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運道極佳,加上被吃掉的兩隻兔子和那隻被砸暈的野雞,汪文、汪武八個小子今日現挖的陷阱攏共套來了八隻兔子、三隻野雞。
臨了下山,瑛娘又在矮叢裡發現了些能吃的漿果,采了用闊葉包上,待得他們把陷阱全部重新歸置過,才一路吃著酸甜口的漿果歸了家。
晨間麵攤的生意也是火熱,三房帶去的燒兔子愣叫多賣了五十來碗撈麵。
也是汪辰膽子大,非拉著雲氏幫忙多搓了五斤麵團,不然今日這營生怕是做不得一個時辰就要收攤。
挑著菽乳往上灣村去的汪點德也一路沒怎麼耽擱,昨個兒瞧著熱鬨卻沒買著的都在秦老爺宅子附近耍,今日一見汪點德便圍了上來,好說歹說才叫汪點德先送了秦家的,不過晌也就銷得隻剩兩方。
汪點德心頭記掛著白膏,想著早買早做,索性挑著擔將兩方菽乳送去了舅家,蹭了一頓午食便直接從上灣村去了城頭。
待瑛娘歸家時,家裡頭已是算過今日的賬,徐氏自是樂得呲著牙花與她分了今日的一百三十六文,被漿果酸得一哆嗦,才皺巴著臉直道不吃了。
“你爹和四叔都把番薯宰好半晌了,要麼先瞧瞧?”
離晚食還差著時辰。
瑛娘今日也算吃得不錯,估摸著晚食前能第一遍洗出來,便叫了汪點柱取來細篩和木桶,一路去井邊看他們宰細的番薯。
汪點柱和汪點水兩兄弟為了宰細這番薯很是廢了一通氣力,不過再是反複,用刀也宰不出機打的效果,瑛娘隻得又叫徐氏取來三方細布,取其一墊在案板上,舀了番薯細塊至上,又覆一層,才和水濾,以麵杖捶打出漿,再不斷加水衝洗。
“四叔,拿桶來墊上細布,接著洗漿的水。”
汪點水不多言語,見她刻意傾斜了案板,便將桶放至案板流水正對處。
然瑛娘的臂力終是被身體的羸弱限製,敲打一遍便果斷甩手給汪點柱,等他全部敲打完包好的薯塊,才取了細篩來將錘好的薯渣一並倒了進去細篩架在另一隻桶上水洗。
水洗過的番薯渣也能喂雞,瑛娘不好自己搬動,便叫看熱鬨的汪武搭把手,和布擠出更多的水分,才拎了布包去喂給山頭帶回來的野雞。
徐氏還當做粉條的是那洗過的薯渣,好一陣“哎喲喲”,待汪點柱和汪點水洗過全部薯塊,才抻著脖子探看那滿滿三桶粉白的水,“聞著可怪。”
徐氏瞧不出這水能作何用,扭頭見瑛娘洗手理衫,這才驚奇道:“瑛娘呀,這就算成了?”
“需得放置兩個時辰,吃過晚食再做。”
眼下已是申時四、五刻,吃過晚食不消多會兒就能洗第二次。
不過這日在山頭轉了幾個時辰,又沒歇晌,眼下瑛娘已是困頓非常,洗過手便回了偏間兒,便是徐氏想拉著她擺擺閒也沒得機會,隻好扭頭去看汪文、汪武套來的兔子和野雞。
“咱這夕山頭就恁多兔子?”
“可不嘛?奶,你說咱家多逮些兔子養著如何?回回去山頭都能瞧見許多兔子,想來這兔子是好養,先個養家裡的光吃蘆菔纓子不也養好了嗎?”
要在家頭養兔子,林氏第一個不乾,“家裡可還做著菽乳呢!這院兒裡瞧著還得多一門吃食的營生,這要整日串味兒,叫彆人以為咱家做的吃食不乾淨可怎麼弄?”
汪文、汪武:“……”
兩兄弟隻得棄之不提,拎了籠子放到了院角去。
瑛娘一覺睡醒,晚食已是端上了桌。
家裡的番薯都打了漿,徐氏自是舍不得蒸白乾飯,這一餐便吃的熬得濃稠的稀飯。
白日裡在山頭吃過兔子,瑛娘也覺油水足了,便沒多言語,就著醬菜吃過。
兩個時辰也不待多久,瑛娘陪著雲氏繡帕子,隻待這一方繡完,徐氏便來敲了窗。
“娘,姐姐,你們也出去走走,晚間都坐了許久了。”
雲氏自是答應,放了繡簍子,與瑾娘一起跟進了院子。
兩個時辰沉澱,直接將桶側傾即可倒去多餘的水分,眼見桶底沉著粉白的膏,看熱鬨的一家子都忍不住驚歎了。
隻這粉膏不過初成,瑛娘支使汪點水洗了手將粉膏撈出來放進缸裡,又叫汪點柱打了井水將膏泡開,洗淨木桶、細布,才又似初時於另一木桶上架上細篩、鋪墊細布,舀了新泡的膏水過濾。
此番洗粉,細布之上隻餘一層細細的粉渣,桶中膏水更顯純白。
一百斤番薯洗來隻剩這一桶,徐氏連“嘖”幾聲,忍不住嘀咕道:“真不知那天宮的仙官兒是怎麼想出這吃法的。”
徐氏聲兒小,隻她牽著的汪連聽得,可惜汪連不知其深意,隻記得奶說這白水是天仙兒才吃的,登時抑製不住,含著手指盯著木桶流口水。
“再放兩個時辰,取了膏塊用篩子鋪了細布晾上,曬個三五日,全乾了就成。”
熬夜的活兒瑛娘自是不做的。
徐氏瞅她那樣兒就知道這事兒還得支使人去做,便叫汪點水晚些睡,“這薯粉是瑛娘想來給你和老大做的,你就多上點心,今夜把那膏子晾上,待成了再說賣價兒。”
營生無非掙多掙少,汪點水也樂得乾活,便衝徐氏笑,問道:“家裡頭還有番薯嗎?左右今夜得熬一陣兒,我再剁些來一並做了。”
“……”徐氏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家裡頭豆啊番薯的全被你們給拿去用了,想做也得明個兒再進城頭去買!”
菽用完了自有汪點德和林氏從十裡八村的買來,番薯卻隻得去城頭糧店。
徐氏琢磨著老大老四都沒得現錢,隻能虎著臉從錢箱子裡摸了二百來文交給汪點柱,叫他明兒個推了車去城頭買來。
此時安排妥當,各房也就歸了個屋去。
薯粉沉澱需得三四日,汪點柱和汪點水又合力洗出了四百斤番薯,瑛娘樂得每天在家吃著閒飯便有錢收,每日少不得與瑾娘在床頭搖盒子聽錢響,笑鬨間與她承諾,攢滿一貫餘便去換了一兩的小元寶給她壓箱底。
她說的多了,瑾娘便忍不住笑,問她:“那你攢了多少啦?”
“明日再得些就穩夠了,安心等著吧!”
分了四日利,瑛娘的錢盒子裡已是裝上了一貫來。
可惜尚不知兌稅,她不想先串了一千再去單記稅錢,便由著銅錢零散,待問得兌稅再一並串了計數。
瑾娘紅著臉又覺眼眶酸、熱,摟著瑾娘好一陣親昵,才小聲道:“過幾日表哥也該來了,好叫他跟著去套些兔子養著,待你來日出嫁時,我倆也該掙著錢給你添妝了。”
瑛娘沒說拒絕,放好盒子牽著瑛娘出了屋,“薯粉該曬得差不多了,一會兒我教家裡頭打粉條,姐也學著,待以後做給姐夫吃去。”
瑾娘含羞不語,跟著瑛娘進了灶間。
這幾日徐氏日日在院兒裡頭守著,今日見得薯粉曬乾便惦記著瑛娘交給家裡,偏這貪吃的又惦記上了豬肉,隻得掏了錢叫老三帶回來。
陳氏也惦記著瑛娘弄出來的薯粉能打成粉條來撈了吃。
這幾日,三房分得的幾百個大錢已讓陳氏開了眼界,滿心眼兒想著日日再多賣些,若能把著薯粉包圓,一日便賣個五斤也能多掙許多了。
就是不知道她這婆母得不得同意他們在城頭多擺會兒攤,畢竟那桌凳可都是租的,想要整日做營生,必得配個板車帶上所有家夥事兒才成。
瑛娘不知陳氏盤算,進了灶間便舀了兩勺薯粉,和水調糊。
濃稠的漿糊,拿了盤盞刷上薄薄的一層,置於滾水隔碗燙熟,再入熱水一燙便能凝固成凍,瑛娘做了幾張便叫汪點柱來,自己拿了粉凍去灶台烘烤,待粉凍變硬,才切了一指寬的條放到簸箕裡。
徐氏看得稀奇,端著簸箕瞅了瞅,才歎道:“這叫誰瞧得出是番薯做的?”
瑛娘笑了笑,又估摸著重舀了二兩薯粉,撚了一小撮鹽,加了七兩水一並上鍋以小火熬煮,煮至如藕粉那般粘稠的粉糊,待其溫冷卻才又加了二兩乾粉一並攪和。
和好的薯粉團隻比扯麵條的麵團略濕一些,瑛娘取了粗孔的篩將粉團放進去一通捶打,漏出的細粉入水便燙得微卷起伏,約摸有一兩的量瑛娘便不打了,見濕粉熟透,便連湯帶粉一並撈進了碗裡。
可惜灶間隻有簡單的油、鹽,瑛娘乾脆撈了一勺汪辰的酸菜燉兔子佐味,取了筷子便要徐氏來嘗。
徐氏隻遲疑了兩息便下了筷,一口滑嫩入嘴,徐氏登時瞠目,嚼著粉條越吃越香,好半晌才開口歎道:“好吃!”
就撈了這一碗,徐氏自然不會吃完,轉手又給了汪木匠。
汪木匠比徐氏更喜酸,一夾酸菜一夾粉,包在嘴裡頭吃得也是雙目灼灼。
見兩老口如此模樣,陳氏如何不喜?
這滋味必定比雞湯撈麵吃著香!
總歸這番薯出粉不多,若不增量,便叫她包圓了又如何?
“大哥,四弟,你們這營生合該跟咱們三房搭夥兒買賣啊!”
陳氏的算盤打得哐當響,徐氏也在心頭算了一筆賬。
一百斤番薯出二十斤乾粉,瞧著這又熬有煮的也沒多出個多少,賣到外頭去估計還得搭上一門吃食手藝,倒不如真叫老三一家子包了去城頭賣去。
好歹獨一門兒的東西不是?
汪點水倒是無所謂與誰買賣,賣給三哥家也省了他和大哥麻煩,但這薯粉說白了就是瑛娘看在親緣份兒上扒拉他四房,所以要怎麼賣,賣多少,且還得看看大哥和瑛娘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