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呀公子!”
知夏儘足了勸誡的本分,竭力阻止辛玹可能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他懇切道:“明日就能見到奚三姑娘了,聽說婚前見麵不吉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公子,就等一天,一天就好!”
辛玹有所動搖,他捏著桌角,指節泛白,咬了下嘴唇,問道:“你可打聽清楚了?她這幾日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
“沒有。”
知夏十分肯定,“除了周娘子完試後和奚三姑娘喝了一次酒,再沒有彆的了。”
“不吉利”三個字最終成功讓辛玹將出門找奚酥落的念頭徹底打消。
當晚辛玹幾乎一夜沒睡。
他睡不著,頭一次知道,原來心裡揣著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他忍不住去想,奚酥落從很久以前開始,是否已經非常熟悉這種感受。
這一晚,奚酥落也幾乎沒睡。
成婚要耽誤她不少時間,有些事情要提前,有些則要延後。
不過也好,她可以抽身出去做其他事,不去想這件目前很難說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奚酥落偶爾會恍惚要成婚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終於準備睡了,天也快亮了。
她稍稍扭頭,看到了桌上放著的一個小匣子。
那是剛入夜的時候和煙送來的。
裡麵是她先前讓和煙找來的東西。
奚酥落盯著看了半晌,過去打開,拿出裡麵的瓷瓶,放在耳邊晃了晃。
叮呤當啷。
那是避嬰丹。
女子專用。
僅一粒,便可保半月無虞。
奚酥落現在還記得和煙的表情和語氣。
和煙把這東西交給她的時候十分猶豫。
當初奚酥落讓她去找的時候,和煙就既詫異又驚慌,今日尤甚。
“雖說坊間傳言……和店家都說這東西對身體無害,但想想看總歸是藥三分毒,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影響。姑娘,若你不想短期內有孩子,不如直接跟郎……跟辛二公子商量一下,古往今來,多是男子服藥啊。”
奚酥落充耳不聞,告誡和煙:“此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有第三個人知曉,若是彆人從你那裡知道,我必不會留你,懂嗎?”
她的語氣和表情過分認真,和煙聽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後,遲疑著點了點頭。
女尊世界,女子主動避孕的事微乎其微。
就算哪個女人不想要孩子,也會讓男人承擔這份責任。
和煙說得對,是藥三分毒,而女子的身體是不容侵害的。
其實奚酥落很懷疑這東西有沒有機會用到,但還是要提前備好,以備不時之需。
如若辛玹不擇手段到想利用孩子達成自己的目的,自己一定不能讓他得逞。
奚酥落在黑暗中靜坐了許久,腦子裡一片空白,猛然回神,重新躺回床上。她認為辛玹大概率不會願意委身於她,其實這丹藥,應該是白找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奚家就熱鬨起來。
奚家在檀城是名門大戶,人人見到奚明月都要給她幾分薄麵,所以今日來客數量眾多。
確定婚期後就一直陸續有抬進府中的禮物,奚酥落沒想到到了婚宴當天,居然還有那麼多人送禮。
她在眾人的簇擁下騎馬到辛家接親,沒怎麼被為難。
奚酥落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情緒怪圈中。
仿佛身邊這熱鬨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自己仿若成了一個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心中無喜無悲,隻是照做。
新郎上轎前絆了一下,奚酥落離他最近,下意識伸手去扶。
兩人皮膚接觸的一瞬間,所有感官成功歸位,她霎時間感覺到有些尷尬。
然而剛想鬆開,就聽到了那小小的熟悉的聲音,在如此喧鬨的環境下,她驚訝於自己居然聽得那麼清楚。
“……妻主?”
奚酥落沉默了兩秒。
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陌生了,雖然辛玹三番五次重複著他們二人之間既定事實的關係,但聽起來還是……一成尷尬,九成魔幻。
“是。”
奚酥落抿了下唇,小聲地問:“怎麼了?”
辛玹主動收了手,再開口時聲音裡帶上了點兒笑意,“沒什麼。”
儀式一直在正常進行,一行人熱熱鬨鬨回到了奚家,長輩們笑得合不攏嘴。
不過蓋著蓋頭的辛玹看不到這一切,奚酥落瞥了他一眼,猜想他或許也對這一切沒什麼感覺。
或者說,他不在乎。
縱然看不到,也能聽得到,想象得到,但他不會在乎的。
好奇怪,結婚的有兩個人,沒有一個對這段婚姻有激動的感覺。
對著共同的未來,他們倒是一樣沒有任何期待。
送入洞房後,奚酥落在喜郎的提示下揭開蓋頭,看到了含羞帶怯看著她的辛玹。
眼神和表情,以及現在的氣氛加成,都很有欺騙性。
讓奚酥落在恍惚中有一個瞬間以為他們是因為感情走到這個地步的。
辛玹一直仰頭看著她,但奚酥落不說話,他以為自己妝容出了什麼問題。
“妻主……”辛玹下意識抬手摸了下臉,問道:“……我怎麼了嗎?”
奚酥落回神,輕輕搖了下頭,她今天出神的次數太多了,幾乎到了不禮貌的程度。
得到奚酥落的回應,辛玹悄悄鬆了口氣,他燦然一笑,問道:“是不是累了?”
“我——”
奚酥落十分不自在,她到今天才確信自己根本沒有找到和辛玹平和相處的平衡點。
看來且得習慣一陣子了。
她對自己有些無語。
到底是哪裡來的信心自己能和辛玹若無其事生活在一起的呢……
奚酥落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周卉桐在外麵大呼小叫。
“酥酥!快出來!我們今日要喝個儘興!你可彆想躲!”
奚酥落看到辛玹皺了下眉,立刻出聲回應,要走時被辛玹拉住。
隻見他表情柔和輕聲叮囑:“妻主不要喝得太多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辛玹的臉紅了紅,眸光微垂,再抬眼,熠熠生輝,“醉酒傷身……”
奚酥落的心跳快到讓她不太舒服了,她不動聲色佯裝無恙點了下頭。
走了兩步,又回頭,輕聲開口:“你大概沒吃什麼,吃些東西吧,彆餓著。”
辛玹眼睛亮起來,唇邊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笑意,他含蓄點頭,眼神欲拒還迎,引人遐想。
奚酥落定了定神,轉身走了。
辛玹一個人在房中坐了許久,沒一會兒,知夏叩門進來,給他拿來一些吃食。
“娘子憐惜郎君勞累,讓郎君吃些東西呢。”
辛玹餓了一天,不過也隻吃得下一點點。
宴席在前廳,他在落霞苑,這裡很安靜,不似他那顆一直怦然跳動不安分的心。
想到了奚酥落不會很快回來,但沒想到一等再等,時間如此難捱。
知夏累了一天,守在旁邊打哈欠,被辛玹打發離開。
好不容易,等到奚酥落回來了。
不過幾乎是被和煙背回來的。
她像是失去了全部意識,醉得一塌糊塗。
和煙把奚酥落放在床上。
辛玹忍不住皺眉,“周娘子怎得這麼不知分寸。”
和煙訕笑兩聲,“也不光周娘子一人,她們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給我們姑……娘子灌酒,大喜的日子,娘子又不好拒絕,所以就……”
辛玹坐在床邊憐惜地看著奚酥落,用沾了水的帕子給她擦臉,動作細致極了。
和煙不敢亂看,打算找個機會離開,就聽到辛玹問她:“可準備了醒酒湯?”
“……倒是一早準備了,但娘子這樣恐怕喝不了。”
“端來。”
和煙對這位新進門的郎君不甚了解,但聽到他簡短的兩個字,就感受到了不怒自威。
“是。”她誠惶誠恐應聲。
和煙把醒酒湯端來後,辛玹就讓她下去了。
辛玹把奚酥落半抱在懷中用勺子給她一點點往嘴裡喂,不過和煙說得對,她幾乎沒能喝下去多少,反而把衣服弄臟了。
放下碗,辛玹又去幫奚酥落換衣服,而這個醉鬼對周遭的一切無知無覺,也不會知道辛玹這時候的臉是前所未有地紅。
奚酥落有意識已經是後半夜的事。
她口乾舌燥,迷糊中翻了個身,聽到房間裡似乎還有彆人,一時間沒察覺到那人在哪兒。
不知怎麼的,想到了上次醉酒時守著她的鄢然,便下意識回到了那個時候。
“鄢然……幫我倒杯水。”
身邊窸窣的聲音響了一瞬,便驟然停止。
奚酥落還醉著,覺得很熱,把被子扯開,閉著眼睛哼唧了兩聲。
沒一會兒,有人輕輕扶起了她,把杯子遞到她唇邊。
奚酥落一點一點汲取養分似的,覺得差不多了,彆過臉搖了搖頭。
她鬆開那人,重新躺回床上。
“妻主……”
奚酥落猛地睜眼,意識回歸了大半。
辛玹聲音很低,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還難受嗎?要不要喝碗醒酒湯?”
奚酥落轉頭,果然看到了辛玹的臉,他身上的婚服還沒有換下,但自己隻著褻衣。
她攥著衣料,腦子很亂。
“妻主?”
奚酥落咽了口口水,輕輕搖頭。
她在想……自己剛才是不是叫了鄢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