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見鄭崑瑛(1 / 1)

《談文錄》可以說是科考必備書目,秦先生在教自己時文的時候,亦是用的此書,夥計說的那些蔣育成先生所著,自己也全都托母親找來拜讀過了,現在也不需要。

“夥計,你說的這些書,一月前我就看過了,不知還有沒有彆的?”

那夥計苦思一番,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彆的,提溜著掃帚帶著段之縉去找掌櫃說明情況。

掌櫃從帳本子裡拔出來眼睛,瞟一眼段之縉道:“您不是從外地來趕考的嗎?怎麼我們蔣育成先生的書都讀了?按理說,那些書都是最近兩年新出的,應當還沒有傳到省外去才是。”

他打量了一番段之縉的穿著,錦緞長袍上滾著銀絲,外邊罩著內裡是銀狐皮的大氅,一眼便能看出是富家子弟。掌櫃見了無數的敗家子,常有言道“寒窗苦讀終成器,紈絝奢靡自廢材”,因而已經對段之縉產生了一些偏見,撇撇嘴笑道:“那我勸您還是再看看這些書吧,我們蔣育成先生所著,一般人沒三四個月可是攻不透的。”

這話真是夠無禮的,客人都說了已經看過,便是已經看過,何必再問?掌櫃的能夠如此,也不過是仗著他那當過進士的主人家。

瓊香眼睛一瞪,就要把王老爺救過蔣育成的事情吵出來,叫掌櫃的放尊重些,卻被段之縉笑著攔下。

他見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沒必要和這些把自己的經驗當成全世界的人計較。

“不才家中有些銀錢,父母對此也很上心,早早就買了這些書叫我學習。掌櫃的還是與再我推薦兩本吧。”

開書肆到底是要做生意的,有人執意要問,掌櫃的自然要答,張口道:“上年臘月剛剛刊印的《百文彙編》,這是蔣先生和幾位名士一塊兒寫的書,彙集了德平府各縣出過的考題,重新作文供各位學子參考。不知您有無讀過?”

這的確是沒有讀過的新書,也算是不枉此行,段之縉語說要買,那掌櫃的卻猶豫了。

“不是我們不做生意,這個書,蔣先生已經吩咐過了,因為到年關了,刊印的數量太少,隻賣抄本不賣原本。”

這話段之縉可聽不懂了,要賺錢,你該多印才對。

還不等得掌櫃的解釋,瓊香便湊到了段之縉耳邊細語。

“二爺不知道,這個蔣育成先生是個大好人呢!多接濟窮苦的士子。雕版刻印是要耗費功夫和銀兩的,再加上紙墨,這個成本可不低,窮書生怎麼能承受的了?反而叫他們抄書的成本低些,蔣先生每次印完書之後,賣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供學子抄,把抄出來的書和原本一起帶回,不僅能拿些工錢補貼家用,還不花一分錢看了書。現在該是抄書的士子還沒有抄完,店裡沒有抄本。”

原來如此!怪不得蔣先生的名聲能響徹江南,果然有他的道理。

段之縉拱手施禮,“掌櫃,若是有了抄本,您一定要先為我留下來,出幾倍的價錢都行。”

“哎呦,您說這話……我們這兒預定都是有順序的,不能說您出價高就……”

“那我前邊還有多少人?”

掌櫃的拿出來記事本子查了查,“也不多,三四個人,大概五天之後您再來拿。或者你加點錢,我們也能直接給您送到府上。”

五日之後自己也不一定能出來,段之縉想想還是叫他送貨上門,留下了外祖家的地址。那掌櫃一看地址卻有些慌了神,“您和王老爺?”

瓊香早就忍不住了,不等得段之縉阻止便吆喝出聲,“這是我們老爺的外孫子!”

“哎呀哎呀……您看這!”掌櫃聽他是王老爺的外孫,臉色變得古怪,緊跟著陪起笑來,“您要是早說,我把原本賣給您不就成了?不……送給您!王老爺可是我們蔣先生的救命恩人,您看看這事兒鬨的,全都是我沒提前問清楚。”

段之縉失笑,“掌櫃,您也是按照蔣先生吩咐做事,何必因我是誰的外孫而破例呢?”

掌櫃連連擺手,“這可不行,這顯得我們待客不周了。”

“那這樣,我也帶一本回去抄寫,幾日後拿回來原本和抄本如何?您若是再不許,我就五日之後再來了。”

段之縉這些時日裡還有彆的事情做,離著考試也還有小一個月,因而也沒什麼必要插隊。掌櫃想了一會兒也是這個道理,答應下來。

段之縉又和掌櫃淺聊了幾句,走入層層書架去看這裡的書。

四書五經的原本、注解、水利用書、錢糧……各種各樣的書排列在架子上,錯落有致,走到最儘頭,出現了一些話本,恩怨情仇、兒女俠客,令人沉迷其中。

要是屢試不第,出來做個寫話本的也不錯。

之縉拿著《忠烈俠義傳》看的津津有味,這種話本子也不敢拿回王府,今天看一點就算了。最後卻真的是入了迷,兩腿一盤直接坐到了地上看,也不嫌臟了他一身的綾羅綢緞。

正看得起興,一個經過的士子許是沒注意書架底下坐了一個人,被段之縉直接絆了個踉蹌,不僅他自己,連段之縉也下了一跳。

“兄台無事吧?”段之縉連忙去扶。

“無事無事……”那士子借著段之縉的手撐起來身子,穿著一身泛白的青色棉袍,整個人都空蕩蕩的。

段之縉又幫著他撿起來書籍,這才發現他掉的書是《百文彙編》的原本和抄本,而且還是兩本抄本。

“兄台是來還書的?”段之縉問道。

“正是正是。”他回答的時候還十分拘謹,拿過段之縉遞過來的書緊緊摟住。

掌櫃也聽到了剛才的聲音,瞧見這兩個人在寒暄忙走了過來。

“您二位這是?”

“哦,剛才不小心絆倒了這位兄台。”

掌櫃摸摸自己的胡子,“原來如此,正巧了,鄭小哥多抄寫了一本書,您要是願意就直接買這本。不是我幫著誰,像鄭小哥這樣抄寫乾淨,字跡端正的士子可不多見呀,您要是買了這本可是買著便宜了。”

段之縉聽掌櫃的這樣說,剛才又看到了書的內頁,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因而直接買下了多抄一本書,那姓鄭的小哥被誇得臉色紅脹,連稱不敢當。

拿到了書,段之縉剛才看演義小說的興致也沒了,更想看看這本《百文彙編》究竟是什麼樣的神書,被這樣追捧,再看一看天色,也該用中午飯了,於是拿上東西,吩咐瓊香跟馬夫去說一句,直接去望星樓用飯。

隻是剛出門便有了意外,不知道打哪裡來的一個壯漢,從一側猛地撞過來,段之縉隻感到半邊身子都麻了,眼珠兒剛跟上那個撞他的男子,就見鄭小哥從他身後跑出,一個跳躍把那男人壓倒在地,段之縉的馬夫侍從也跑過去把人製住。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等著人都捆好了,段之縉才回過神,想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再摸一摸身上,卻是腰間的玉佩不見了。

“多謝多謝!”段之縉拿回玉佩,俯身向鄭崑瑛拱手,“這玉佩乃是外祖所賜,實在是丟不得。鄙人姓段,名之縉,敢問尊姓大名。”

鄭小哥又羞臊上了,連連擺手,“哪裡哪裡,都是舉手之勞。鄙人鄭崑瑛。”

可他這舉手之勞卻實在是嚇了段之縉一大跳,細竹竿一樣的人,那裡來的力氣,把這樣一個漢子都壓倒了?

段之縉實在該感謝人家一下,可給錢真是不體麵,又顯得侮辱了人,因而熱情邀請他同去望星樓,鄭崑瑛說不過這個商場上死人說成活人的老手,被硬拽著去了望星樓。

望星樓不愧它的名聲,無一分恢宏浩大之氣,隻覺是人間仙境,用的仙童仙女來照顧飲食。

段之縉報了秦先生的名字,夥計就引著他們上了穿月堂。

“鄙人今年四月才滿十九歲,不知兄台?”

鄭崑瑛低頭並腿坐在太師椅上,先是懵懵地“啊”了一聲,然後慌裡慌張地回道:“癡長您兩歲。”

段之縉一笑,口喚“鄭兄”,親自為他倒上了酒水。

“鄭兄也是要下場科考的嗎?”

“正是正是,下個月的縣試下場。”鄭崑瑛滿飲了一杯,臉一下子浮上紅色,段之縉自己也喝了一杯,回道:“真是巧了,我們是同一場。”

“不是同一場。”鄭崑瑛回道,“段弟尚未及冠,考的是未冠題,愚兄及冠考的是及冠題,雖是同一個時間,題目也不一樣。”

秦先生光顧著給段之縉講學問了,這些事兒還沒來得及說,今日驟聞此事先是一愣,又麵帶愧色的說道:“你瞧瞧我,下個月考試了這些事兒還不知道呢。不知鄭兄能否教導我一些?”

鄭崑瑛本來就是熱心腸的人,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咱們是在孔廟明倫堂中考試,但是不知道今年士子的多少,能遮風避雨的座位是得競價的。還有那桌椅板凳、筆墨紙硯都要自帶,一場考試要一天之內答完,官府不提供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