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兜兜轉轉,還是讓你們兩個撞到一起了。”
周卉桐支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奚酥落,討打的表情很是礙眼。
“哎,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怎麼突然就轉變了想法要娶他了呢?”
奚酥落:“……”
昨日回到落霞苑,她想到了辛玹大概會讓這件事很快傳遍坊間。
她想到了速度快,但沒想到居然能這麼快。
周卉桐一早從母親那裡聽說奚酥落的婚事定了,還就在下月十七,早飯都沒吃完就跑來找她了。
“我還以為是訛傳,來的路上腦子裡隻有三個字——‘不可能吧?’”
奚酥落歎了口氣:“……很好,我看你的縣試是過不了了。”她說:“真對不起我對你的一對一教材編寫。”
周卉桐現在激動得不得了,一時半會兒沒發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她想了下,擺了擺手,“不重要,縣試什麼的都沒你重要,你跟我說說唄,到底是怎麼回事?”
奚酥落還沒開口,周卉桐又有了自己的猜想,她問:“是不是因為你生的那場病?又做了什麼光怪陸離的夢?給了你什麼啟發?”
“……”
奚酥落想,雖然不是,但這聽起來似乎是個好借口。
她對周卉桐翻了個白眼,無奈開口道:“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隻是……思來想去,或許還是他最合適,所以就是他了。”
周卉桐拍了一下手掌,“對啊!你們兩個真的很合適!就不說他有多喜歡你了,你們兩個站在一起都有妻夫相你知道嗎?”
奚酥落看著她長長歎了口氣,問她:“你清楚你的縣試在我的婚事之前嗎?”
周卉桐的興奮勁兒已經因為確定了事件真實性後消散了大半,聽到這個,立刻蔫了下去。
“哎呀你能彆壞我的興致麼。”
奚酥落看著她,周卉桐立刻露出討好的表情,“酥酥,我知道你不考了,那你能替我去考嗎?”
“我看你今早出來不是沒吃早飯而是沒吃藥吧?腦子是什麼時候徹底壞掉的?”
和煙和鄢然把早膳擺好,奚酥落朝他們兩個點了下頭,兩人默默退了出去。
周卉桐一臉黯然,跟剛過來的時候判若兩人。
她長長歎了口氣,用老氣橫秋的語氣開口道:“你給我的東西,我看了又看,讀了又讀,越看心裡越沒底,我隻看了那些,感覺在自欺欺人。”
聽到她還是努力了的,奚酥落心裡倒是有底了。
她安慰道:“把那些記下來,你還是很有可能考過的。”
“真的嗎?”周卉桐狐疑地看著她,“可是考試,是很難很難的,如果全都偏了怎麼辦?如果全是你沒寫的東西怎麼辦?我可一竅不通啊。”
奚酥落看著她,感覺到有些奇怪。
“為什麼突然這麼害怕?”
“因為我努力了。”
周卉桐理直氣壯開口:“我沒努力的事情,做成了是運氣,做不成是常理。但這一回,我真的努力了,所以我好怕會讓他們失望,你不知道,今早我出門的時候,我娘跟我說‘去吧,你這幾日讀書也辛苦了,和落兒好好聊聊天,不急著回來’……嚇壞我了。”
她把周綺川的語氣、表情和動作學了九成九,奚酥落笑了出來。
她笑著開口問:“這不是很好麼?”
“好什麼呀,我都習慣她罵我了,看到她這個樣子,一想到我根本考不好,我就好難過。”
奚酥落默了默,問她:“你說‘他們’,除了周大人,還有誰?”
“段沐啊。”周卉桐吃了一口食物道:“我看書的時候他都會陪著我,感覺我浪費的不止是自己的時間。”
奚酥落驚訝地看著她:“你會因為浪費彆人的時間而難過?周卉桐,你長大了。”
周卉桐放下筷子,定定地看了奚酥落一會兒,神秘兮兮地開口:“我想娶他。”
奚酥落小小意外了一下,不過沒有她正經用功讀書意外,她點了點頭,“那就娶啊。”
“哪兒有那麼容易。”
周卉桐一臉“你不懂”,開口:“若他是檀城哪家的公子倒罷了,他是逃難過來的,現在是賤籍,就算成了良民,我娘先入為主,隻覺得他配不上我,但其實,是我配不上他。”
奚酥落想到段沐那個人,含蓄地點了點頭,周卉桐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沒有看到。
她低落地開口:“所以我就想,如果我能做成一件事,讓我娘非常開心,她應該就不會這麼排斥這件事了。”
奚酥落看著她,一言不發。
周卉桐轉頭看向她:“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為什麼還能看起來這麼冷靜?我得知你要成親的消息可是當場都跳起來了。”
奚酥落想笑,忍住了。
她想了想,開口道:“我支持你,段沐看起來是個好人,就算你是因為他想要考取功名,求得上進,無論如何這是一件好事,我也相信周大人會理解的,隻是你要給她時間,讓她自己想通。”
周卉桐笑了一聲,“你可沒給她想通的時間,你隻給了她重重一擊。”
奚酥落垂眸,低聲開口:“我那是……無奈之舉。”
想起來自己當初放棄仕途之路就是為了和辛玹拉開距離,現在好了,直接成了一家,那當初自己的篤定到底是對是錯呢?
奚酥落不敢深想,她是一個想的太多的人,越想越會舉棋不定。
光霽樓的事情奚酥落放手交給了鄢然和和煙,她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跟奚明月學習家裡的生意。
鄢然一開始誠惶誠恐,一點小事都要來問奚酥落的意見。
奚酥落知道不能急於求成,每次都引導著他做決定,欣慰地發現鄢然跟她的思維是有契合的地方的。
大多數時候他們兩個都會偏向同一個選項,區彆在於鄢然沒有決心和力氣。
奚酥落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隻能給予他信心和安慰。
俗稱,情緒價值。
她自己這邊也忙得不可開交。
明明隻是一個新年,事情碎片一樣紛至遝來,一樁樁一件件看得她眼花繚亂。
奚酥落非常佩服奚明月,她條理清晰,思緒明朗,還能給人一種自己很輕鬆的感覺,誰知道她每天處理的事情這麼複雜繁重。
她不禁想到上一世的自己,一開始就選擇了讀書考試,是因為她覺得那是對自己來說最簡單的事,都不用入門。
現在想來,那是正確的。
做生意,管理員工,撐起一個家,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跟婚禮相關的事情全都是柳氏在忙,他樂在其中。
奚遙有女兒要照顧,奚遠倒是有時間幫襯父親。
奚酥落見了二哥一次,雖說她和哥哥們的感情一般,但再次見到內心還是有些感慨。
初二兩個哥哥跟著嫂子們回門的時候,她還病著。
聽說都去看了她一眼,但她那時候無知無覺。
這時候倒有機會寒暄幾句。
雖然幼時他們一起長大,但她這兩個哥哥的性格都太軟了。
奚酥落小時候埋頭讀書學習這裡的文化,跟他們幾乎沒什麼共同語言。
兩個哥哥關係倒是很親密,她像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個。
不過她的靈魂已經成年了,不怎麼在乎。
這時候看到二哥,跟上一世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想到自己那實在不算好的結局,想到自己死了一身輕鬆,她這兩個哥哥恐怕會被他連累,在婆家日子難過。
思及此,二哥剛好問她關於婚禮的事宜,奚酥落心裡就有了排斥。
她讓父親和哥哥做主,說自己沒什麼意見,道了彆離開。
還沒走出門口,聽到二哥低聲問父親:“怎麼小妹就要成親了,看起來像是不怎麼開心?她不喜歡那位郎君嗎?”
奚酥落漫無目的在院子裡走了走,看到園中的梅花,想到了那日在辛家,在辛玹的院子裡看到的那些。
又想到了他的臉,他那日的表情。
她閉了閉眼睛,奚酥落讓自己一直浸泡在忙碌之中,也是在躲避這些記憶和思想。
她甚至不敢乾脆誠實地麵對自己。
和辛玹成親,是她上一世最強烈的人生願望,到了後期,她根本不奢望自己能有機會完成這個願望,她隻是想,陪著那個人就好。
奚酥落曾經卑微地想過,辛玹可以不喜歡她,沒關係,他隻要也不要喜歡上彆人就好。
可結果是什麼呢?
她回來了,對他斷了念想。
然後他們要成親了。
奚酥落看著那點點豔麗的色彩,笑了一聲,滿是嘲諷的意味。
和辛玹成親,她心裡全都是不樂意嗎?
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沒有一點點竊喜嗎?
那是她曾經掏出真心愛過的人啊。
奚酥落不敢再想了。
她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好害怕再一次,和上一世的結局殊途同歸。
奚酥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喜不喜歡辛玹,但她很清楚,如果這時候辛玹提出悔婚,讓他們倆的婚事取消,她的釋然一定大過遺憾。
因為她生命中還有太多太多,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