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不像是奚酥落熟悉的辛玹。
他詭計多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但最舍不得傷害自己。
奚酥落看著辛玹悲憤交加的樣子,無奈歎了口氣,看向身後的和煙:“去把我房裡的金創藥拿來。”又看向知夏:“你們的馬車呢?停在街口嗎?你主子都快凍死了,你看著卻不管嗎?”
知夏有口難言,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口,一張臉皺皺巴巴的,委屈極了。
奚酥落反應過來,知夏要是能管得住辛玹,那他就真的不可能是辛玹了。
她提著一口氣重新看向那個難纏的家夥,平心靜氣道:“去馬車上吧,等和煙把藥拿出來,回去……好好上藥。”
“我不走!”
辛玹瞪著奚酥落,“你還沒有跟我解釋清楚,你今日為什麼沒去?”
奚酥落沒說話,辛玹冷笑一聲,“下人說你病了,剛才你跟我說你臨時有事,到底哪一個理由才是真的?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辛玹剛說完一句整話,不可抑製地咳了起來,險些沒站穩,奚酥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反應過來後已經來不及了,她不應該伸手的,卻偏偏條件反射伸了手。
很快,她發現的另一種情況完全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和深切的悔意。
奚酥落用手背挨了一下辛玹的額頭,顫聲道:“你發燒了。”
辛玹麵色不變,主動用臉去貼奚酥落的手,非常燙。
“你……你是不是燒壞腦子了?燙成這樣還不回去?還用匕首刺傷自己?!你怎麼想的?”
辛玹咬著嘴唇憤然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奚酥落驚呆了,她一向清楚辛玹難纏,但沒想到這人居然會有這樣的時候。
她轉頭看向知夏,“你主子發燒了,無論如何,打暈也好綁架也好先帶回家讓他看病吃藥啊!你想讓他死在這兒嗎?”
知夏已經急哭了,“公子……公子不聽我的啊,他一定要見姑娘你,我怎麼說都不聽。”
奚酥落穩了穩心神,看向眼前這座瘟神。
“好,那你現在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辛玹緊閉雙唇不說話。
奚酥落閉了閉眼睛,長長籲了口氣。
“好,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到答應你的事,你想怎麼樣呢?怎麼樣做你才會消氣?”
辛玹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我要你親自給我上藥。”
奚酥落隻是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
“好。”
這種行為於理不合,尤其在他們眼下沒什麼關係還不算太熟的情況下。
但沒人知道,夜深人靜,也行,問題不大。
一會兒去了馬車上,誰能看得到。
最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如果連這件事都不答應,辛玹又會直接炸掉。
雖然奚酥落一點兒也不想答應,但沒辦法。
“去你房間。”
“……”
奚酥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瘋了嗎?”她低聲嗬斥:“你知道現在幾更天了?你知道自己是個未出嫁的男人嗎?你知道如果被人看到……”
奚酥落沒說完,她突然意識到,這就是辛玹想要的結果。不是嗎?
被人看到,把親事定下。
奚酥落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躲著辛玹,他如此咄咄逼人。
如果順著他,其實他不會嫁給自己的。他不會允許自己走到那種結局,那樣是不是會好一點兒?
不,不行,不可以。
上一世就是這樣的教訓。
無論出發點有多麼不同,但結局都是一樣的。隻要他把可利用之人的所有剩餘價值榨個乾淨,就會一腳踢開,不會讓對方平安無事繼續生活下去的。
“我知道。”
辛玹目光絲毫不退,惡狠狠盯著奚酥落:“我要你在你的房間裡親自給我上藥。”
他一字一頓清清楚楚說完,奚酥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拿這個人,實在是沒有一丁點兒的辦法。
她根本招架不住這個人。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還會遇到?為什麼她都要放過自己放過對方了,對方又來糾纏?
“好啊。”
奚酥落此言一出,支撐著辛玹精神力的那根弦似乎終於斷了。
他搖搖欲墜,奚酥落冷眼旁觀,知夏上前扶住了他,小心地一會兒看看辛玹的臉色,一會兒看看奚酥落的臉色。
和煙拿了藥出來,又被奚酥落吩咐跟他們一起回去。
“姑娘……”
和煙語氣中滿是懷疑,似乎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奚酥落要在這樣的深夜把兩個男人帶回落霞苑。
奚酥落靠近她低聲耳語了兩句,和煙應了聲。
在奚酥落三人走了以後,和煙去吩咐看門的女人,讓她明日一早調到落霞苑乾活兒。
女人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你要管好自己的嘴,知道自己是誰的人,明白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是。”女人笑眯眯的:“和煙姑娘請放心,今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看到,謝謝三姑娘善心大發憐惜我看得起我才把我調去了落霞苑。”
和煙不做聲,轉身進了門,小跑著跟上奚酥落幾人。
鄢然穿了件外衣坐在桌前等奚酥落回來。
奚酥落和和煙一走他就起來了,那張床對他來說過於陌生,全是奚酥落的味道,包裹著他,讓他陷入一種既甜蜜又難堪的滋味之中。
沒想到和煙回來取了金創藥,鄢然非常著急,問她是不是奚酥落也受了傷,那個男人是不是非常難纏,和煙隻說不是主子受傷,轉身就跑。
鄢然的內心一直無法安寧。
他默默許願奚酥落千萬不要有事。
那個人……雖然他們隻是匆匆見過一麵,但那個人除了那張好看的臉,給鄢然的感覺是可怕,說不出為什麼,是直覺。
聽到腳步聲和推門的聲音,鄢然高興站起身來:“你——”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瞥到了奚酥落身後的人,險險收聲。
那人對於在這裡看到他,似乎也很錯愕。
短暫地皺了下眉後,那人慘白著臉用控訴的語氣對奚酥落喊了起來。
“他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在這裡?!”
奚酥落麵無表情,不予理會。
她輕聲對鄢然開口:“既然你沒睡,去煎一副退熱散來。”
辛玹不可置信地看著奚酥落:“他煎的藥我不喝!”
奚酥落累極了,她從來不知道脫離了對辛玹那名為愛意的濾鏡之後,和這個人相處起來居然會這麼累。
她對鄢然依然輕聲細語的:“讓和煙去煎藥,你今晚——”
“我知道!”
鄢然瞥了一眼一直用怨毒眼神看著他的男人,隻想趕快離開這裡。說完這三個字,逃也似的跑開了。
“嗬。”
辛玹冷笑了一聲,奚酥落無奈回頭,看到鄢然跑得太快,連門都忘了關。
她起身去關門,回來的時候辛玹已經走到裡麵去了。
辛玹盯著床榻來來回回地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淩亂的被子,明顯有人睡過的痕跡,剛才那個小賤人裡麵是褻衣,外衣隨意披著。
奚酥落……出去的時候外衣也沒有穿得很整齊,此時脫了鬥篷,她自己都沒注意,衣服領口微微敞著。
她在忙什麼?忙著和這個小賤人——
他們——
辛玹壓下喉間的腥甜,他感覺自己要死了,活不下去了,馬上就要魂歸西天了。
“怎麼?到了我的房間裡,又想改口說到床上去塗藥?”
奚酥落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兒從未有過的刻薄。
“你真的沒有一點兒男子應有的矜持,也算讓我開了眼了。”
辛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貶低過,如遭雷劈。
他突然想到母親的話,若是被奚酥落看輕,她是不可能對自己有意的,可事已至此,他好像……已經被看輕了。
辛玹沉默著走到桌前,無聲無息坐下,奚酥落手裡拿著金創藥,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兩人坐得很近,氣氛卻劍拔弩張,一絲曖昧也無。
“你們兩個……晚上睡在一起?”
奚酥落用指尖沾了一點兒冰冰涼的藥膏,另一隻手撥弄了一下辛玹的領子。
真的傷了……還在流血,他的衣領都被染紅了。
奚酥落眼底一熱,強壓下內心的震撼和無助,不答反問:“這跟你有關係嗎?”
藥膏沾染上傷口,辛玹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他神色不變,此時此刻看起來似乎可以正常溝通,是個正常人了。
“等我們成親,你成了我的妻主,就跟我有關係了。”
奚酥落:“……”
確實隻是看起來。
她想,這小子的腦子似乎被燒壞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麵不改色說出這種話。
奚酥落不再多言,沉默著給他上藥。
辛玹期期艾艾地看著她,可奚酥落並不回應他專注的目光。
他落寞地低下頭,奚酥落冰涼的指尖抵住他的下巴,“彆低頭。”
辛玹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但很可惜,奚酥落再沒有其他親近的動作和言語。
藥上完,辛玹沒打算走,奚酥落也沒有開口趕他走。
她知道辛玹這會兒是趕不走的,乾脆連試都懶得試。
辛玹掐著自己的掌心,討好地開口:“若你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