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與康熙(1 / 1)

因著最後這個話題,胤祉回去時神色便不大好,疾步走在路上。

再加上吃了鐘粹宮的飯肚子裡翻騰,頓時覺得今日出門沒看黃曆,定是不宜出行,他就不該聽額娘的話過來。

正這麼想著,進了阿哥所,穿過垂花門,一抬眼竟然正好撞見大阿哥胤禔。

胤祉心中直呼晦氣到家了,臉上卻帶起了慣常的笑,對大阿哥輕輕一拱手:“巧了,正遇見大哥出門,弟弟在這見禮了。”

胤禔卻不像往日狗嘴吐不出象牙,而是帶起了略顯僵硬的笑,回了一禮:“是三弟啊。倒不是巧,大哥正是來找你的。”

“哦?”胤祉訝然挑眉,“不知大哥有何貴乾啊?”

胤禔便揚了揚手中的黃玉鈴鐺圈:“福晉使內造處打了這個給弘昱使,大哥看著精巧彆致,便想著給弘晴也送一個,正好兩個小子同年出生的,來日一同玩耍,權當是逗趣。”

哦?老大轉了性了?還是瘋了?竟然想把他的兒子和自家小子湊一塊兒?胤祉心下納罕,微微笑著望著他,卻是不動,也不說話。

胤禔隻好硬著頭皮又道:“往日是大哥想岔了,咱們到底是親兄弟,合該一心。大哥話放在這兒了,來日三弟若是有什麼事兒,無論大小,我這做大哥的必不推辭。三弟,你看呢?”

他拿著玉鈴鐺圈的手往奶嬤嬤抱著的弘晴身前湊了湊,逗他玩兒似的搖了搖。胤祉聽這聲音微微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抬手往兒子身前一擋,這才笑道:“大哥言重了,弟弟能有什麼事兒需要大哥幫忙的?再者說,弟弟也擔待不起。大哥,若無彆事弟弟就先告辭了,福晉還在屋裡等著我呢。”

他散漫拱了拱手,繞開大阿哥便走。胤禔見他油鹽不進,頓時急了,抬手抓他衣領子:“胤祉!”

又來了又來了!他最討厭大阿哥這點,說不過就開始動手!

胤祉毫不客氣地把自己衣領子抓回來,忍不住就語帶嘲諷:“怎麼,大哥對我動手,就不怕弟弟也宣揚得闔宮皆知?”

胤禔手一僵:“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胤祉含笑說著。

胤禔這下才明白了,這個老三怪不得這麼油鹽不進,原來他倒的是太子那邊!

“你替他說話?你瘋了?”胤禔簡直不可置信,“你怎麼不想想咱們幾個在他手底下受得委屈?你真的甘心?老三,咱們眼瞧著快熬出頭了,來日你若是站我,大哥定然……”

“大哥說胡話了,”胤祉冷冷打斷他,“太子爺承祧於天,素行端方,天下仰賴,我有什麼委屈?倒是你——嗬!”

仗著奶嬤嬤站的遠,他幾乎輕蔑地瞥了大阿哥一眼。胤禔大怒就要動手:“胤祉!你這個賤骨頭!隻配給人跪下來當狗!”

兩人幾乎動起手來,奶嬤嬤慌亂四顧,卻見四下無人。而胤祉被大阿哥當臉一拳打在下巴也沒還手,隻就著被摁在牆上的姿勢,越發笑吟吟道:“大哥,彆瞎折騰了,我就是不服你,怎麼著?太子爺在也就罷了,太子若是哪天倒了,贏的人也不會是你!——”

——而是我!

最後的話他沒說出口,大阿哥又一拳砸過來,胤祉將將躲開,扯著奶嬤嬤便跑了。

*

紫禁城南書房。

二月的最後一天,南書房的折子卻前所未有的多。一是陝西直隸黃河解凍引發內澇,二是西北殘黨作亂,三是兩湖兩廣春旱。事關用兵與春耕,不可不重視,康熙叫了重臣漏夜入宮,胤礽便也急匆匆起身穿衣,急往南書房去。

路上福堂聽得大阿哥三阿哥不知為何爭執的消息,附耳說與太子聽。胤礽聽了微微蹙眉,淡道:“大阿哥動手又不是什麼稀罕事,且隨他們去。”

“可是主子爺,十阿哥……”福堂想把十阿哥那事兒也說給他知曉,胤礽卻已然下輦,一撩袍子大步往乾清宮裡進。

乾清宮乃皇上寢殿,來往皆是朝中大員。迎麵明珠朝皇太子行禮,胤礽肅著臉微微頷首請他起身,一麵對福堂輕輕揮手:“有什麼事兒回去再說。”

他徑直進了南書房,福堂聽得他與皇上請安的聲音,隻得罷了。

而南書房內,康熙坐於案前,胤礽站在一側,聽大臣們為著兩處賑災一事唇槍舌劍毫不罷休。

其實無非是因為銀子罷了,葛爾丹已死,西北翻不起多大風浪,掃除殘黨也不可能再撥給多少軍費,滿朝的眼睛便隻盯著賑災,何況這賑災自古便是肥差。可恨這些人就不想想,直隸民生不穩,若是大批難民湧入北京可怎麼安置,兩湖地區天下糧倉,春旱不處置好,年底得有多少人餓死?

胤礽垂下眼睛遮住眼中寒光,抿了抿唇,終於出列:“皇阿瑪,兒臣有本啟奏。”

康熙眼也不抬:“說。”

胤礽便道:“皇阿瑪,晉書有雲,務農重本,國之大綱,況黃河、兩湖極為緊要,事關春耕,刻不容緩。兒臣鬥膽請皇阿瑪聖旨,派兒臣親往賑濟。”

此話一出,眾臣皆安靜下來,半晌有人遲疑道:“皇上,皇太子國之儲君,怎可擅離京畿!”

是極,本朝無此先例,正如先前康熙幾次派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塞上巡視,卻從未單獨遣皇太子出京。皇太子是君,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是臣,界限分明,不容冒犯。如今太子若是南下辦差,那和幾位阿哥又有何分彆?

然而康熙緩慢瞥了眾臣一眼,還是準了。

眾臣對視一眼,終於還是各懷心思離去。

剩下胤礽一個站在南書房裡聽訓,康熙卻久久沒有言語。

胤礽不免想起林婉那個肉麻的故事,心道他的林格格可知道,她故事裡那麼溫馨,可他與皇阿瑪如今甚至無話可說,隻能相顧無言?

半晌還是胤礽主動道:“皇阿瑪專於政務,也當注意龍體。”

康熙依舊沒接話,兩人尷尬著,忽然聽得康熙道:“胤礽,前些日子訓斥你,你是不是記恨朕?”

胤礽深吸口氣跪下,歎道:“皇阿瑪,兒臣沒有。”

康熙道:“那你怎麼忽然想要南下,不是跟朕鬨脾氣?”

胤礽低了低頭,笑:“兒臣隻是看著明珠他們爭不出個所以然,想要為君分憂。皇阿瑪若是覺得不妥,兒臣便不去了。”

“是嗎?”康熙沉默一下,臉上無甚表情,隻是細看,仿佛有些失望。

然而胤礽恭順垂首並沒看見,康熙便歎道:“也罷,太子一心為民,也是你一片心意,便去吧。隻是,”

康熙撥弄著手上扳指,垂眼望著兒子,蹙眉,“宮中說你責打了老十?你自小便和兄弟們不親厚,朕說與你,你又不聽。這性子實在也該改一改。”

“責打老十”?胤礽一愣,想起福堂之前未儘話語,原來他當時想說的是這個。

然而他並沒有,他那一扇子根本就沒落下去!

胤礽驀地抬起頭來:“皇阿瑪,兒臣——”

話音未落,忽然聽得外麵幼兒奶聲奶氣的叫聲:“皇阿瑪!我要皇阿瑪!”

康熙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遙聲問誰,便見梁九功躬身牽著搖搖擺擺的十五阿哥胤禑走來,身後一宮裝女子以扇遮麵,側身對胤礽一福,是十五阿哥生母、如今正受寵的密嬪。

有外人在,胤礽便不好說話了,抿了抿唇起身告退。走前餘光一掃,隻見康熙將十五阿哥抱在懷裡,拿腰間黃色的玉佩穗子一下下逗他。

胤礽冷眼看著,臉色晦暗難辨,終於還是一轉身走了。

*

都入更了,林婉熬夜看完一本話本子,意猶未儘地要睡下,卻見不速之客大半夜來了。

想到他今兒應當是去了南書房回來,林婉激動地瞥了瞥太子爺神色,好吧,一臉平靜,看來是並沒有成功。

沒事,再接再厲,林婉也不急,隻打了個哈欠:“太子爺,您怎麼這麼晚來啊?”

胤礽站在她門前不動,半晌蹦出幾個字:“林婉,孤餓了。”

他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林婉聽了一愣,哈欠也不打了,趕緊把他拉進來按在圈椅上,給他塞了手爐,又拿羊絨毯子裹成蠶寶寶,一邊以手背試了試他額頭,一邊頭也不回地吩咐福堂:

“爺有點燒起來了,去煎一副藥。再把架子上的梅花糕拿去小廚房熱一熱,請劉諳達做幾個小菜來。我記得今晚晚膳小廚房做的牛肉鍋子?就那個,再切點牛雜肚絲,備點豆腐蘿卜豌豆芽,嫩嫩的送過來。”

她一連串說著,胤礽則順勢靠過去,懶懶地拉過她手指放在唇邊輕吻,身上一路的冷冽氣息忽然就收了。

福堂則是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格格怎麼能指揮他指揮得這麼自然。然而看一眼自家太子爺,得,矜貴傲岸的主子爺徹底被這小格格馴服了,於是躬身應諾,趕緊去小廚房找劉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