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原身的妹妹,梁瑩。
說起來原身一家也是可憐,早年沒了娘,爹拉扯著三個孩子長大,年前也去了,撇下三個半大孩子,最大的梁琪也才十七。
底下還有一對龍鳳胎弟妹,今年剛滿十四。
爹娘去的時候沒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隻留了這處三件青瓦房的院子,料理完喪事,家裡一個銅板都沒了。
弟妹都還這麼小,原身便一早找了四司六局備菜丫頭的活計,省吃儉用,倒也勉強能糊口。
隻是前些日子,倒春寒,原身沒留意著了風寒,仔細著不肯花錢抓藥,病勢反反複複竟越來越嚴重,以至於高燒不退,躺在床上竟一命歸西。
梁琪就是那個時候穿來的,人雖然醒了,身子卻虛得不得了。
她深知錢遠不如身子重要的道理,寧願借錢也要吃好藥、吃飽飯,這才勉強把身子養的強健了些。
這不,在李府做了幾天工,錢不是就掙回來了嗎?
不僅能把欠的錢還上,還給弟妹買了小禮物。。
梁琪把新買的小蜻蜓頭飾塞到梁瑩手中,順口問:“瑩姐兒,在家乾嘛呢?”
梁瑩擺弄著小蜻蜓,這樣的頭飾鄰居家的小姑娘都有,就她沒有,但她從不羨慕,因為她喜歡的東西彆的小姑娘也沒有。
“看書。”
她有好幾本算術的書。
梁琪一愣,旋即笑道:“我就說你跟元哥兒托生反了,從前爹希望元哥兒能考個進士,給他買了不少書,他卻從來不看,倒是你,整日抱著那本《九章算術》愛不釋手。”
梁瑩的性子比她這個當姐姐的還冷些,聞言倒也辯駁什麼,隻是說:“這個蜻蜓能退嗎?浪費這個錢做什麼?”
“退了乾嘛?”梁琪很是詫異,順手把蜻蜓彆在妹子的總角上,“多好看,又不是買不起。”
她有些小得意地拍拍包袱裡嘩啦啦的銅板聲:“瞧你阿姐多厲害。”
梁瑩:“……”
總覺得阿姐病好了之後,整個人活潑不少。
梁琪來到廚房準備晚飯,瞧著天色問:“元哥兒呢?天都黑了還不著家。”
“跟鄰居家虎子哥玩去了,說是城外有摔跤比試看。”
得,這哪是考科舉的材料啊?
大宋重文官,重科舉,原身的爹娘就這一個兒子,希望能出個寒門貴子,將來不說能考個進士,起碼也得是個舉人。
現在倒好,院試都沒過,連童生都不是。
心思一天到晚就在摔摔打打上,活脫脫一個小武夫。
正說著呢,院門被推開了,梁元風風火火地從外麵回來,先是跑到廚房的水缸旁,拿起瓢就是一陣牛飲。
解了口渴才說:“阿姐,你可算回來了。”
比起梁瑩,梁元可活潑多了,身量也高,雖然年紀比梁琪小,個頭兒卻比梁琪還高,更比梁瑩高。
梁琪拿蒜頭敲了一個破小子的腦門兒:“讓你在家照顧妹妹,又跑出去瘋玩,瞧那袖口都破成什麼樣了。”
梁元縮了下腦袋,長姐如母,他還是很怕梁琪的,何況他不愛念書,阿姐從前總訓他。
身為家中唯一的男子,理應刻苦念書,考出功名來讓全家人蒙蔭的,可是沒辦法,他天生就不是念書的料子,一坐下屁股上就跟長釘子了似的,一看書那字就跟蚊子似的在眼前直打轉。
可梁琪今日卻出乎意料地沒念叨這件事,隻說:“你倆去好好洗洗手,一刻鐘後準時開飯。”
一刻鐘後,香噴噴的飯食被端上桌。
梁琪炒了兩道菜,分彆是肉末茄子和魚香肉絲,還用智能廚房的電飯煲燉鍋煲了米粥、蒸了大米飯。
堂屋滿是飯香。
家裡許久沒吃肉了,梁元聞見肉味兩眼放光,加了一筷子沾滿肉末的茄子放進碗裡。
茄子燉的軟爛,掛著濃鬱的湯汁和細碎的肉末,徑直把瑩白的米飯染成醬色,一大口吃下去,口中滿是醬肉的濃香和稻米的清香。
魚香肉絲更是一絕,豚肉中泛著魚香,連胡蘿卜絲都是肉味,湯汁往米飯裡一澆,蒸碗飯都變得噴香起來。
梁元一口接著一口根本停不下來,很快吃完一整碗米飯,緊接著盛第二碗,邊盛邊說:“阿姐的廚藝又精進了,能將落蘇和胡蘿卜這種家常菜做出珍饈美味,這豚肉一點腥膻味兒都無。”
梁琪笑罵:“什麼時候學會拍馬屁啦?”
她就知道這破小子吃得多,特意多蒸了些,管夠。
相比於臭小子的豪放吃法,梁瑩吃得就斯文多了。
姑娘家都愛刻意保持身材,梁瑩選擇先喝粥,燉鍋小火慢燉出來的米粥十分粘糯,表麵浮著一層厚厚的米油,入口猶如羊脂玉一般溫潤。
她也不吝讚美道:“阿姐,真的很好吃。”
梁琪得意地笑了笑:“那是,你姐在四司六局可不是吃白飯的。”
梁瑩和梁元相視一笑,無聲地譴責阿姐自大。
對於這兩個弟弟妹妹,梁琪還是很喜歡的,她借了原身的身體,理應照應人家弟妹,何況這倆孩子也的確討人喜歡。
先前原身和爹娘給兩個小家夥規劃的前程是,哥兒讀書考科舉,姐兒學習女工紡線,留待嫁人。
現在看來,這倆沒一個省心的。
她承認,爹娘的規劃是最符合宋朝世俗的,但前程這種事,還得因人製宜不是?
昏黃的燭光下,梁琪開口問:“元哥兒,真那麼喜歡當武夫?”
梁元先是一愣,連忙垂著頭說:“阿姐,我明日一定好好看書。”
梁琪佯裝訓斥:“兩天打魚三天曬網,能成什麼事?你若真不喜歡念書,倒也不必強求,即便是練武,也得尋個正兒八經的門道。”
梁元猛的抬起頭:“阿姐同意我不考科舉?”
梁琪都氣笑了,好似她讓他考科舉,他就能考中似的,白白浪費光陰罷了。
“人要乾自己喜歡的事。”她說,“你喜歡練武也無不可,但要清楚,本朝重文輕武是事實,將來可做不了大官哦,等學有所成,也無非當個護院、鏢頭、侍衛什麼的。”
“我不在乎大官不大官。”梁元兩眼放光,“隻要讓我練武,從軍也行。”
梁琪歎了口氣,看出來了,這孩子真是個武夫的料子。
“行。”她都想好了,趕明兒給元哥兒尋個正經門道,不管是開封府的守衛,還是從軍,得花錢買個門路才行,“容阿姐想想。”
饒是沒有立刻有個穩當的結果,梁元也樂的齜著牙笑起來。
說完梁元的事,她又看向梁瑩。
梁瑩知道到她了,阿姐今兒這是誰也沒打算放過啊。
“你呢?小丫頭。”
梁瑩抿了抿唇:“我想當賬房先生。”
她嘴上說的平靜,其實心裡已經打起鼓來,東京雖說有不少女子做生意,可士農工商,商到底是落了下乘。
不知阿姐會不會同意。
可她就喜歡算賬啊,彆人要拿算盤劈裡啪啦敲半天的帳,她在心裡加加減減,片刻就能算出準確的結果。
梁琪猶豫了片刻,也說:“行。”
作為一個現代思想的人,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賬房先生是多麼正兒八經的行當,小丫頭這麼有天賦,沒什麼不行的。
古代女子的出路本身就少,能學學管帳至少有了終身的依靠。
梁瑩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一時都愣住了。
梁琪好笑地拿筷子頭敲了敲桌子:“當賬房先生得先做學徒,你這個年紀正好,左右這幾日無事,我找個合適的鋪子送你進去當學徒。”
梁瑩眼圈紅紅的,太好了,她不用蹉跎歲月隻為等著嫁人那天了。
為表感激之情,她往梁琪往裡加了一大筷子肉絲:“謝謝阿姐。”
梁元也不甘弱勢,不住地往梁琪碗裡夾菜:“阿姐多吃點。”
梁琪:“……”
你們擱著養豬呢?
翌日,天響晴。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城中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一大早叫賣聲就不絕於耳,可見熱鬨。
梁琪洗漱收拾完畢,簡單做了頓早飯,就要出門去,還把梁瑩也叫上。
她要去逛個街,逛街怎麼能沒有小姐妹相隨,親妹子就是最好的人選。
梁瑩一臉幽怨地跟著出了門。
梁琪教育她說:“沉迷書本可不是什麼好事,人還是要多到陽光下和市井中多走走。”
梁瑩瞪大眼睛:“教書先生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阿姐你倒還批判起來了。”
梁琪婉轉一笑:“先生那都是老生常談,沒有新意。”
梁瑩:“……”
她姐什麼時候這麼超前了?
梁琪走在街上,切身感受著汴京城的喧鬨與繁華。
賣麵湯的小夥子奮力吆喝,給有錢人家送上一盆熱洗臉水;提茶瓶的提瓶人走街串巷,熱情地提供茶點□□;還有挑著貨的貨郎,賣的都是孩童的玩具……
《清明上河圖》的繁華,誠不欺我。
梁琪先是進了家成衣鋪子,讓梁瑩挑喜歡的款式和布料。
普通人家雖然還穿不起貴重的絲綢料子,舒適的絲棉布料還是能買得起,又適合姑娘家。
梁琪當即給妹妹買了兩身。
又給梁元也選了一套耐造的生棉料子,臭小子整日摔摔打打沒個正形,穿生棉都便宜他了。
抱著一堆成衣出了成衣鋪子,梁瑩才把憋在心裡的話問出口:“阿姐,你發財啦?”
梁琪想了想,多少也算發了一筆小財吧。
在李府的三日,光是工錢就有三百錢,加上李老爺賞的、劉官人賞的,翠竹的工錢也補給了她,加起來有一貫又三百文,可不是發財了嗎?
“在李府賺的唄。”
梁瑩賬房先生的天分嶄露出來:“那也彆一下子花乾啊,留著不好嗎?”
梁琪理由充分:“錢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
梁瑩:“……”
好有道理。
梁琪又帶著妹子漫無目的地瞎逛一會兒,是家鋪子都進去瞧一眼。
梁瑩也不知道她在瞧什麼。
終於,在一家孟記食鋪裡,梁琪終於滿意地笑了,對梁瑩說:“你就在這家食鋪當學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