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辛玹的脾氣……他可能會氣不過。
奚酥落想到辛玹可能會找來,提前對外稱病躲著裝死。
沒想到這一日入了夜,和煙焦急尋了過來,說角門有人等她,還說了威脅她的話。
鄢然美眸瞪圓了,思忖片刻,乖巧識趣地退了出去。
“威脅?”
和煙點頭,靠近奚酥落小聲開口:“是辛家二公子,他說……如果你不出去見他,明日一早他就跑去找娘子,說你……對他始亂終棄。”
奚酥落嗤笑一聲,“不去。對他始亂終棄也得有個時間吧,他才來檀城多久,我們都沒見過幾麵,想拿這個威脅我……”
和煙惴惴不安,“真的不去嗎?”
“不用管他。”
奚酥落隨手翻著書,發覺自己全身心投入事業中的時候,聽到辛玹的名字,已經沒有那麼難受了。
她道:“男子最重名節,他說這種話,母親並不會相信,反正對他的名聲有誤,得不償失,我並不會怎麼樣。”
和煙還是不安,“那……我要不要去回話?”
“你也彆去了。”
奚酥落瞟了一眼緊閉的窗戶。
天氣越來越冷,辛玹那嬌生慣養的身子,待不了多久就會氣呼呼回去的。
和奚明月聊過,奚酥落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在這地方生活了十多年,還是沒有改掉在現代社會耳濡目染的很多習慣和思維方式。
骨子裡,奚酥落依然是個接受過現代社會教育的現代人。
奚明月有一句話說得非常對,他們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女子還好,男子年齡大了就難嫁了。
辛玹現在磨著她,煩著她,她自巍然不動,辛玹還能熬幾年?
就算他自己沒那種意識,父母,姐姐,總會催的。
等他嫁為人夫,生女育兒,怎麼可能有機會和她在這兒糾纏不清。
眼下,無非就是熬。
熬到辛玹嫁了人生了孩子,她人生最大的坎兒,也就徹底過去了。
奚酥落看了一會兒書,鄢然進來了。
睜著大眼睛好奇地問她,是誰在外麵威脅她。
奚酥落讓他彆多管閒事。
鄢然吐了下舌頭,自從連和煙都以為他們同房了以後,和煙對鄢然的態度都恭敬了幾分。
他在落霞苑被奚酥落養得生出了小孩子脾氣,偶爾會頂幾句嘴,倒像個奚酥落常識中的正常人了。
剛被送來的鄢然,像一隻隨時隨地都在擔驚受怕的紅眼小兔子。
“是……那天在門外遇到的公子嗎?”
奚酥落抬眼看向他,“你還記得他?”
“嗯。”鄢然輕聲道:“他長得真好看,他是不是喜歡你?你們會成親嗎?”
“不是,不會。”
奚酥落把書合上,鄢然眨了眨眼,瞧著她看起來打算睡覺,輕車熟路去床上拿自己的被子,放在矮榻上鋪好。
連著幾晚都是這樣,房間裡有炭火,很暖和。
到了清晨,鄢然會早早起來,把被子疊好等奚酥落醒過來後放回去。
奚酥落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默認了一切。
讓外麵的人去猜他們的關係,讓她們去琢磨奚酥落對這個少年到底有幾分真心喜歡。
兩人吹了燈躺下,沒一會兒,和煙在外麵敲門叫她。
奚酥落坐起身看,發現鄢然幾乎被嚇得半死。
如果和煙直接推門進來,他就露餡了。
奚酥落輕歎一聲,“彆吵。”
鄢然已經抱著枕頭被子站了起來,盯著門口看。
奚酥落想告訴他,就算被和煙看到了也沒什麼,隻要警告她不要到處亂說就好了,但現在沒機會說。
“什麼事?”奚酥落揚聲問門外的人。
“我能不能……進去說?”
莫非還是辛玹的事?
奚酥落知道,和煙辦事可靠,她肯定知道這件事不能宣揚,不敢大聲稟報。
“等一下。”
奚酥落朝鄢然招了招手,他抱著枕頭被子小跑過來,奚酥落已經下了床,指了一下,小聲吩咐:“睡到床上去。”
鄢然抿了下唇,看向奚酥落剛才躺過的地方。
不知道在想什麼,但臉已經紅透了。
“快上去,彆抖了,一會兒被和煙看出什麼,我可不會幫你解圍。”
鄢然回過神來,立刻爬上床,把被子抖開,蓋在身上。
奚酥落揚聲:“進來吧。”
她披了件衣服,和煙推門進來,沒有靠近床,看起來也沒心思懷疑鄢然和奚酥落的真實進展。
她一臉愁容,“姑娘,辛二公子還沒走。”
奚酥落詫異:“還沒走?”
“沒有,下雪了,我擔心會出事……”和煙焦急著繼續說道:“……就去看了一眼,他非常生氣,但似乎也被凍著了,麵色慘白,說話哆嗦著,非要讓你出去見他一麵,說不然……明日就去找娘子說他懷了你的孩子你不想認。”
奚酥落深吸了一口氣,原本對他還有心疼,聽了這種話,她也變得非常生氣。
“我跟他分析了利弊,好說歹說想把他勸回去,並且告訴他男子的名節比命還要重要,再說懷沒懷孕是否是處子之身,也不是憑他一隻張嘴就能顛倒黑白的。”
“沒錯。”奚酥落讚同點頭。
“但是——”
和煙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張了張嘴,幾次才成功開口:“……但是辛二公子聽完後沉默了片刻,居然掏出一把匕首,說既然他的名聲對你來說沒什麼用,那他的命,一定會讓你有所動容。”
奚酥落呆了呆,笑了,帶著嘲諷的意味:“他?辛玹?自殺?這不可能,他下不了手,他比誰都想活。”
“是真的啊姑娘。”和煙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奚酥落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還是我把匕首搶下來的,他的仆從也嚇壞了,哭著喊著讓他不要那樣,爭搶過程中還是沒注意劃到了脖子,流了血,還好傷勢看起來好像不那麼嚴重……”
“好像?”奚酥落急了,“你親眼看著的,到底嚴重不嚴重?怎麼能說是好像?”
“他不讓我看啊。”和煙都快急哭了,“他一直捂著,我隻看到了他衣服上有血跡,我安慰他,你一定會出去看他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勸住了。”
奚酥落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內心的震動,緩緩吐了出去,咬牙切齒道:“這個瘋子……”
和煙目不轉睛地盯著奚酥落,奚酥落閉了閉眼睛,輕歎一聲,“給我拿件鬥篷來。”
“是!”
和煙非常積極,能看得出來今天的事情把她嚇壞了,進入房間後從頭到尾都沒瞧過鄢然一眼。鄢然也聽傻了,躲在被子裡發呆。
奚酥落係好鬥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和煙提著燈籠一路小跑跟著。
確實在下雪,鵝毛一樣輕飄飄落下。
落在奚酥落頭發上,肩膀上,還沒停穩,就被風帶走了。
到了和煙說的角門,看守小聲叫了句:“三姑娘。”眼睛盯著地麵不敢亂看。
奚酥落冷著臉拿過和煙手裡的燈籠大步出去,果然看到辛玹主仆二人,知夏正攙扶著辛玹。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辛玹正捂著脖子,衣袖處有血,知夏胸前的衣服也有,兩個人都看著她。
辛玹目光利箭一樣,悲憤,沉痛,知夏則戰戰兢兢的,偶爾瞧一瞧自己的主子。
奚酥落腦子裡的一根弦倏地繃緊。
為什麼?為什麼重來一次,這個人還是這麼不可理喻?
她都已經躲著他走了。
怎麼愛也不是?不愛也不是?
這個人到底想讓她怎麼做呢?
“你做什麼?”
奚酥落沉聲開口,前進幾步,想拉下辛玹的手看看他的傷口,被辛玹躲開了。
雖然沒有觸碰到他的皮膚,但奚酥落已經感覺到了他身體的溫度。
他的手恐怕都快凍僵了吧?
奚酥落心中酸澀,強忍著眼底的濕意彆開了臉。
“不是要見我?我現在出來了,怎麼什麼都不說了?”
辛玹咬了下嘴唇,推開知夏。
一張臉煞白像個容貌昳麗的豔鬼。
那雙美麗卻滿是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奚酥落,像是想把她生吞活剝,拆骨入腹。
“你今天為什麼沒來?”
奚酥落眨了下眼,移開目光。
“你答應了我,為什麼不來?”
奚酥落淡然回答:“臨時有事,所以沒去。”
她冷漠地看著眼前人,“我娘去了啊,好像也是幫了忙的,怎麼你就這麼介意我沒去呢?我不去……也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你答應了我,就應該做到!”辛玹猛地上前。
奚酥落看到驟然靠近的人,似乎一瞬間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氣,和他本身的幽香,下意識慌亂後退。
辛玹一把拉住她,他手上的血凝固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蹭到了奚酥落的身上。
奚酥落得以看到他脖子上的傷口,居然真的有……
說實話,和煙跟她說的時候,雖然她很緊張擔憂,但在走過來的路上她又在想說不定是辛玹在自導自演。
辛玹可舍不得傷害自己。
沒想到……
“真的有傷……”
奚酥落情不自禁抬手,快要撫上他的傷口時,被辛玹氣急敗壞拍開:“你懷疑我是在騙你?!”