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琪考察了好多家鋪子,終於在這家孟記食鋪裡看到了一位女賬房。
她要給瑩姐兒找東家,安全得是第一位。
最好是跟著一位女賬房。
不等跑堂的開口,梁琪先走到櫃台前,笑盈盈地詢問那女賬房:“娘子怎麼稱呼?”
那女賬房眼看著有二十多歲,盤著發髻,眉眼雖然嚴肅,卻沒有刻薄相,正低頭看賬,聞言雖然有些詫異,還是答了:“妾姓薑,小娘子有何事?”
梁琪恭敬地稱一句“薑娘子”,又問:“這孟記食鋪的老板可是孟相公?”
薑娘子答:“非也,乃是孟二娘子。”
原來老板也是女子,這回梁琪徹底放心了。
笑說:“妾姓梁,這是我家妹子,素來醉心算術,想來鋪子裡當賬房學徒,小妹還小,做姐姐的不得不用心些,望娘子原諒剛才的唐突。”
“不妨事。”薑娘子很能理解,“想當初我來這家孟記食鋪管帳,也是因為老板同為女子罷了。”
梁琪試著問:“那娘子可願收下小妹當學徒?”
見薑娘子猶豫不答,她又補充道:“娘子儘可考教小妹的才學。”
薑娘子閒來無事,便出了幾道題略微考教。
梁瑩雖然有些緊張,卻也都能對答如流。
薑娘子滿意地點點頭:“頭腦很活泛,若是好好調/教,將來無論做大酒樓的賬房,還是大家族的管家,皆可無憂了。”
梁琪開心地笑了:“這麼說,薑娘子是願意收下小妹了?”
薑娘子卻說:“這我說了不算,得問過孟二娘。”
她對梁瑩很滿意,從前她給人家當學徒,現在學成出山,也想收個自己的徒弟,這小姑娘天資聰穎,模樣又機靈可愛,確實很讓人心動。
隻是……
“梁小娘子,我就直言相告了。”薑娘子說,“你也看到了,這孟記食鋪不大,生意也並不十分好,怕是沒有多餘的開銷來養學徒了,孟二娘肯定不會收。”
梁瑩急得連忙看向梁琪,這薑娘子溫溫柔柔,她一見就很喜歡。
梁琪了然,學徒除了學習,也要幫著鋪子裡乾活,老板理應支給學徒工錢,這孟記食鋪生意不是特彆紅火,不想多出一項開銷也屬正常,哪怕學徒的工錢比跑堂要低上許多。
那就剩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瑩姐兒不在這家孟記食鋪當學徒,可走遍大街小巷,這是最合適的一家,放棄實在是可惜。
另一條,瑩姐兒一文工錢不要,純來義務打工。
第二條路也不是不可以,但梁琪心裡已經有第三條路的走法了。
她問:“你們孟二娘子呢?我想和她談談。”
薑娘子喊來跑堂,讓他去請孟二娘。
片刻後跑堂來回話了,說有請梁小娘子。
梁琪跟著跑堂到了裡間,看模樣,這裡應是孟二娘的起居室。
孟二娘正在批切香料,招呼梁琪自己坐。
孟記食鋪果然是小本生意,連香料都要老板娘自己批切,也是,能自己乾的事,何必花錢雇雜役。
“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孟二娘說,“想必薑先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這不收學徒。”
梁琪笑了笑,反問道:“孟二娘怎知我要說的隻這一件事?小妹隻是順便,我見娘子,是想談一筆生意。”
“哦?”
梁琪繼續說:“我有一手藝,能做灌漿,可我一無攤、二無店,不如給食鋪供貨來的便宜,若是能對貴店的生意有所助益,豈不是雙贏?”
孟娘子知道灌漿,也就是灌湯包子,乃汴京城當下最時興的吃食,隻有酒樓裡的大師傅才會做,聽說每日去樊樓、黃家酒樓買湯包的人絡繹不絕。
這種湯包說來也奇怪,薄薄的皮兒裡竟是一滿兜的肉湯,也不知道是怎麼包出來的。
她也算是美食一道兒上的人,竟複刻不出那湯包的做法,眼睜睜看著銅錢流進彆家的錢袋子裡,隻能守著冷清的生意乾著急。
她停下手裡的活兒,比剛才鄭重其事許多:“你當真能做灌漿?”
梁琪回答:“不信我現在就能做出來請孟二娘品鑒,隻消借廚房一用。”
“好,梁小娘子請。”孟二娘引著到了廚房。
若是這梁小娘子真能做出大酒樓才有的灌漿包子,說不定她孟記食鋪的生意真有救了,到時候順手收個學徒還不是簡單事。
梁琪淨了手,係上荷葉邊圍裙,開始做灌湯小籠包。
做這種湯包,人們的直覺是先把肉湯冷凍成肉凍,包在麵皮中,等上鍋一加熱,肉凍就自行化成了肉湯。
其實不然,而是要選用吸水的豬後腿肉,水分多次剁入餡兒中,餡兒打得“稀如粥”,而後才能包入麵皮中。
肉餡兒梁琪選擇用絞肉機來打,打的次數越多,水分吸收得也越多。
她這智能廚房中還有包子機,不僅能包普通餡兒的包子,連灌湯包、蟹黃湯包都能包,刨出來的包子有精致的十八褶,和手工包的幾乎沒有分彆。
但這回她選擇親手包,手指靈活反轉,一個個胖乎乎的小肉兜就成型了。
籠屜上襯上籠布,坐上湯包,上火蒸熟就可以了。
等籠屜中冒出大量帶著香味的熱氣時,湯包熟了。
熱氣騰騰的包子新鮮出爐,梁琪端著籠屜來到正堂,香味誘人,把梁瑩、孟二娘和薑娘子都吸引過來了。
那湯包尚在籠屜中,和普通的包子不同,扁趴趴的,跟烏龜似的臥在籠布上,薄如蟬翼的麵皮裡隱約可見肉色的肉餡兒和肉湯,仿佛稍微一戳,裡麵的肉湯就能噴湧而出。
“是的,樊樓裡賣的灌漿湯包就長這樣!”孟二娘有些激動地說。
一開始她還當梁小娘子有吹牛的成分在,畢竟灌漿可是大酒樓鐺頭們的秘方,不輕易外傳,一個年輕的小娘子怎會有這手藝?
可現在一看,這灌漿做得極好。
梁琪取了幾隻淺口碟子,用筷箸小心翼翼把湯包夾到碟子中,分給在場的人品嘗。
孟二娘雖然摸不清湯包的做法,卻十分清楚吃法,交代其他人說:“這湯包萬不可一口咬下去,否則非燙傷舌頭不可,要先咬破皮肉,慢慢將肉湯吮吸出來……”
說著,她親自演示起來。
湯肉帶著滾燙的溫度率先流入口中,幾乎能鮮掉人的舌頭,一大口吞咽下去十分過癮,麵皮比湯餅還薄,又十分筋道,裹著肉丸似的肉餡兒一口吃下去,簡直把人香暈了。
素來包子都是“吃”的,這種“喝”包子的吃法實在新奇,味道又絕佳,這吃食想不好賣都難啊。
幾個人全都吃得讚不絕口,薑娘子不住地和梁瑩小聲說:“你阿姐的手藝也太好了。”
孟二娘當場拍板,要和梁琪簽訂契書。
孟記食鋪負責一應食材采買,送到梁家,由梁琪做好每日的灌漿,再由梁瑩這個學徒每日上工前,帶到鋪子裡來,交由響堂行菜。
至於分成,梁琪能拿到利潤的三成,不算低了。
契書簽定,雙方都很滿意,梁琪把契書揣進懷中,辭彆孟二娘和薑娘子,領著梁瑩先回家。
路上,梁瑩跟在她姐身邊,覺得她姐現在厲害極了。
不僅能輕易把自己送去食鋪當學徒,還和彆人做起生意來,一開始那孟老板還不想收她,阿姐隻蒸了籠包子,人家就巴不得把她栓在那不讓走了。
一想到明日就要去上工,她這心裡即激動又有點緊張。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阿姐,你和爹都說我性子悶,你說薑娘子會不會不喜歡我啊?”
梁琪摸摸她的腦袋:“怎麼會?性子悶又不是缺點,說不定薑娘子喜歡文靜的小娘子呢。”
梁瑩點點頭,她一定跟著薑娘子好好學著管帳的本事,將來成為像阿姐一樣厲害的人。
回到家中,梁元已經在家了,不知道從哪淘了本“武功秘籍”,正跟著一招一式練得起勁。
把剛到家的梁琪姐妹都看呆了。
梁琪把新買的衣裳扔給梁元:“洗洗你那一身的汗,再換上試試。”
“謝謝阿姐。”梁元撓著頭笑了笑,“對了阿姐,午後你不在家,有個人來找你了。”
梁琪都要去做飯了,聞言頓住腳步:“誰呀?”
梁元形容一下來者的長相,又說明來意,最後說:“哦,他說他姓張。”
梁琪一聽就明白了,是張鐺頭兒。
原來是李老爺家吃著那日的五穀漁粉很不錯,尤其是尚在月子中的兒媳婦,就念著那一口漁粉的味道。
便尋到了四司六局張鐺頭兒那裡,可憐張鐺頭兒三日內做了無數道菜肴,最後被主家記住的,竟是唯一一道不是他親手做的漁粉。
梁琪帶入一下張鐺頭兒,簡直要欲哭無淚。
張鐺頭兒自然做不來漁粉,也不好居功,便帶著李府的請帖來尋梁琪,若是梁琪方便,可登門為李府做菜。
梁琪拿著李府的請帖仔細想了想,覺得非常有必要登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