麵前的人嘴角噙著笑,眼底嵌著碎玉,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吸引人的白狐莫過於此。

裴沫移開視線,窗外一閃而逝的風景,她開口詢問:“閣下名……”

霍咎挑眉,小騙子這是看出來了。

他帶著湯婆子湊近,湯婆子貼上裴沫的手背,源源不斷地傳過去熱量。

“吾名君鶴。”

見著裴沫往後躲了躲,一時惡劣心起,往前貼了貼,湊在她耳側輕吐,“你喚我,昭曦。”

裴沫已經被他逼得縮到角落,聽聞他最後呼喚的親昵閨名,眼睛眯了眯。

“昭曦?”

這才不是她的閨名,她的閨名是……

她神色一愣,她的閨名是什麼?

昭曦,真的不是她的閨名嗎,那她為什麼想要應下?

太陽穴附近的神經開始跳躍,一突一突的,不尖銳,像是鈍刀子一點點地磨,折磨人,記憶走馬觀花,最後緩和下來也想不起什麼。

霍咎視線落在低垂眉眼的女孩,女孩低著頭,眼角翻出淚水,皺著眉好似很痛苦一樣。

他伸出手隔著大氅撫了撫她的後背,聲音平淡,帶著安撫人心的意味輕拍,“無事,想不起來就彆想了。”

哪怕她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他也護得住她。

嗓音帶著鉤子,裴沫抬頭看向近處的霍咎,因為吹了風,唇色偏淡,微微抿著。

看著有點饞人,裴沫揉了揉眼睛,在外麵吹了冷風,上馬車感受溫暖。

如今聽著外麵漱漱落雪,車廂裡熱茶暖湯,加上君鶴衣裳熏香,靜謐安好,一鬆下來就容易犯困。

霍咎翻看這段時間朝堂呈上來的奏折,還有暗衛監察記錄的內容。

肩上倏然一沉,清淺的呼吸拂過他的衣角,最後卷縮在衣領和脖頸交界上。

少年目不斜視,不緊不慢地翻過奏折,車軲轆壓過雪地,留下一道道車轍。

五光十色的記憶繞著腦子,周圍幽香將她扯離痛苦,那些記憶鑽進腦中,一遍遍鋪開,組裝,重合。

尤其是有段高度重合的記憶,第二遍過的時候她已經感覺不對了,第三遍,第四遍……

她能感覺到自己開始顫抖,接受不了一遍遍走向死亡。

“裴沫,裴昭曦。”

她鬆一口氣,醒來,肩上的黑金祥雲大氅落了下去,低頭一看,茫然的眼中閃過疑惑。

“醒了。”

霍咎打量著裴沫的眼神,茫然無措。

看來沒想起來。

“到哪裡了?”裴沫詢問,她撩開車廂的簾子,是一處深巷。

她記憶中沒有這裡的片段,想來是沒來過,或者不常來。

“我們需要換馬車。”

霍咎想著一會用什麼借口忽悠小騙子,沒想到小騙子自顧自下了馬車,利索地爬上另一輛馬車。

霍咎;“……”

看來是他多心了,小騙子沒記憶後好忽悠得很,完全不需要他多解釋,這樣子要是送回尚書府,不知道要怎麼被那個贗品忽悠。

“處理了。”霍咎開口吩咐。

霍十架著馬車離開,他們的這輛馬車換了一個車夫,裴沫撩開簾子,駕車離去的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感覺有點熟悉,名字就在嘴邊,但是不能脫口而出,再三思索,人走遠了後放下簾子。

換了馬車往外行駛,比在外麵要平穩很多。

新的馬車車廂要比之前的奢靡不少。

“不是說私奔麼?”哪來的那麼豪華的馬車,比之前的那輛馬車要奢靡很多,而且不應該往外逃,怎麼往皇城裡鑽?

裴沫本意是戳破這人的謊言,誰知他直接應下,“私奔,總要有些盤纏。”

“所以?”

霍咎意味不明地哂笑了聲,慢悠悠地吐了兩字:“帶你去國庫路拿點銀兩。”

裴沫接話,“拿多少?”

他雙目微闔,神情放鬆,靠在身後的軟墊裡,手指懶散地搭在腰間,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聞言他偏頭,略顯傲慢地說:“想拿多少拿多少,天塌下來我頂著。”

他這話實在瘋,似乎那不是國庫,仿佛隻是他家後院的雜草。

馬車一停,外頭傳來尖細嗓:“恭迎陛下。”

裴沫整個人一僵,卡頓轉頭看去,眼中難免震驚又覺得合理,也就是皇帝了,才能將國庫說得跟自家後院一樣。

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深邃眼眸含著審視望向外頭。

“恭迎陛下——”

“霍九!”

隻等他一聲令下,尖細的嗓子半吐不出來的詞最後濺上鮮血,溫熱的血液被冷風一浸,落地寒涼。

一聽這動靜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隱隱約約還聽到了東西落地的聲響,裴沫皺眉,怎麼就突然殺人了。

風從簾子的縫隙中,裹挾著血腥氣透進來,裴沫不怕死地還想拉開簾子看看是不是砍下了整個頭顱,手還沒碰上簾子,豁然被身後的少年拽住,她轉頭看向冷麵的少年。

霍咎匪夷所思垂眸望著手中扯著的手腕,心中頓感好笑,曾經當著裴沫的麵殺人,如今竟然還膽怯起來了。

“你不讓我看?”裴沫疑惑,察覺手腕的力道放鬆,麵前的人失力,落入軟包當中,“為什麼?”

不過是個屍體,莫非自己和麵前少年真的是相愛之人,於是不願意讓她看到血腥。

若是這個,她倒是可以理解。

“想看就看。”霍咎合眸,似乎不願意再與她交談,

裴沫對外麵的興趣沒有多大,對於外麵不知道有沒有少頭的實體,還是裡麵的少年更加賞心悅目。

她也往後靠,深陷提前準備好的軟包當中,周圍一切都是暖融融的,舒適倒若是讓她在馬車裡休息,她也是願意的。

馬車外原先還有點動靜的,等到後麵,動靜消失,裴沫好不容易消散的困意全然消失。

“陛下,處理好了。”

霍咎睜眼,眼中一片清明,出了車廂,側頭對後麵依舊窩在軟包當中的裴沫說道:“出來。”

裴沫跟著出來,原先披著的大氅依舊牢牢地刮在她身上,她捏著眉心,“睡誰在那?找個人帶我去就行了。”

霍咎反問:“困了?”

裴沫懨懨點頭,如今整個人感覺不夠睡。

少年見此,反而沒有讓宮女帶她去原先收拾好的寢殿中休息,反而吩咐其他:“找個屏風放在禦書房左側。”

裴沫疑惑抬眸,眼底的困倦不加掩飾,決定轉身回馬車裡休息。

身子還沒完全轉過去,就被一把拽了回來,霍咎拽著她的衣袖,連帶著她的手腕都被他攥在手心。

“不是困嗎?跟我走,去禦書房睡。”

裴沫煩躁的皺起了眉頭,眉眼間的困意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那裡怎麼睡啊?!

事實證明,麵前的人不會最瘋,隻會更瘋。

富麗堂皇的禦書房突兀的多出來了一個屏風遮住的死角,裡頭擺上了一張軟榻,放著玉枕和被褥。

“去睡吧。”少年撒開手坐到位置上,準備開始批奏折。

禦書房內地龍燒的旺,不用擔心會不會著涼,裴沫脫去大氅才想起裡頭的外袍有些臟,但是想不起來是如何弄臟的,也就作罷。

確認屏風遮擋的嚴嚴實實,她放心的在軟榻上睡下。

沒一會兒便陷入了光怪陸離的夢境。

霍咎處理了一會兒公務,擰著眉頭將手上的奏折扔在地。

“霍十。”

一人從房梁躍下,單膝跪地彙報:“陛下,馬車已經送回去了,殿下在宮中的消息不會傳出去。”

“去盯著霍淩,近日一旦與任何人有所行動,全部抓起來。”

霍十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點頭,而後幾步消失在麵前。

方才那份奏折上說,先帝駕崩前,曾立過一份遺詔,上麵繼承地位的人不是他,是霍淩。

如今那份遺照被貼身照顧先帝的宮女幾經輾轉,如今落在光祿寺少傅手中。

他記得光祿寺少傅是先帝遺留下來的人,若是交給他保管,確實很有可能,倘若消息傳出去,他再想拔掉先帝留下來的人,會遺留話柄。

如今的光祿寺少傅,若是站在了霍淩那邊,即便會留下話柄他也留他不得,反正他在他人麵前不就是一個暴君麼。

所有人都怕他,懼他……

霍咎冷峻的神色一頓。

不,還是有一個人不怕他的,他的視線緩緩一下被屏風擋住的那一處。

不僅不怕他,還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呼呼大睡。

即便知道她可能失去了記憶,但見她如此舒適,還是很不爽,隨著這個想法,少年起身晃到屏風內處。

女孩睡得臉通紅,即便禦書房燒著地龍,即便他裹著厚厚的被褥,整個人還細微發著抖。

“霍九,把楊逢抓過來。”

霍咎伸手,手背貼在女孩的額頭似乎探尋合適的角度,皺著眉感受溫度。

感覺不出來,他緩緩低頭,與女孩那張紅撲撲的臉愈發接近,眼看著就要貼在一塊,外頭就傳來聲響。

“陛下要叫太醫就好好的叫,臣身子骨再好,也經不起冰天雪地從被褥裡拎出來。”

霍咎出了屏風,楊逢此刻正摩挲下巴,眼中透露著匪夷所思。

“臥房搬到禦書房來了?!”他記得他沒有那麼勤政啊?

“找你把脈。”霍咎緊皺的眉頭透露著不耐。

“給誰?彆告訴我你金屋藏——”見著霍咎從屏風後麵抓出一段手腕,將太醫院院首嚇得一激靈,“真有?!”

這家夥居然玩金屋藏嬌?!

“估計是受風寒,等我開一劑藥灌下去。”

隔著帕子把脈,楊逢仰頭思索,而後開始開藥方,低頭寫字時還不忘八卦,“陛下對女人有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