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上午,奚酥落讓和煙找來檀城所有正在出售的宅子信息。
和煙出去一圈回來說莊宅牙人還沒開工,門麵還關著。
奚酥落點了點頭看起來不甚在意,讓和煙陪自己去了趟光霽樓,準備複工的事。
她罕見地沒有帶上鄢然,而是在光霽樓跟和煙單獨相處的時候,跟她交待了之後的安排。
和煙大驚,反複跟奚酥落確定是否年後開始,光霽樓的所有事情都要聽從鄢然的安排。
奚酥落淡然點頭,“他男子的身份注定了沒辦法拋頭露麵,那些事情,由你去做。”
雖然在外人看來,和煙獲得了大部分的決策權,但實際上是鄢然在做決定,來安排她。
和煙看起來震驚、不情願、疑惑,多種情緒夾雜,表情一言難儘。
奚酥落跟她說起了她的一成額外收入,果然,和煙的欣欣然蓋過了其餘所有。
道理還是那麼些道理,經營好了,多賺一些,進入他們兩個口袋裡的銀子也會源源不斷。
說完了分成,奚酥落跟和煙強調了如果發覺鄢然有什麼不對,或是有任何奇怪的事情發生,都要第一時間告訴她。
和煙明白過來,她是要讓兩人相互配合,但也是相互製衡。
她答應了,但沒一會兒又咬著嘴唇犯難。
“姑娘,我知道你選鄢然不選我的原因,但鄢然……他能行嗎?”
“試試看吧。”
說起來,奚酥落也未必做得好。
對於結果,她心裡是有一些預估值的。
再說,她給他們兩個交代這些事情,賺錢隻是其次,最重要的目的是不能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奚酥落有些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不算是在重蹈覆轍,但不同於上一世的是,這一次,她有力挽狂瀾的決心。
黃昏時她們打算離開,奚酥落安排和煙去找知夏。
正月初七一早,光霽樓正式複工。
不過到了正午奚酥落才到,去見她請來的客人。
奚酥落情不自禁深呼吸了一下,推開雅間的門。
裡麵的人聽到動靜立刻站起身來。
明明隻是幾天不見,奚酥落看到辛玹,卻像是重新認識他了一樣。
屋內桌上隻上了壺茶,和煙從門外輕輕把門關上,奚酥落上前落座,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沒有擅自做主,你可以點菜的。”
辛玹搖頭,急忙答道:“我不挑食,什麼都行。”
奚酥落在心裡冷笑一聲,不挑食……騙鬼去吧。
明明那條舌頭挑得不得了,味道就不說了,就連自己吃得慢,菜涼了也不樂意。
奚酥落抬頭看了一眼辛玹身後的知夏。
辛玹輕輕咳了一聲,眼神往後瞟了一下。
“你先出去吧,隨便點幾個菜,跟夥計說,不用先上我們的,彆讓彆的客人久等。”
奚酥落聽著,不動聲色伸手打算拿杯子給自己倒杯茶,卻被辛玹眼疾手快搶了先。
那杯熱茶被小心翼翼放在她眼前,她輕聲道:“謝謝。”
“不用。”辛玹亮著眼睛笑了,抿著自己那杯茶,道:“你瘦了。我去看過你,那時候你還沒醒。”
“聽說了。”
奚酥落拿起茶杯,終於把目光移向他,“謝謝你帶宣老夫人到我家去,讓我的家人安心。”
“不要再跟我說謝謝了。”辛玹捏著杯子的手指收緊,低下頭,嘴唇被咬得發白,他低聲問:“你生病,是因為我嗎?”
“是因為著涼。”
奚酥落輕描淡寫地開口回答。
辛玹看向她的眼睛,看上去並不相信。
“是因為上次我跟你說的那些話……”
“我今天找你來——”
奚酥落無情打斷他的話,直接換了個話題。
辛玹眨了眨眼,放輕呼吸輕輕點頭。
“你說,找我過來,有什麼事?”
奚酥落看著他的眼睛,偏淺的瞳色,很美,再看他的臉,比記憶中清瘦許多。
在奚酥落的記憶中,辛玹就像一隻矜貴又心知肚明自己有多麼美麗可愛的貓。
他永遠昂著高貴的頭顱,有著不服輸的語氣,不在乎的神情,可現在,都沒有了。
美貌依舊,其他的,都和普通人一樣,看起來會難過,也會傷心,會怨恨,也會不甘。
怎麼會呢?
難道是因為自己選擇了不去喜歡他,導致他也發生了改變?
但喜歡或是不喜歡,不應該隻跟自己有關嗎?奚酥落一點兒也不明白,因為她非常清楚辛玹從沒喜歡過自己。
辛玹眼中透著緊張,看著奚酥落,像等待著她宣判自己的刑期。
奚酥落輕聲開口:“我今天找你來,是想問你,你還想嫁給我嗎?”
辛玹眼神震蕩,心臟仿佛不甘寂寞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他抬手放在自己胸口,喉頭微動,唯恐自己聽錯了。
“什……什麼?”
奚酥落淡然地重複了一遍,麵無表情。
辛玹不理解她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單是看著她的表情和眼神自己就已經感覺到了可悲和難過。
他回來這麼久了,做了很多在彆人看來不可思議的蠢事,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蠢話,讓雙親跟他一起丟人。
但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樣,感受到了滔天的不堪。
辛玹不曉得這是否又是重來一次的心理淩辱,但他猜測自己現在停下還來得及。
他應該表情淡然,語氣淡定地給出否定的回答。
可他實在舍不得。
“是。”
奚酥落極緩極慢地眨了下眼睛。
點了點頭,開口道:“我知道了。”
這四個字說完,有好一會兒,房間裡單獨相處的兩個人誰也沒有發出聲音。
奚酥落低頭看著桌麵上的茶杯,而坐在她不遠處的辛玹,則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他意識到自己從昨天接到來自奚酥落的邀約信息開始,一直到現在,其實都在服刑,為他以前犯下的罪。
良久,奚酥落輕輕抬頭,依然看向那雙淺瞳色的眸子。
“正月十五,我會和父母上門提親。”
她說:“時間倉促,聘禮方麵可能會有不周到的地方,我會儘力去辦,但如果你有額外的要求,現在就可以提出來。”
辛玹像做夢似的聽她說完那些話,呆了很久。
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驟然起身。
不小心掃到了桌麵,杯子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奚酥落抿了下唇,聽到辛玹氣急敗壞開口。
“提親?!你……你還要娶他?!你真想娶他嗎?!”
奚酥落:“……”
她清了下嗓子,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好像……沒有說錯吧?
可辛玹怎麼就聽錯了呢?
這年紀輕輕的,耳朵就不好使了。
她對上辛玹淒然的目光,搖了下頭:“是向你……”她頓了頓,“……提親。”
辛玹身體顫了一下,他急匆匆坐下,朝奚酥落靠近,問她:“你要娶我?”
奚酥落輕輕點了下頭,她柔聲開口:“你不是想嫁給我麼?”
“是啊,但是——”
但是什麼呢?
辛玹一顆心在胸腔裡亂跳,他根本管不住,嚴重擾亂了他的思維。
“但是什麼?”
奚酥落端起自己的茶杯抵在唇前。
“……沒什麼。”
辛玹目光呆滯地看著她,半晌,問她:“為什麼?”
奚酥落呼吸滯了滯,道:“沒有為什麼,其實撇開個人情感來說,辛二公子,你確實是我眼前最合適的人選,我已到了適婚年紀,不娶你,也會是彆人,是彆人,倒不如是你。”
辛玹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也終於確信了這個由奚酥落本人傳達的消息,他情不自禁展露了笑顏,但隨即一陣後怕,覺得這是奚酥落的緩兵之計。
她先前還說想娶宣懷周的,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他?
奚酥落對他的厭惡退讓是無須說明的,誰都看得出來,簡直避他如蛇蠍。
所以她為什麼突然會轉變想法呢?
奚酥落不可能輕易服輸,說不定……說不定到了成親當日,新郎就換了人。
她一定留有後手,她——
辛玹心裡很亂,時間太短了,他的心情太複雜了,根本想不清楚奚酥落會有什麼後手。
他隻知道自己現在除了答應沒有彆的做法,拒絕的話,他們兩個就徹底完了。
但若是答應,就等於自願跳入了奚酥落設置的陷阱。
她到底會怎麼做?
辛玹竭儘全力飛快思索著。
等奚酥落正式提親下聘,兩家聯姻的消息被昭告天下,她還有什麼辦法擺脫自己?
辛玹實在想不明白。
“咳咳……”
辛玹猛然回神。
奚酥落看著他眨了下眼睛,鴉睫在臉頰投下一層陰影,“你有什麼具體的要求,現在可以提,我回去……會如實跟父母稟告,若他們同意,我們正月十五會準時上門的。”
辛玹意識到無論這是不是一個陷阱,這都是一個最近距離能和奚酥落捆綁在一起的機會。
或許再也不會有了。
他搖了搖頭,急切開口,“沒有。”
辛玹顫抖著聲音開口道:“我沒有任何要求,一切……都由妻主做主,我怎麼樣都可以。”
奚酥落看著他,隻想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