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奚酥落不算漫長的三世人生中,幾乎從來沒有過這樣希望時間暫停的時刻。
她猜想,周卉桐也是一樣的。
一個逃避考試,一個逃避婚姻。姐妹間難得的同頻時刻。
縣試當天,奚酥落和鄢然段沐一起去送了周卉桐。
周卉桐提前一天搬到落霞苑和奚酥落住到了一起,理由是,要在最後關頭沾沾她的考試運。
周綺川聽了哭笑不得,但從來沒有見女兒這麼重視過一場考試,搞得她也變得有些緊張兮兮。
五場考試內容結束,奚酥落又應周卉桐的要求去接她回來。
周卉桐見到奚酥落,十分驚喜,撲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簡直太神了!”
奚酥落知道周卉桐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場考試,如無意外,她應該也是剛剛走出考場才對。可歎時過境遷。
這是奚酥落這段時間以來難得真心開心的時刻,她笑著幫周卉桐整理了一下頭發,拉著她上了馬車,讓她回家什麼都不要想,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
“太神了!”
周卉桐坐上馬車之後還是難掩激動的心情,“你知道一看到考題就知道答案是什麼感覺嗎?”
奚酥落看著她笑而不語,周卉桐“啊”了一聲,又說“你肯定知道。”
她傻笑了兩聲,道:“但是我之前從來不知道呀,這次終於感受到了,天呐,我覺得說不定可以。”
奚酥落也被她的情緒感染到了,一直在笑,她點點頭:“你一定可以。”
周卉桐沾沾自喜一陣子,開口道:“我娘肯定很高興,她一定沒對我抱有多大的希望。”
奚酥落道:“彆這麼說,周大人很看重你,你住到我家來,她跟我母親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
周卉桐噘了噘嘴,看起來不大信:“她還是喜歡她那個大女兒,也不見得她有多爭氣。”
奚酥落笑笑,沒搭腔,這就涉及到人家的家事了,自己不能多說什麼。
第二天,周卉桐休息好了,邀奚酥落到光霽樓小聚。
沒有帶段沐和鄢然,就她們兩個人,喝得酩酊大醉。
奚酥落原本還想保持理智少喝一些,但丁點酒精下肚,所有煩心事不管不顧地湧上心頭,讓她產生了大醉一場的想法。
這場酒,有人越喝越高興,有人越喝越難過。
段沐和來墨把周卉桐接了回去,和煙把奚酥落帶了回去。
鄢然幫她洗漱,給奚酥落擦臉的時候,發現她哭了。
像小動物一樣,小聲嗚咽著,已經是一臉的淚。
鄢然看了心裡很難受,雖然奚酥落從來不說,但他總覺得奚酥落這段時間的不開心,和那位未過門的郎君有關。
奚酥落根本不喜歡他吧?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娶他?
鄢然小心地扶著奚酥落,給她一點點喂醒酒湯。
看著她顫動的睫毛,鄢然自嘲地想——
不娶他,難不成娶自己麼。
夜深人靜時,奚酥落醒了,酒勁兒過去了大半,頭疼得厲害。
她捂著腦袋剛想起身,發現自己屋裡還有個人,問她想要什麼,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鄢然,之前應該坐在桌邊支著腦袋打盹兒。
“你怎麼不去睡覺?”
鄢然揉了揉眼睛,輕聲說她喝得太醉了,擔心她晚上不舒服,會需要人照顧。
奚酥落沉默片刻,“幫我倒杯水來吧。”
“哎!”
鄢然把杯子遞過去,奚酥落一點一點小口抿著,確實舒服了不少。
一抬頭,看到鄢然的眼神很認真地看著她,欲言又止似的。
奚酥落想到了什麼,垂下眼睫,低聲道:“行了,我沒事了,你去睡吧。”
鄢然腳下動了動,沒走,他最終還是開口問了:“姑娘,你不想娶辛二公子是嗎?”
這是個奚酥落根本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
她想了想,說:“這跟你沒有關係,鄢然,不要過多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做好你應該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
鄢然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難看,他咬了咬嘴唇,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問這種問題。”
看到他眼神中帶著不服輸的勁兒,奚酥落就知道這事還沒完,果不其然——
“但是姑娘你是個好人,應該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如果是你不喜歡的人,再好也不夠好。”
奚酥落愣了一會兒,唇邊勾勒出一個淺笑來:“我也知道了,謝謝你。”
她說:“好了,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
鄢然離開後,奚酥落再也睡不著,乾脆披了衣服燃燈搞事業。
按照女尊國的規矩,成親當天之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見麵,否則不吉利。
這倒是給了奚酥落一段無比清淨的時光,如果結束之後不是要日日夜夜和辛玹見麵就更好了。
可惜庸人自擾之,奚酥落這段時間耳根子清淨了,心裡卻不怎麼好受。
她想,自己已經向命運妥協,希望厄運能放過她的家人和朋友。
如果命裡使然,那麼全都衝她一個人來吧。
轉眼到了二月十六,奚酥落看著家裡的裝扮,心情愈發複雜。
她在檀城除了周卉桐沒什麼真正的朋友,但得知奚辛兩家聯婚後,許多人都湊過來恭喜她。
或真心、或假意,奚酥落照單全收,懶得細細分辨。
至於辛玹……
奚酥落想,就當供了尊大佛回家好了。
小心對付,耐心伺候。時刻監督,總是警惕。
奚酥落回房沒多久,和煙遞過去一封信,寥寥幾句。
是辛玹的筆跡。
他訴說了這一個月來對奚酥落的思念之情,再一次承諾自己進門後會孝順父母,不讓她為難,又說這一個月裡他一直在練習刺繡,明日就能讓她看到成果了,落款前又說了一遍想她。
全是小意溫情。
奚酥落看完,久久沒有出聲。
這跟她記憶中的辛玹完全不同,她有些失神,她想,原來辛玹想要逢場作戲也是可以做到這麼肉麻的程度的。
和煙就站在身邊,奚酥落轉頭看向她,問她還有什麼事。
“郎君的仆從知夏還在外麵等你的回信呢。”
奚酥落:“……”
她不知道該跟辛玹說什麼好,似乎沒什麼想跟他說的話。
奚酥落想了想,提起了筆。
和煙歪著腦袋等著。
奚酥落拿著筆思忖片刻,跟和煙開口:“他還沒有過門,還不是什麼郎君。”
和煙不明所以:“明日就是大婚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麼?難不成還有什麼回寰的餘地?
奚酥落抿了下唇,道:“那就明日再改口。”
和煙眨了眨眼,輕輕點頭,奚酥落的筆尖終於落在紙上。
她很快寫完,筆墨剛乾,折了起來交給和煙。
和煙小心拿好出去交給了知夏。
辛玹在家翹首以盼,心思全跟知夏一起飛到奚家去了。
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他回來。
知夏剛把奚酥落的回信拿出來,就被辛玹搶了過去。
小心展開——
入目的先是兩個字“已閱”。
再往下看,“勞你費心了。”
辛玹認得奚酥落的筆跡,但他以為會收到繾綣的柔情蜜語,哪怕隻有一兩句話,誰知道……
他把那張紙翻過來倒過去,可是看來看去也隻有那七個字。
辛玹沉思良久,問知夏:“這確實是和煙交給你的,沒出錯?”
“是呀!”
知夏連忙開口道:“她給了我,我立刻馬不停蹄趕回來了。”
辛玹沉默下來,看著紙上的字。
其實他心裡也很清楚,那是奚酥落的字,和煙是她的心腹,這件事出岔子的可能性很小。
他隻是不願意麵對現實。
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麵了,自己是那樣的想念奚酥落,難道她一點兒都不想念自己嗎?
這一個月來,辛玹曾想過奚酥落可能會想辦法毀掉婚約,他一直戰戰兢兢等待著某種局麵出現,做好了想方設法解決問題的準備。
可出乎意料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的婚服照計劃加急製作著,嫁妝也備好了,嫁妝單子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一些不甘的聲音說他不配嫁給奚酥落之外,他們的婚事,似乎進展得挺順利。
奚三姑娘的名號在檀城幾乎無人不知,但辛二公子在檀城卻沒多少人認識。
後來多說幾句,道是新搬來的那個辛家,大多數人都會說一句:“哦,聽起來是門當戶對。”
不忿的會說“原來好女怕纏郎是真的呀,早知道我就……”
辛玹專挑不中聽的聽,然後冷笑出聲,想到了說這種話的人長得什麼樣子。
模樣甚至比不上那個小賤人,無論再怎麼纏,酥酥都不會給他一個眼神。
那麼多人說了那麼多的話,奚酥落那邊,沒有任何非同尋常的動向。
父輩們之間溝通婚事很順利。辛玹的心卻始終不上不下的。
他實在忍不住了,才寫了那樣一封信,本意確實是試探奚酥落的態度。
可現在,他收到回信,更覺不安。
辛玹吩咐知夏幫他換衣拿帷帽。
“公子,明日就大婚了,不能亂跑啊。”
“不是亂跑,我去找她,我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