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不說話,姚太後犀利的視線掃向地上跪著的侍女:“你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身側的侍女跪地,瑟瑟發抖,嘴上磕磕絆絆替她辯護:“回太後,是奴婢一時手滑,衝撞了殿下,太後恕罪。”
裴沫難得看了一眼跪地求饒的侍女。
姚太後身側的大宮女冷哼一聲,“你算什麼東西,衝撞了齊王殿下,你幾條命都不夠你死的。”
姚太後抬手,大宮女止住話頭,隻見姚太後說道:“既然如此毛手毛腳,拖下去打個五十板。”
等人被瑞下去後,姚太後冷冷看向裴沫,“哀家估摸著是尚書府不會教,今兒便作個演示。”
動手前還特意睨了一眼侯夫人,侯夫人隻是笑笑,沒有出聲。
太後口中的演示,裴沫大概是知道,畢竟那些字幕在她麵前,前前後後飄過多次的“扇巴掌”的字樣。
和眾人想象的恐慌不同,裴沫隻是略微歪頭,像是不理解她的意思,“臣女有哪點做得不好?勞費太後如此。”
隨著她這話落下,周圍的字幕開始沸騰。
【女配頂撞了,她終於要挨打了。】
【普天同慶,太棒了。】
【其實女配還挺勇敢,勇敢追愛。】
【話說女配長相也不比女主差吧,何必在男主一棵樹上吊死?】
【前麵兩個是黑粉吧?】
【叉出去!】
裴沫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圈,視線在某句話上停頓一刹,若有所思。
姚太後冷眼掃了裴沫一眼,眼中的厭惡不加掩飾。
“就你這樣的,我絕不允許淩兒娶你這樣的女人!”
裴沫偏頭,眼中從恰到好處的不明白,“臣女沒有想要嫁給齊王殿下。”
周遭的人都不信,眼中的輕蔑快要溢出來了。
一邊的皇帝搖著扇子,眼中充滿興味。
裴沫解釋:“聽聞陛下和齊王殿下感情深厚,臣女找齊王殿下,隻是為了打探陛下的喜好。”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她一字一頓道:“臣女中意的是陛下。”
霎時間,天地驟靜。
此刻,彆說那些滾動的字幕被震撼到了,就連一旁搖扇子的皇帝,此刻都停下了動作。
許久,霍咎發出笑聲,很是短促,但又帶著散漫。
眾人看去,皇帝心情頗好地對著裴沫彎了彎眸子,“衝撞皇弟的事,朕赦免你無罪。”
皇帝霍咎並非姚太後所生,是從當初貴妃臨死前托付在姚太後那裡的,霍咎在姚太後宮中待了八年,兩人實際上並沒有多麼親切,更沒有什麼聽話的經曆。
此刻的姚太後臉色不好,剛剛裴沫的話就是在打她的臉,意思是說她自作多情。
可偏偏她不能說不讓裴沫嫁給皇帝這種話,皇帝要誰,都是理所當然。
她要是說出來這種話,極有可能讓她和皇帝之間產生嫌隙,若是這嫌隙落在她兒子齊王身上就得不償失了。
她最是知道這個皇帝的性子,皇帝十五登基,如今五載,性情乖張暴戾,此刻看著心情不錯,誰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直接下達命令,將人殺了。
霍咎剛登基那會,大部分臣子,哪怕是她這個太後,都趁機往皇帝後宮塞自己的人,企圖在他枕邊安插自己的人。
誰料到霍咎這個皇帝挑都不挑,讓人將那些秀女塞進一間宮殿,三日隻能出來一人,出來的人可以選擇離開皇宮,或者去找他。
那些秀女直到最後一個,凡是選擇去找他,然後咎被霍咎以各種借口殺了。
要麼就是左腳先踏進宮門,要麼就是發型,珠花瞧著礙眼……
時至今日,霍咎的後宮還沒有進任何一個女子,就連通房的宮女都沒有。
那些臣子也不敢再送人進宮,生怕那一日皇帝瘋起來抄了家。
皇帝在這,太後也不好發作,隻能負氣拂袖離開,臨走前特意剜了一眼規矩站在一側的女孩。
尚書府的侯夫人離開前還是特意瞅了一眼裴沫,見著女孩還是那副摸樣,心中不免歎氣。
見著人走了,裴沫揉了揉酸疼的膝蓋,估摸著今晚回去要挨的罵,餘光一瞥,猝不及防和一人對上視線。
皇帝還沒走,此刻就笑眯眯看著她,眼中的情緒外露,卻又帶這點冷意。
“陛下。”
皇帝點點頭,帶著太監往外走,沒等裴沫鬆一口氣,他又側首。
“跟朕走。”
裴沫還在琢磨皇帝的意思,霍咎就大步往前走,她隻能小跑著追上。
跟著皇帝走到一處宮殿,裴沫仰頭,高達宮門上的牌匾就掛在上麵,很厚重,掉下來估計能砸死人。
這座宮殿中全然不如其他宮殿,地上的灰塵厚厚一層,除了幾個腳印就沒有其他的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就撲過來,直接抱住她,眼中迅速蓄積淚水,放聲傾訴著委屈:“陛下,你可算來了,那群賤奴居然不給我吃飯!”
裴沫往後退了兩步,女人就迎上前兩步。
“陛下,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女人抽抽噎噎,眼淚是說流就流,好不可憐。
裴沫此刻有些淩亂,麵上的笑意差點維持不住,她透過女人看向不遠處站立的霍咎,霍咎就那麼看著,眼中的揶揄不加掩飾。
“陛下,這是?”
霍咎好脾氣地衝她揚了揚下巴:“這是上一個說心悅朕的。”
霍咎說完就靜靜看著她,帶著的太監也不出聲,好似這一幕經常發生。
裴沫瞧著哭哭啼啼的女子,她現在神誌不清,哪怕說皇帝就在她時身後,她也不會信。
女人扯著她的衣袍,對著裴沫哭嚎得特彆大聲,“陛下,妾好痛啊~”
裴沫有些頭疼,現在是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嗎?
這女人如今瘋瘋癲癲,足以見得她在宮中的生活,霍咎帶她來著,不過是想嚇唬她一把。
驀地,她想到什麼,眼眸一亮。
皇帝在整個國家都是舉足輕重,她不能得罪。
最主要的是,她雖然回來不久,但是還是知道皇帝的話語權。
隻要皇帝對她提起一點興趣,回尚書府後,那群人就不會過多為難她,明麵上要過得去,至少性命無憂。
想到這,裴沫便拍拍女子,“喜歡我?”
女子淚眼婆娑地點頭:“妾身心悅陛下~”
霍咎在不遠處,眼眸微眯,嘴角掛著笑意,也不打斷。
裴沫道:“你可知我喜歡什麼?”
女子頷首,皇帝的喜好在被送進皇宮之前都是特意背過的,即便現在渾渾噩噩,還是能靠著記憶回答。
她掰著手指頭道:
“陛下不喜酸,嗜甜,平日裡喜愛暗色衣袍……”
女子還在念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裴沫趁機走到皇帝身邊。
霍咎目不斜視,搖著扇子:“信了?”
這話沒頭尾,裴沫還是聽懂,她笑著搖頭:“沒。”
“心悅朕,朕送你來這,如何?”
“我想與陛下一同。”裴沫笑著回答,咬音加重“一同”,似乎不在意其他。
“啪”
折扇猛地合上,皇帝轉身往宮殿外麵,還不忘吩咐。
“送她出宮。”
皇帝逐漸遠去的身影,她不免鬆了口氣,還沒送到底,又暗歎皇帝這個陰晴不定的性格難搞。
想借皇帝的手,估計還需要時間。
現在主要就是尚書府的問題。
在出宮門前,她特意問皇帝的隨侍太監:“公公,可否借輛馬車?”
隨侍太監有些詫異,最後還是找人叫了輛馬車在宮門口守著。
走至宮門口太監才知道裴沫為何要借馬車,出宮外空空蕩蕩,彆說一輛馬車,就連一個等待的人影都沒有。
初冬的寒意躥進衣領,太監打了個哆嗦。
餘光瞥見身側的女孩,不禁腹誹:尚書府對於這個女兒,還真是冷心。
宮宴結束本就晚,那些事情處理一通,幾乎是裴沫前腳剛走,後腳宮門就落了鎖。
等馬夫趕車到尚書府,府門除了點著兩盞燈籠,也隻剩門房在門口守著。
裴沫下了馬車,還沒踏進尚書府的門檻,就跑來一個小廝,後麵帶著幾個粗壯的家丁。
“二小姐,老爺夫人吩咐了,您回來就去祠堂跪著。”
裴沫反問:“裴瑜怎麼樣了?”
“大小姐已經歇下了。”
“我問她臉怎麼樣。”
以為裴沫內疚,小廝道:“方才請府醫瞧過,明日便可消腫,現在由婢女照顧著。”
裴沫點頭,心道:下手還是輕了。
小廝讓出路,“二小姐,請吧。”
不用小廝帶路,裴沫輕車熟路繞過院子,跨進祠堂。
祠堂中擺放著十幾靈位,按照輩分整齊擺放,前方擺設供桌,每日還有專人進來打掃,靈位一塵不染。
裴沫看著早早被撤走蒲團的地麵,扯了扯嘴角,不等小嘶提醒,她直直跪在宗牌靈位前。
清脆的響聲,女孩的愣是一聲不吭。
見裴沫規規矩矩跪著,小嘶也沒有多注意,鎖上祠堂的門就離開了。
確定人走遠,裴沫換了坐姿,從一開始的跪熟練地改成盤腿坐。
“又見麵了,裴氏各位祖宗。”裴沫盤腿,手肘抵在膝蓋,一手杵著臉。
裴沫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今日入宮了,瞧見了些許不同尋常的事,怕是我瘋了吧。”
一日下來,竟有些疲憊,裴沫杵著臉昏昏欲睡,說的話略微含糊:“你們真的有在天之靈的話,就幫我降百道雷。”
眼眸已經合上,嘴還在喃喃:“所有人都劈一遍,剩下的全部劈裴瑜。”
話音落下,裴沫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她不知道,她這一番話將在一個時辰後,一字不落地傳到皇帝耳中。
霍咎將手中的奏折放下,提起筆時瞥了一眼傳遞情報的侍衛,落筆時候不緊不慢問:“她真是這麼說的?”
回稟的侍衛道是。
“倒是有趣。”
霍咎的筆懸停在半空,盯著奏折許久沒有說話,直到筆尖落下一滴濃墨,他才下達指令:“繼續盯著,尤其是尚書。”
侍衛應答,然後告退。
霍咎目光落在那點墨漬上,嘴中微不可察地念。
“裴沫。”
裴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