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謝清玄練完拳,重新更衣後,坐在正廳的紅木方椅上,懶洋洋地瞧著門外。
他還是對突發藥性那事有點起疑,不過檢查了屋內各處,倒也沒有發現。也是,端王妃向來做事妥帖,斷然不會給他留下把柄。
謝清玄瞥安慶一眼,“這幾天盯著那邊。”
安慶瞬時回神,心領神會。
自然需要盯著梨雲堂那邊,不然再使齷齪手段害了夫人,他可沒好果子吃。
安慶信誓旦旦地打著包票,“世子,您放心,我決不會讓夫人少一根毫毛。”
謝清玄:“......”他是這個意思?
少頃,安慶再一探頭,連忙稟報:“世子,夫人來了。”
隨後呆呆地垂下眼,乖乖,世子爺真有福氣。
安慶不著痕跡地給謝清玄使了個眼色,餘光瞥著門口的女子。
謝清玄看著安慶呲牙咧嘴,彆開了眼。
尚毓粉腮香雪的麵容,微皺著眉心。
也不知道來接接她,尚毓雙腿內側的那塊皮肉約摸起皮了,走得時候不敢使力。
哼,壞東西。
尚毓一進屋子,就聽見安慶在那和謝清玄嘀嘀咕咕,不安好心的樣子。
謝清玄餘光瞥見尚毓的裙擺,噤聲。
謝清玄坐直身子,後背繃得挺直,體態卓然清雋。
尚毓瞧著謝清玄,這人跟人怎麼不一樣啊。
她酸的腿都打顫,難受。
尚毓瞪大眼睛,鼓起臉頰,看上去十分可愛。
謝清玄私底下撚了撚手指,似乎指尖還能感受到昨日的柔軟。
肉挺多,好捏。
尚毓吐槽:“係統,他看著要做壞事。”
係統冒頭:【確實。】
謝清玄是大反派,這謝清玄他就不做好事呀。
尚毓:“......”
尚毓氣呼呼地坐在謝清玄的凳子旁邊,看著一桌美食,挪不開眼睛。
這人還挺會享受,上的都是她愛吃的。
桂文算著時辰,在尚毓耳邊提醒,“夫人,再耽誤下去,您就走不到了。”
尚毓凝視著謝清玄,耷拉著小臉,蔫巴的似風雨侵襲後的玫瑰。
她走不到怨誰,都怨眼前這個大壞蛋。
飯也不能吃,腳也走不動。
許是怨念太重,不等尚毓起身,謝清玄便拿起筷子,給她夾了塊她愛吃的糯米甜糕:“無礙,總不能讓你餓著肚子。”
桂文鬆了一口氣,到時端王妃發作推到世子身上,夫人也吃不了虧。
“這還差不多。”
桂文臉上表情僵硬,祖宗哎,真是這輩子欠你的。
兩人一同而行,謝清玄遷就尚毓,步子雖是大了些,尚毓也勉強跟得上。
但沒出院門多遠,尚毓的步子越邁越小,腳底拖遝著差點摩擦出水泡。
尚毓委屈巴巴地哭訴,“夫君,我疼。”
與昨夜的嬌泣聲恍惚重合。
謝清玄看了看她可憐的模樣,沉默少許。
謝清玄抵不住那雙黑黝黝的杏眼,一把將尚毓抱起來,有力的手臂穿過她的腋下,讓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一隻手就抱得她穩穩當當,另一隻手虛攬住她纖弱的細腰。
尚毓瞧著四周齊刷刷低垂的視線,不敢抬臉,掙紮著要下去。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抱她為免太過丟臉。
謝清玄大步流星,兩人到梨雲堂時離敬茶的時間還早了一刻。
尚毓早在離院子還有幾百米的小道上就被放下來了,是以也並未有多少人注意。
時間倒回一刻鐘前。
端王府,梨雲院內室。
端王妃照著鏡子,欣賞著被貴氣日日滋養的麵容。但她察不可見地瞧見一根白發,忍著鈍痛纏在指尖拔了下來。
“人不能不服老,我嫁進來也數十載了。”
李嬤嬤恭維,“哪能啊,您在老奴眼裡還是個孩子。”
端王妃一樂,“等康哥都娶了親,我要都快要當祖母了。”
“可不是,世子和夫人明年底說不定也能生個大胖小子呢。”
李嬤嬤這話一說出口,就知糟了,連忙掌嘴認錯。
夫人自幼不喜世子,若不是當初太後插手,這端王府的世子還能叫謝清玄當?合該是端王府名正言順二公子的囊中之物。
端王妃想到謝清玄神色冷凝,語氣不善:“嬤嬤說的是,我倒是忘了他也是該叫我母親的。”
謝清玄是王爺與那位見不得人的種,且又有太後撐腰,她到是不好明著擺臉色。不然豈不是在說她對王爺、太後心懷不滿,她沒有那麼蠢。
不過就他那副內裡燈枯油儘的身子,就是熬又能熬多久呢?
李嬤嬤揣摩著王妃的心思,不由捏了個下藥的手勢。
端王妃點點頭,在發髻插上點翠琉璃簪,抻了抻衣擺,“走吧,彆叫王爺等急了。”
梨雲堂作為端王妃的院落,坐落端王府東麵,占地廣闊。
任是以謝清玄的腳程,二人從祥雲堂出來,沿著青花雕廊往前走,也用了兩刻鐘。
四周繁花交織,山水遊廊交錯,穿過曲廊小徑,麵前一片開闊,不愧是皇家府邸,果真稱得上磅礴大氣。
這院子是比尚府大了許多。
進了正院,屋外李嬤嬤親自立在外麵等候,瞧見兩人相映而來,往那機靈的丫頭處一瞥,就有人忙去屋裡報信。
李嬤嬤臉上堆滿笑容,請過安,祝福的話都沒停。
她簇擁著尚毓往裡進,沒敢與謝清玄對視。
她見著世子總不自覺地害怕,心虛得緊。
尚毓與謝清玄提前到梨雲堂時,眾人也皆已提早趕來落座等候。
正堂中央,端王與端王妃齊坐上首。
左側是端王,身著霽藍四爪蟒袍,金繡繁麗,雖年過四十卻也尊貴斐然,眉眼間與謝清玄有兩分相像。在他右側是端王妃,清秀典雅的貴婦人身著深紫織金窄銀襖,頭戴點翠琉璃簪。
其餘兩旁坐的都是端王納過的美婢侍妾,各個薄粉敷麵,暗送秋波。
端王妃聽見通傳,往門口一瞥,含著笑望過去。
謝清玄與尚毓衣服是同色係的緋紅錦鯉圖樣,打眼得緊,整個廳堂都亮堂許多。
端王妃也被晃了下眼,捏緊手中絹帕,柔聲對端王道:“郎才女貌,真是好一對壁人。”
端王捋了捋美鬢,應道:“嗯。”
轉眼都二十多年了。
晴娘離世時,謝清玄還不過滿月,就撒手人寰。若是沒有他,他與晴娘又何必走到如此地步。想到此,端王心底還是忍不住又帶了遷怒。
可現下謝清玄身姿如鬆柏,麵若冠玉,看到他似乎又能窺見晴娘的風姿。端王渾濁的眼神,細細看了謝清玄幾眼,又移到尚毓臉上。
他與晴娘當時也是比翼雙飛,情投意合。
唉,可惜。
端王妃自知端王那點心思,說來她也是托了這樁醜事的福氣。
這個院子從前還有位主子,去世的原配,本就是藥罐子養大的嬌客,受不得刺激。但嫁進來不過幾年,就丟儘了臉麵。受了打擊後,抑鬱而終。
實在是那醜事石破驚天,這才便宜了袁氏,不然她一個庶女,怎能做得了端王府的填房。
端王妃笑笑不語,招來丫環上茶。
李嬤嬤將行禮的蒲團擺放在地,退居到端王妃身側。
尚毓微妙地感受到氣氛中蘊含的不對勁,她沒冒頭。
謝清玄沒動,尚毓也跟著謝清玄也未動。
端王本就難看的臉色,黑沉如鍋底,明晃晃不喜謝清玄這個兒子。他把桌子拍的震天響,怒火中燒地嗬斥:“還不快向你母親請安。”
端王妃幫端王順了順背,解圍道:“王爺何必生氣,世子成了家以後行事自是會更加妥帖。”
端王是當今皇帝的叔叔,子嗣單薄,僅有二子一女。世子謝清玄是原配所出,現任北鎮撫司指揮使,是皇帝麵前的紅人。
二公子謝康和三小姐謝雲亭都是繼端王妃所出,二公子每天跟著狐朋狗友混跡青樓,彆說正經差使,不去衙門撈他出來已然很好。三小姐倒是個靦腆內斂的姑娘,但不得端王妃喜愛,素日擺弄擺弄女紅,針線,與世無爭。
按理來說,謝清玄是端王府最有出息的後輩,端王的行為實在太過反常。
端王妃陰陽怪氣的,有挑撥之嫌。
這個端王府裡好像都是蠢貨,跟反派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係統:【宿主,您好像把自己罵進去了。】
尚毓:“......”
謝清玄拱手行禮,龍章鳳姿,朗潤的聲音熄滅了端王的氣焰:“父王教訓的是,兒子這就去與母親上香。”
端王梗得脖子都粗紅,心虛的沒敢再說。
謝清玄挺直腰板,將茶遞給端王。尚毓有樣學樣,也未行跪拜之禮。
端王妃嫻靜沉穩的姿態險些裂開,看端王接過茶,也不敢再拱火,就著茶水淺呷一口,算是認下兩人的關係,摘下通透的赤金纏枝手釧遞給尚毓。
尚毓注意著謝清玄的神色,看不出深淺卻也沒有反對,收下後禮成。
喝完茶端王甩著袖子離開,端王妃見狀開口勸說:“世子,咱們端王府上下一心,你父王都是為你好,若是你們兄弟擰成一捆繩子,何愁不能立下豐功偉業。”
謝清玄斜覷著端王妃,笑得古怪:“上下一心?”
“母親若是有功夫不如管管二弟,聽說昨夜又勾搭狐朋狗友廝混,若是父親知曉,是否會打斷二弟的腿。”
端王前幾日剛解了謝康禁閉,才剛沒安生幾天,這冤家又跑了出去,真是不省心。
端王妃頓時沒心情與他扮演表麵的母子情深,“你敢!”
“母親應該比我清楚。”
謝清玄不欲再待,拉著旁邊怯生生的尚毓。
她抿著唇大氣不敢吭聲,跟腦子裡的係統討論,還好,她跟謝清玄是一邊的。
謝清玄出了梨雲堂,又一把抱著尚毓回去。
尚毓省了力氣,語氣認真:“不用不開心,回頭我給你介紹我父母。”
“嗯,那謝了。”
謝清玄隨口應了一聲,然後他又抱著尚毓,回到了祥雲院。
人都走了以後,端王妃癱坐在四出頭官帽椅上,保養得宜的麵容晦暗陰翳,難看得緊。
李嬤嬤吩咐丫環扯去已經涼透的茶,重新換了杯溫熱的。
“氣大傷身,王妃何必與他們斤斤計較。有道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李嬤嬤作為她的奶嬤嬤,自打了自家姑娘嫁進端王府,就夾在世子和王爺中間左右為難。
這不是親娘,就連管教過度都要被人說嘴。後來王妃生了二少爺,這才算是在王府站穩了腳跟。可端王請立世子,二少爺又在王府尷尬起來。
娘倆真是難過,要不是王妃有手段,防患未然,這一輩子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端王妃滿腹委屈。
“嬤嬤,我心裡苦啊!”
這邊是狼子野心的謝清玄,她要是再不防,這端王府可就成了他謝清玄的了。那她的康哥可還有活路?
另一邊康哥卻絲毫體會不到她的良苦用心,端王妃動用了王府不少錢財才千辛萬苦給他請來國士無雙的宋先生,他竟把人家貶低地一文不值。
宋先生吹胡子瞪眼,最終被氣得起不來身。這要是傳出去,康哥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李嬤嬤是看著端王妃長大的,感情深厚,又將自家兒子和兒媳提攜在身邊。李嬤嬤深知王妃對自家有大恩,認真地道:
“王妃,還有老婆子我呢,我就是死也要為你和二少爺爭出一條活路。”
端王妃讚賞地看李嬤嬤一眼,扶著她起身:“嬤嬤言重了,先把這些賬冊都送去祥雲堂。”
哼,她倒要看看那新婦如何處理。
守在門外的丫環各個低著腦袋,若有四隻手,這會定然要捂緊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